《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62、内外相宜

　　康熙四十九年，春。

　　经此废而复立，朝局为之一变。诸阿哥的势力加强，太子则气弱，对峙之势较早先愈发毕露，夺嫡之心纷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波涌。诸大臣亦于其中左右是难，小心游走。
　　此时的四阿哥在朝堂之中已然有了自己不小的势力，根基日渐稳固，朝内有隆科多这个所谓的舅舅，而朝外则有已经走马上任的四川巡抚年羹尧，加之康熙对其一再的青眼有加，更是显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我一直盘算着如何为十三阿哥向康熙求情，现在便是最适当的时机。
　　初春季节，紫禁城满眼的青翠欲滴，花红柳绿。粉红色桃花在枝繁叶茂中交相掩映，白色的梨花如同片片白雪晶莹剔透，融进了一片粉红的花雨之中。

　　刚走至养心殿前便看见湘怜站在门口迎我，似是在就知道我会走此一遭似的。
　　我走近，她微微一笑，“就觉得姐姐今儿个回来，没想到还真就碰见了。”我微微一笑，“皇阿玛可在里面？”
　　“正巧刚刚午睡起身，姐姐来的好巧。”湘怜笑道，“我知道姐姐为何来这儿，只不过凡事不要急功近利才是，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我点了点头，感激的冲她一笑，心中同时也在感概，时间真是微妙的东西，当初怯懦的小宫女如今却是凡事思量周全。

　　进去的时候康熙正靠在软榻上，看见我进来，满脸的笑意，“今天是什么风把颜丫头吹来了。”
　　“春寒仍料峭，怕皇阿玛只顾国事疏忽了龙体这才来看看的，怎么皇阿玛似乎不希望看到陌颜似的。”
　　康熙闻言笑得爽朗，“还是那张利嘴！”说着示意我坐在他的身边，“是啊，最近天气异变，是容易染风寒。”

　　“可不是嘛，听说前两天十三弟家的二格格就病了，可怜十三弟又不在身边，只得新月一个女人家心急如焚，看得真的让人不忍心。”我说这暗暗打量着康熙的神情。
　　只见康熙渐渐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神中迸发着异样的光，直直的盯着我。李德全在一旁暗暗打量着康熙的神色，又看看我，一脸焦急上火的表情，着实为我捏了一把冷汗。
　　我迎着康熙的目光，没有一丝退缩。过了许久，康熙才开口。

　　“有何话就说，拐弯抹角不是你的性子。”
　　我深吸一口气，大有豁出去的意味，“皇阿玛，陌颜虽然不知道当日发生什么事，也不敢过问朝政，但是都说虎毒不食子，胤祥他即使犯了什么错，皇阿玛罚也都罚了，更何况也过了这么久了，皇阿玛的怒气也应该消了，即使是不看在胤祥的份上，也要顾念敏妃娘娘。”
　　我看着康熙渐渐清冷的脸色，还有李德全似乎抓狂的表情，我默默的吞了口口水。
　　我索性跪了下来，“即使今天皇阿玛要治我的罪，我还是要说的。新月一个女人家打理整个府邸实在不易，况且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受罪，她这么多年心里该有多苦。”

　　我低着头没有看康熙的神色，又是过了许久的时间才听到头顶威严的声音盘旋，“让他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轻，我总有种幻听的错觉，抬起头似是确认的看着他。
　　“回府里圈禁着。”

　　还是圈禁，从养蜂夹道到府中。
　　我终究不明白到底因为什么能让康熙久久不能原谅胤祥。
　　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感。
　　我磕头谢恩，康熙闭着眼挥手示意我出去。
　　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似是不愿在回忆起当年的往事一般。或许真的是爱之深责之切，原本同一件事放在不同人身上有着不同的对待，他爱胤祥，爱太子，但是到头来却是自己受伤。在那样的一瞬间，我忽然同情起这样的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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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在康熙面前借口二格格染病的借口替胤祥求情，却不想事有凑巧，弘昀这两天却染了风寒病倒了。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弘昀，时光似乎在一瞬间倒退，种种的过往浮上心头，弘晖奄奄一息的场景似乎重现，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楚涌上心头，抓心般的疼痛自心底蔓延开来。
　　那时候我的弘晖该有多么的无助可恐惧，而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格格，李氏在门口跪着，哭着说要见二阿哥。”紫玉轻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只静静看着弘昀出神，半天没有作声。
　　“格格……您的意思是……”
　　我回过神来，冷着脸道，“让她回去，就说是王爷说的，没事别往这边跑，二阿哥的病自有我照应着。”

　　没过多久紫玉又来回话，“格格，李氏不肯走，坚持要在门口跪着不起。”
　　“愿意跪着就让她跪着，告诉她跪远一些，免得王爷看见了不悦。”我面无表情淡淡道，“你在这里照应着，我去风荷园走一趟。”
　　紫玉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风荷园里清冷非常，分明是春暖花开，生机盎然的季节却是一番萧瑟的景致。偌大的院子静得只听见小鸟在枝头的啼叫声，真真叫门可罗雀。
　　自从若雪殁了之后这里再也没了欢声笑语，没了恩宠，也没了生机。
　　我推门进去竟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四面的窗子紧紧闭着，房间里有些昏暗，我借着微弱的光将四面的窗子全部打开，微微的春风透进窗子来吹动了轻纱幔帐，一束束的光线中灰尘在四处逃窜。

　　“我不是说过不准开窗嘛，是谁让你打开的！”里面传来宋氏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无力。
　　“总这么闷着会闷出病来的。”我走进去看见宋氏总在梳妆镜边有些出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本女子对镜梳妆是最美的场景，但是此时我看着她却是无尽的凄凉之感。
　　宋氏看是我连忙请安，“不知是福晋来了有失远迎实在是妾身的错。”
　　我忙将她扶起，“姐姐近来可好，有段时间没来看姐姐了，姐姐似乎又消瘦了不少，可是缺什么？”

　　“劳烦福晋记挂，如今也只有福晋心慈还愿意常来看我这个失宠了的格格，要不是福晋的恩惠，妾身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宋宜莹的眼中没有半点神采，仿佛死灰一般沉寂。
　　“姐姐莫要说这般不吉利的话，看着姐姐这般我也很痛心，不由得就想起了殁了的若雪还有我可怜的晖儿，我和姐姐同是失去孩儿的女人，所以切肤之痛感触至深，有时也会想问问苍天，为什么自己的命那般苦，侧福晋虽然殁了弘昐但还有若兰、弘昀和弘时在身边，总是比我们强的……”我抹了一把泪，“算了不说了，是我又说起了这伤心事。”

　　“是啊，凭什么我们的命这么苦，而有些人毒如蛇蝎却可以儿女成群，即使是犯了滔天罪行却依然可以安然无恙！”宋宜莹看着窗外，口中一字一句都似乎掺着血泪，充满了诅咒一般，她神色绝然冷漠，一张脸下是藏不住的恨意。
　　“姐姐还是想开点，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若是缺什么了就让人传个话我便命人送来。”我起身欲走，“时辰也不早了，我还得给弘昀熬药。”

　　“弘昀病了么？”宋宜莹忽然面向我问道。
　　“是啊，病了好几天了，大夫说是风寒。”
　　“福晋亲自熬药？”宋宜莹扬眉又问道。
　　我微微叹气，“王爷的子嗣本来就单薄，此番弘昀生病我自然紧张，再说草药相生相克的，万一弄错后果不堪设想，我也算通晓药理，我看着也放心些。”我微微一笑，“姐姐好好休息。”

　　从宋宜莹那里回来之后我便去厨房亲自熬药，熬好了便又亲手喂弘昀喝下，守在他的身边，一直到落日西斜。
　　“昀儿怎么样了？”身后传来四阿哥的声音。
　　“喝了药好一些了。”我帮弘昀掖了掖被角道。
　　四阿哥上前握了我的手，“听紫玉说你已经守了弘昀好几天了，凡事亲力亲为，真是辛苦你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弘昀虽不是我亲生，但是我却一直视如己出，如今他病了，当额娘的哪有不照顾的理由。”
　　“看你脸色不好，今晚就让别人照看弘昀，你也该好好休息了。”四阿哥一脸的关怀。
　　“也好，那我明天去柏林寺上香祈福。”

　　四阿哥望着我，眼中有着无尽的深情。

　　第二天我带着紫玉去柏林寺上香，刚回到府中便看见钮祜禄氏和耿氏一脸焦急地在门口迎我，看见我进来便急忙走了过来。
　　“福晋，您可回来了！”耿氏脸色有些苍白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我问道。
　　“今个儿福晋去上香，二阿哥的病愈发严重了。”钮祜禄氏亦是一脸焦急的神色道。
　　“怎么会？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
　　“不晓得原因，请了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什么。”
　　“走，去看看！”我说着便大步流星的往里面走。

　　钮祜禄氏和耿氏走在我两边也随我往里面走，“这会子侧福晋正跪在门口说要见二阿哥，您不在府中我们也不敢惊动王爷。”
　　“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让人把侧福晋扶回去，免得添乱，再让小詹子进宫请王爷回来。”我一边走一边吩咐身边的紫玉道。

　　四十九年，注定这个孩子是要离去的，谁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