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45、今时往日

　　康熙三十八年的冬天，铺天盖地的大雪纷飞，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皑皑白雪之中。整个紫禁城亦是被大雪覆盖，更显出皇城特有的庄严与肃穆。

　　四贝勒府中。
　　我静静坐于窗前，看着窗外星点飘飞的雪花徐徐下降，似绒毛一般轻盈、笃定。红梅、白梅争相盛放，交相掩映，沁人的馨香夹杂在偶尔出来的清风之中，令人神往。地上厚厚铺陈的白雪似一张洁白无瑕的毯子，一直通往无边的尽头。
　　屋中，青烟袅袅，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扩散......

　　“额娘——”小包子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伸手抱起小包子抱在怀里，在他肉肉的小脸上“吧嗒”亲了一口，小包子咯咯得笑起来，也在我的脸颊印下甜甜的一吻。
　　“额娘，晖儿想出去玩雪，可是紫玉姑姑不让晖儿去！”说着小包子撅了撅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正说着，紫玉从门外进来，一副无奈的表情，“奴婢是为了大阿哥好，大阿哥这会子倒是说起奴婢的不是了！这雪下了几天，外面天寒地冻的，大阿哥若是冻坏了，我们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贝勒爷砍的！”
　　小包子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不解，“阿玛为什么经常要砍别人的脑袋？！”

　　“是谁这么大胆子说爷我经常砍人的脑袋！”四阿哥清冷威严的声音透着木门传进来，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寒意多了几分。
　　四阿哥推门进来，紫玉急忙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磕了个头，“奴婢失言，请贝勒爷责罚！”
　　“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免得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没了规矩！”四阿哥冷着脸，眼眸中闪烁了凌厉之色。
　　紫玉闻言着实一怔，接着便磕起头来，“请爷恕罪，饶了奴婢这一次。”

　　“阿玛——”小包子突然跳了过去，仰着头看着四阿哥，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四阿哥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小包子。只见小包子哼了一声转向一边的紫玉，“紫玉姑姑你起来吧，阿玛跟你说笑的。”

　　我看见四阿哥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掩饰戏码穿帮的尴尬。方才他冷眼对着紫玉，连我都以为是真的，正想着怎么为紫玉求情，倒是小包子竟然一眼便看得出真假。四阿哥这个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却竟在一个孩子面前无所遁形，也算是奇事一桩。

　　“好了，紫玉你先下去吧！”我看了四阿哥一眼对紫玉说道，紫玉方才松了口气退了下去。
　　屋中，我和四阿哥相顾无言，唯有面面相觑。自从南巡回来之后，我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冷酷、阴沉的四阿哥如今竟然也会开起玩笑了，真是诡异！

　　许久，我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我要带晖儿出去......玩雪。”说完我便将什么披袍、围巾一并向小包子招呼起来，然后便抱着他往门外走。我本以为四阿哥会阻拦，没想到他竟和我们一同出了门。

　　小包子在雪地里团着雪球，趁四阿哥不备竟然一下子扔了过去，雪球一刹那便在四阿哥脸上炸开了花。
　　我一愣，大睁着眼睛静静看着一旁的四阿哥。只见他也是一愣，然后轻轻用手将脸上的雪擦掉，冷冷的看着小包子。我生怕他会大发雷霆吓到小包子，正准备过去打圆场，却不想他忽然俯下身子也团了一个雪球向小包子丢了过去。
　　我屏气凝神，大睁着眼睛和嘴巴看着眼前打作一团的父子两人。这是什么诡异的面画！那个千年冰封，万年不化的雪山竟然融化了！
　　小包子清甜的笑声和四阿哥似雪融般的笑声回荡在上空，空气中漂浮着片片晶莹的雪花，此情此景仿佛没有忧伤，只有欢笑的童话世界。周围仿佛有一条小溪流淌而过，唱着愉快的歌声，踏着欢快的步伐。

　　正想着，忽然一记冰凉在我脸上融化开来。我打掉残雪，怒视着小包子，而小包子则一脸委屈的摇了摇头，然后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一旁故作镇定、云淡风轻的四阿哥。
　　我咬了咬牙，抓起一团雪便朝四阿哥丢了过去，而他似乎早有防备，轻轻一个闪身便轻巧地避了过去。我不甘心，又团了几个团球接二连三地扔了过去，一旁的小包子见状也帮着我一并展开攻势。最后，他终是无力招架，频频中招投降。

　　我和小包子笑作一团，那笑声在空中回响、盘旋。周围万物仿佛复苏，天空碧蓝，云朵莹白，百花竞放，蜂飞蝶舞。
　　红白色的梅花片片轻舞，清丽而又妖娆多姿。透过一片繁花暮雨，一道炙热的目光似穿越过阴霾云层的万道光芒，暖意慢慢扩散，清亮而明媚，婉转而多情，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潭......

　　暮色降临，窗外又渐渐飘起了雪花。
　　蓝玉进来将炉火弄得更旺一些，紫玉在一旁忙着张罗膳食，而我则抱着小包子在怀里逗趣，四阿哥坐在一边，静静地望着我。自从下午开始他便时不时地这般望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爷——”苏培盛在门外喊了一声方才使得四阿哥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
　　“侧福晋那边让奴才来通报一声，说请爷不要忘记了今儿个......要去西苑。”苏培盛小心翼翼地回话。
　　四阿哥闻言微怔了一下，转而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似歉意，似愧疚，似不安，似试探。我抬眼看他一眼便继续逗趣着怀里的小包子，没作声，亦没有任何情绪。
　　他轻咳一声，“知道了。”
　　“我......我今晚就不过来了。”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没有任何表情，亦没有留给我看到他表情的机会。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心中似有什么东西慢慢下沉，一直、一直，没有尽头，没有底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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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流逝，转眼间，冬去春来，已是又一年春天。
　　康熙三十九年，我来到这里的第七个年头，蓦然回首，竟发现我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渐渐熟识，渐渐适应。在这里我历经了四季的轮回，在这里我有了所谓的家，在这里竟有了牵挂的人。
　　北方的冬天总是长久的，即使是到了春天但却仍然春寒料峭，偶尔吹来的冷风，还是会让人觉得分外冰冷，分外孤寂。

　　三月。康熙终是兑现了他在南巡时的诺言——给九阿哥指婚。
　　我知道历史上九阿哥的嫡福晋董鄂氏，父亲是都统七十，祖父是一等公哲尔本，曾祖是和硕额驸和硕图，就是东果公主额驸何合里的第四子，隶属满洲正红旗。

　　但是——
　　我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那个董鄂氏，竟然会是董鄂.静茹。
　　董鄂氏。满洲正红旗。
　　为什么当初我没有想到会是她？如果早一些时候知道，也许我会离她远一些，也许我们永远不会有任何交集。为什么姓董鄂的人那么多，但偏偏是她？为什么上天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让我们相遇相知，患难与共？
　　如今，我该如何自处？一个是自己的好姐妹。一个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颜丫头，在想什么？”康熙威严的声音穿过思绪，在耳边响起，小包子仰着头看着在康熙面前出神的我，看他的表情似是为他的额娘捏了一把冷汗。
　　康熙一大清早便宣我带小包子进宫，说是想念孙儿，而我已经在这里，在康熙面前发了一早上的愣了。

　　“皇玛法，额娘他大概身子不舒服。”小包子一脸认真的帮我解着围。
　　康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包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九阿哥、九福晋到——”

　　门外，一声高声通报，我彻底陷入了无底的深渊。这样的碰面是早已经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是没想到会这样的快，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没想到此时的我竟是这般的心境。
　　九阿哥和静茹一齐向康熙请过安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我。九阿哥的眼光有些闪躲，闪躲中带着几分忧伤和无奈，而与他截然不同的是静茹满眼的惊喜。

　　“姐姐——”静茹还是一贯的直爽和坦率，此时的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站在她面前的康熙。
　　康熙皱了皱眉，“你们二人早就相识么？”
　　我看了九阿哥一眼迅速转移了目光看向康熙轻声道，“陌颜和九福晋是同一届的秀女，在乾西四所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感情甚好。”

　　康熙一脸的恍然大悟，“对了，朕倒把这桩事忘记了。不过时过境迁，现在你们都今时不同往日了，称呼上还是要循礼才是。”说完康熙看了看静茹。
　　静茹赶忙低头道，“是。方才是静茹失礼了。”说着竟向我行礼，“静茹见过四嫂。”
　　一声“四嫂”唤出，我的心顿时对入万丈深渊。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的姐妹变成今日妯娌，曾经的爱人变成了小叔。我的世界总是充满着无限的讽刺与滑稽。

　　“以后静茹可以经常去贝勒府找四嫂谈天么？”静茹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道。
　　我淡淡笑了笑，满眼尽是苦涩，“好。”
　　“四嫂！”静茹一声惊呼，看着我身边的小包子更是一脸的惊异，“这是......”
　　我看着小包子淡淡道，“晖儿，快见过你九叔叔，九婶婶。”

　　小包子很乖巧的见礼，静茹一脸欢喜的包过小包子，一会儿揉揉他的脸，一会儿亲亲他的脸，喜欢的不得了，而小包子也甚是配合的伴着鬼脸，十分讨喜。
　　“晖儿真是太可爱了！”静茹被逗的笑个不停，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九阿哥一眼。
　　康熙闻言，笑的爽朗，“是啊，老四的这个大阿哥亏得不像他，朕瞧着像颜丫头，古灵精怪的！”

　　小包子冲我挤了挤眼睛，一脸得意的样子。我轻轻抚着小包子的额头，视线却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