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43、烟雨江南（下）

　　第二天一大清早，康熙便带着一众人开始了微服私访，随行的除了诸位阿哥和个别官员之外，还带着数名御前侍卫、大内高手以及太医。

　　从踏出曹府的第一步开始，所有的精神都极度紧张起来，御前侍卫和大内高手紧密地随行在康熙身侧，寸步不离，如影随形，亦步亦趋，总之防守之严密程度不禁令人赞叹。
　　我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他们这样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正式告诉别人他们保护的人身份尊贵嘛，就差在康熙脖子上挂个牌子，写几个大字——我是康熙！

　　街道两旁，商埠林立；商贾往来，络绎不绝；挥汗成雨，举袖成云；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一派繁荣盛世之景。

　　康熙在一处简陋的茶摊前停了下来，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和摩肩擦踵的往来人群，然后看向一旁的江宁知府张万泽道，“张爱卿果真是治理有方，即使是在黄河水患这样的非常时期也可以让百姓如此安居乐业，有这样的功绩朕回京之后还真该褒奖一番才是！”

　　张万泽听到康熙要对自己的褒奖，急忙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站了出来，“回主子，主子恩泽无限才得以庇佑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是主子皇恩浩荡，奴才只不过是尽己本职罢了，不敢居功。”
　　康熙嘴角扬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我们去郊外走走！”

　　几个字已然让周身几个官员瞬间面色如土，而张万泽也已经冷汗直流，浑身不住地颤栗起来。谁都知道，眼前一片盛世之景不过是当地官员们为了恭迎圣驾而营造出来的假象，而那些真想怕早已经被他们刻意隐藏，甚至丢弃。

　　郊外。

　　城里城外俨然天差地别，一个天堂，一个地狱。四处饿殍遍野，流民和乞讨者个个衣衫褴褛、衣不蔽体、骨瘦如柴地瘫倒在地上。老弱妇孺则更加凄惨，看起来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偶尔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接着两声、三声……婴儿的啼哭声声声催人泪下，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只有几个壮年男子在一旁的山野里挖着树根和野菜。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里便是最好的、最真实的写照和诠释。
　　见到我们几个人走来，一群饥民蜂拥而来，将我们围住。其中一个老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康熙脚下，紧紧抓着康熙的袍角，“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饭，求老爷赏一口饭吧！”

　　正说着，老妇人手中抱着的婴儿忽然开始啼哭，哭声响彻旷野，一声高过一声，似是在抱怨这样不公、苍凉的乱世。
　　“张万泽！这就是你口中的太平盛世嘛！”康熙盛怒，一声怒吼，周围所有的人都纷纷跪下，而张万泽早已经浑身颤抖着匍匐在康熙的脚下不停地磕着头，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一脸的漠然与呆滞，或许他早已经料定结果，大势已去，难逃一死。

　　“姑娘，行行好吧——”就在我出神的瞬间，一个年轻的妇人突然拉着我的手跪了下来，“姑娘，我的孩子快死了，求你救救她吧！”我看着眼前一脸凄楚的女子，不由心中反酸，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样的凄惨，这样赤裸裸地面对不公的人生，这样深刻地看到原来人命竟如草芥一般轻贱。

　　我将随身带着的一些散碎银两和一些首饰塞给那个妇人，虽然康熙回京之后必然会拨款赈灾，但是毕竟需要时日，眼前的这些灾民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周遭的人见我如此，也都纷纷将自己的银两拿出来分给周围的灾民。

　　然而——
　　就在大家分散的一霎那——

　　一道白光闪过，那白光耀眼，在一瞬间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就在我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被人锁挟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置在我的颈前，而挟持我的人正是方才的那个年轻妇人。

　　“颜儿——”
　　“颜丫头——”
　　康熙和四阿哥几乎是同时开口惊呼。

　　“保护皇上！有刺客！”
　　有人大吼一声，周围的御前侍卫和大内高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康熙团团围住，形成了一道人墙，他们齐齐拔刀指向刺客，整个防御系统如铜墙铁壁，滴水不漏。
　　“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四阿哥竟然向前走了一步，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
　　“站住！”挟持我的刺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要再往前，再过来我就杀了她！”说着把匕首往前抵了抵。

　　“杀了我也没用，我只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你认为如此轻贱的一条命可以威胁到他们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冷静，甚至清冷。我原本便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身体，我在这里所拥有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属于我，所以我原本便是没有价值的。
　　“丫鬟？”那刺客冷哼一声，“你当我是傻瓜么！一个丫鬟如何能让两个人如此紧张！”说着刺客眼光扫了一眼康熙和四阿哥。我在心里懊恼，方才他们俩人的一时情急暴漏了我的身份，如今要怎样才好？

　　“杀了皇帝老儿，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为那些饿死的饥民报仇！”其中一个刺客愤慨的吼道，其他的一种刺客也随声附和道。
　　“闭嘴！”挟持着我的刺客一声厉斥，那些刺客便纷纷闭了嘴。她是刺客的头目，显而易见。

　　“那你想怎样？”四阿哥一双清冷的眼眸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散发着冷若冰霜的寒气。一张本就冷峻的连透着森然的阴沉，如同那亘古不变，万年不融的冰封雪山一般。
　　“很简单，放了我们老大和兄弟们！”那女刺客提出条件。
　　“原来是白莲教的余孽！”四阿哥冷眼扫过一干人等，眼眸中闪过一道凌厉。

　　白莲教。我国旧时伪托弥勒教，并混合摩尼教、道教、白莲宗及民间信仰之秘密教会，属净土教系统中之教匪结社，流行于元、明、清三代。自隋唐之后，野心分子屡藉名弥勒转世，图谋造反。明建国后，白莲教徒起事造反几乎接连不断。

　　清进关入主中原后，白莲教徒往往打着以民族利益为重的旗号，倡言“日月复来”，举起反清复明的旗帜，从而遭到清廷严刑峻法的禁止，但是，在顺治、康熙、雍正三朝及乾隆时期，白莲教的反清复明活动，始终没有间断过。白莲教的组织到了清代分布很广，黄河上下，大江南北到处都有，尤其是直隶、山东、山西、湖北、四川、陕西、甘肃、安徽等最为活跃。各阶层人民踊跃参加，在农村中则有“乡约吃教”，而在城镇、集市则有“差役书办吃教”。

　　“白莲教的余孽不日将处斩，和朝廷作对，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为今之计，聪明的就赶快放人，说不定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四阿哥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中闪烁着阴狠的寒光。
　　“既然如此，那我们起码也让她陪葬！”
　　一声厉和，那女刺客突然挟持着我迅速后退。一个转身之际，竟来到了悬崖边。那女刺客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声声大笑在我耳边回响，那笑声凄厉而刺耳。

　　“住手！”四阿哥往前行了一步，冷冷地看着那女刺客，“放了我的福晋，我以大清四阿哥的身份保你一条命！”
　　“四阿哥？福晋？”那女刺客看了看我，笑道，“果然不是丫鬟那样简单，原来是大清的四福晋，让你陪葬倒也算我们这些草莽的荣幸啊！”
　　我静静看着四阿哥，他脸上一贯清冷与笃定的神情下隐着淡淡的不安与恐慌，在我面前这样的神情已经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为什么呢，他不是一向的沉稳和波澜不惊么，现在的他怎么了……

　　“胤禛——”我轻声唤他，这是我第一次呼喊他的名字，我看到他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明显的震颤了一下，棕色的瞳孔渐渐放大，满眼的惊异。
　　“记得，好好照顾晖儿。”
　　我看见他的眼眸中闪烁着莫大的惊恐和不安，他轻轻摇着头，满眼伤痛。

　　“不要——”
　　他的声音消散在风中，而下一秒，我已然拉着那女刺客一同投向山崖。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女刺客眼中的惊人的恐慌。
　　那一瞬间，我听到山崖上众人凄厉的呼唤。

　　我一把抓住一边随山而长的藤蔓，而那女刺客便眼睁睁地与我擦身而过坠入山崖。我顺着藤蔓向下滑，在一处伸展出来的石台上站稳，正准备松手，那藤蔓忽然一紧，抬眼望去上面竟还有一个人，而那人正式四阿哥。
　　他顺着藤蔓滑下来站稳，怔怔地看着我，脸色有些许苍白。

　　“你……你为什么跟着跳下来！”我惊异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在悬崖边我其实已经看到了崖边这里突出的石台，心里也暗暗计算过，如果能及时拉住藤蔓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更何况乌喇那拉氏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死，所以才演了这出戏。

　　可是——
　　可是，当时以四阿哥的角度是根本不可能看到这方石台的，而他，居然跟着跳下来！！莫不是我的戏演的太好，感动了他！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四阿哥瞪我一眼，冷哼道。
　　我撇了撇嘴，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
　　“放心，我命大得很，死不了！我……”

　　就在那一瞬间，他猛然俯下身来，用他的唇紧紧封住了我的唇，继而轻轻地吻了起来。他的唇是那样的冰冷，而且还微微的颤抖着。
　　他起初还是轻轻的吻着，但吻着吻着，那吻逐渐深邃，紧紧地包裹着我的双唇，辗转不停。他灵巧的舌头探进我的口中，掠夺着属于他的每一方领土。我被她吻的天旋地转，久久的不能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停下来，静静看着我，“为什么跳下来，这么想摆脱我么，这么不想再见到我么？”
　　我白他一眼，“不然呢，僵持在那里等死么？”
　　“你就料定我会牺牲你是不是！你就那样对我没有信心是不是！你就认为我就不了你是不是！”四阿哥抓着我的双肩怒吼道。

　　我被她一堆“是不是”吵得头晕，索性身子一歪装起晕来。
　　“颜儿——”他见我晕倒，连忙将我抱在怀里轻坐在地上。他紧紧拥着我，就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之中。
　　“你是我的妻，无论怎样我都会护你周全。”他在我耳边呢喃，似在对我言语，亦像是自言自语。

　　我偷偷瞄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不仅脸色，连唇也是血色尽失。
　　“你……你怎么了？”我有些惊慌问道，目光所及之处却看到他手臂上的一片殷虹。“你的手受伤了？”我急忙扯过他的手臂。
　　他斜眼看了看，一脸的不以为然，“大概是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划伤的，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在这样流血你会死的！”我气极，冲他大吼道。
　　他脸色苍白如纸，轻笑一声，“死？死了也好，起码你还会许我一个临死的请求，是不是？”
　　我狠狠瞪他一眼，“行了吧！你死不了，你的命还长呢，好日子还在后面呢！”我心说，你死了，那历史岂不是乱套了，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位备受争议的雍正了。

　　我从裙子上撕下一片布条将他的伤口处系紧，好让血不至于流失太快。头顶，一道炙热的眼光盯得我直冒冷汗，我迎上他一双眼眸正欲说话，但却在那一瞬间跌进了他一片的脉脉柔情之中。
　　“方才，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么？”他薄唇轻启，脉脉含情。
　　啊？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我分明是预谋好的，演的一场戏罢了。他该不会当真了吧？
　　我正想解释，却听到崖顶有声响，应当是康熙派来的搜寻救援部队。我欣喜地看着他道，“我们有救了，哈哈！”

　　我向着崖顶呼喊，却隐隐听到他一声淡淡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