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44、香消玉殒

　　四月，康熙起驾回京。
　　回京之后遂下旨：朕目击民情，深为悬念，将漕粮截留十万石，于高邮、宝应、兴化、泰州、盐城、山阳、江都受灾七州县各留一万石，宿迁、桃源、清河、安东四县各留五千五百石，较时价减价出售。各州县减价出售的槽米，着就近交与漕运、河运总督，邳州著派司官一员，前往监视。

　　康熙在南巡中见百姓生计大不如前，皆因地方官私派豪取或借端勒索以馈送上司，或将轻微易结案件牵连多人故意拖延时间索诈财物，但督抚对这些情况知情而不参劾，反将行贿官员荐举，于是谕大学士九卿等议永革横派、严禁贿赂、察吏安民之法，决定今后各督抚要正己率属，查参贪污害民官员，尽革积弊不得仍前因循，如被纠参，督抚一并治罪。

　　康熙所做的一切都不禁让我心生敬仰，这位帝王的仁爱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明，虽然他是封建帝制的君主，但是从他身上折射出的勤政爱民的光辉又有多少人能够企及呢？

　　永和宫。
　　回京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宫前往永和宫，去接小包子，四阿哥却兴致大好的说陪我一同前往。进门的时候德妃正在用膳，小包子看见我的一瞬间便一下冲了过来，投进我的怀里撒起娇来。

　　“额娘......额娘，晖儿想额娘。”小包子在我怀里蹭来蹭去的倒是让一旁的四阿哥醋意大发，他故意冷着一张脸看着小包子，“难道晖儿只想额娘，不想阿玛么！”
　　小包子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本来我还担心他真的会吓到小包子，但是看小包子竟毫无惧怕他的意思，一脸天真地突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阿玛，晖儿也想阿玛了！”

　　四阿哥朗声笑起来，一脸的冰封瞬间融化，再也掩饰不了喜悦之情，他的笑容融进一片晨曦当中，那得笑声如同雪山融水一般清澈透明。

　　“晖儿在这里好么？”四阿哥抱着小包子随口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宫还会虐待自己的孙子？”本是一句无心之语，但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德妃瞬间冷了脸色，斜眼瞪着四阿哥。
　　四阿哥站起身来，微微颔首，“儿臣绝无此意，请额娘明鉴。”

　　“仅仅看晖儿在这里的一段时间胖了不少，便知道额娘对晖儿定是百般疼爱。”我有意无意的在一旁说道，没有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说出一个事实。

　　四阿哥看我一眼，我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不再言语。

　　从永和宫出来，四阿哥似乎刚想说什么，这是一个人影突然冒了出来，将我们三人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小十三。

　　“胤祥见过四哥、四嫂。”小十三急忙见礼道。
　　“十三弟，你在这里做什么？”四阿哥看了看小十三有些不解道。
　　小十三刚想说什么，但是滑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中流露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可是你额娘有什么事了？”我隐约觉得小十三这样的神情必定和敏妃有关，算起来今年已经是康熙三十八年了，历史上敏妃便是在这一年离世的。
　　小十三点了点头，“额娘她想见见四嫂。”

　　我让小包子让跟着四阿哥回府，而自己便跟着小十三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依然是溢满了满室的药香，只不过比起上次来时更加浓郁了几分。屋子里烟雾缭绕，一幕幕的轻纱轻垂下来。床榻前只见一女子垂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斜靠在一边，烟雾遮掩了她的面容，层层幔帐下她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便要羽化而去。
　　我走近以后，发现她竟是那般的苍白，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有的只有满脸的憔悴与微弱的气息。

　　“娘娘——”我轻声唤了一声，她方才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一双暗淡无神彩的双眸看着微微一笑，“你来了。”三个字，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三个字寄予了太久的期盼与等待。
　　看着敏妃这个样子我不由心中泛酸，转身看向一边的小十三问道，“这些日子，你皇阿玛可曾来过？”

　　听到我这样问，小十三咬了咬唇，摇了摇头，随即低下了头。我心中顿时感到一丝悲凉和不忍，再看向敏妃，她嘴角噙着笑意，冲我摇了摇头，“皇上......是一国之君，国事繁忙，有很多事是他所顾之不及的......”

　　“我去找皇阿玛——”我说着便要起身，但却被敏妃一把拉住，“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胤祥你先出去。”敏妃说完一句话连续咳了几声，我连忙轻拍她的背。
　　她摇了摇头，示意不碍事，“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说了。”我眼中泛酸，一直强忍着泪水。

　　“上一次是胤祥再外受了欺负，你帮他解了围是不是？为了不让我伤心才故意隐瞒了，是不是？”
　　我心下一惊，原来她是知道的。
　　“其实说起来，胤祥有我这个额娘也是他的不幸吧！”敏妃在那一瞬间脸上充溢着悲伤与自责。
　　“皇阿玛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娘娘......”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康熙是那样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冷酷帝王。

　　“皇上他......他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够好，一切的一切都是命罢。”敏妃的神情更加落寞起来，眼眸中的光彩也更加暗淡。
　　看着敏妃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不忍心再问下去，却听见她又缓缓开了口，“我走之后......胤祥就拜托你照顾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和那孩子是有缘的，你可以好好照顾她。”

　　“娘娘......”当亲耳听到关于生死这样沉重的话题的时候我还是不免心酸，虽然知道敏妃在不久之后便要香消玉殒，但是想想小十三这样小的年纪便要没有了额娘，心里就万分苦涩。
　　“娘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十三阿哥的，一定会的。十三阿哥日后定会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才，娘娘放心吧。”

　　敏妃虚弱的点了点头，接着一阵急促的喘息。
　　“如果，我始终没有机会再见到皇上的话，请帮我带句话给他，就说端敏从始至终心里都是有皇上的，谢谢皇上一直以来对端敏的宠幸和爱护，如果有来世端敏还想遇到皇上......”

　　那天从永寿宫出来以后我一直心事重重，不远多言语。我始终看不懂康熙与敏妃之间的感情。如果康熙爱她为什么一直不闻不问？如果康熙不爱她，为什么敏妃口口声声的诉说着康熙对她的爱呢？那日听敏妃的口吻，她和康熙之间似乎有什么误解，分明是康熙一直赌气不愿来看她......

　　“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四阿哥竟站在我的身后，他声音清冷但带着些许问询之意，“那日从永寿宫回来你便一直闷闷不乐，莫不是十三弟的额娘跟你说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明白，皇阿玛对娘娘究竟是爱还是不爱呢？”

　　“每个人表达和传递爱的方式是不同的，有时候你觉得不是爱，但是偏偏爱如骨髓；有时你觉得是爱的却不一定是真的爱。也许他们之间爱与否只有他们自己说得清，旁人是无法明白的。”
　　他说完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悠远的似青山烧透一般。目及远方，神情有些许忧伤、苍凉之感。自从南巡回京之后我们之间便似乎有些事开始变得不一样，但是却说不出道不明，总之很多事都在悄悄地改变，变幻莫测，就如同人的心一样。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章佳氏薨，葬之景陵，康熙追封为敏妃，而她终究还是没能在最后一刻见到康熙，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宫中传来噩耗的第二天我便进了宫，想到十三阿哥那样小小的孩子要独自面对这一切我突然觉得心生悲凉之感。
　　敏妃的棺椁和灵堂均设在永寿宫之中，我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宫人被统统遣散，只剩下康熙一个人站于棺椁之前，轻轻抚过棺椁，动作那般轻柔就好像抚过的是他此生的挚爱。

　　“皇阿玛——”我轻声唤了一声，康熙方才转过了身，脸上的悲伤之色敛了敛，“颜丫头来了——”仅仅是几日光景，我却觉得康熙似乎苍老了许多，他一双威严的眼眸中此刻剩下的只有怅惘。

　　“敏妃娘娘生前让陌颜给皇阿玛带句话，娘娘说从始至终心里都是有皇阿玛的，谢谢皇阿玛一直以来对她的宠幸和爱护，如果有来世她还想遇到皇上。”
　　康熙听完先是一脸的惊异，而后慢慢化成了一脸的悲伤与后悔，“原来她是爱朕的，她不怨朕......”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很多时候，明明相爱，却因为种种的误解而擦身而过，酿成了一辈子的遗憾与缺失。

　　“皇阿玛，十三阿哥还小，还需要人照顾，陌颜觉得不妨将十三阿哥送往永和宫由额娘照看，在那有十四阿哥，十三阿哥也不至于太孤单。”我看看康熙的背影淡淡道。
　　康熙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退出正殿，回头望一眼康熙的背影，从未有过的苍凉。

　　永寿宫偏殿。
　　小十三静静地坐在一旁的角落里，看着他小小的身形和孤单的身影，我不由眼眶一热，一股热泪盈眶而出。
　　“胤祥——”我蹲下来，轻轻抚过他的头，他抬眼望我一眼，终是抑制不了心中的悲伤，一下扑进我的怀中，身体不住的轻颤起来。我知道他在哭，不免又心疼起来，即使哭也是那般的隐忍啊！

　　“四嫂，从今往后胤祥再也看不见额娘了！”小十三在我怀中抽泣，悲伤难以自抑。
　　“十三阿哥还有四嫂，往后四嫂会好好照顾你。十三阿哥要坚强，这样敏妃娘娘在天之灵也便安息了。”我轻轻抚着他的额头，一下、一下，似是想抚平他心里的创伤。

　　一个人终是逃不开命运的轮回，逃不开生离死别。但是活着的时候却是无法预料，于是挥霍了光阴，虚度了年华，有太多没说出口的话，有太多想做却没有做过的事，有太多想爱却来不及爱的人。

　　阳光投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阴影。
　　阴影忽而一暗，我抬头迎上一张清冷的脸，清冷的脸上一双深若寒潭寒潭的眼眸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他负手而立，静静凝望着我。
　　一阵微风吹来，顿时馨香四溢。

　　我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碎发，抬眸之际却看到他伸手置我面前，“起来吧，当心蹲的久了晕眩。”
　　他声音似山涧流淌过的山泉，丝丝流过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