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不为妾》沈媚心

17、不可休思

　　曼春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跟着胤祯回到府里的。
　　她最后的记忆只限于她只在水边找到了胤祯的的卢，她牵着的卢回去找胤祯，随后便失去意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口干舌燥，浑身燥热，她发烧了。
　　曼春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她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半个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觉得动动身子也筋疲力尽，头疼脑热。最后实在耐不住口渴，才鼓起一切清醒意识逼自己起床，下地倒水喝。
　　外面天是白的，曼春想了想，便决定还是先出去，看看胤祯怎么样。

　　“秦贵，爷是不是在书房，要不要人听差？”
　　曼春在书房门口看见秦贵，便上前去问，秦贵看见曼春，惊讶道：“你可是醒了，从昨儿回来就昏着，到现在已经睡了有一天一夜的时辰了，是不是也发烧了？”
　　曼春摸摸自己滚烫的脸蛋，点点头，又迟疑问道：“我昨儿个怎么回来的，还有谁发烧了，是爷吗？”
　　秦贵点点头，“爷昨天不知道怎么在何处雇了个车把你带回来了，他也烧的厉害，今儿个早朝也没去，刚才宫里的太医来瞧过，现在九爷十爷在里面。”
　　曼春点头，又往耳房去：“要不要奉茶，我这就去……”
　　秦贵拉住她：“我奉过了，你还是回去躺着吧，咱们这些做奴才的生了病，可是没有人给瞧的。”
　　曼春此时只觉得心神俱疲，便点点头，对秦贵道了“辛苦”便又往小屋里回。

　　胤祯在内听到曼春走了，抬眼对胤禟道：“九哥，她再也不用试了。”
　　胤禟坐在椅子上，抬眼道：“怎么，你这是心疼了？”
　　胤祯笑了笑，道：“先前因为九哥十哥担心她会成为我们计划的不稳定因素，我看八哥不反对也不赞同的意思，为保证计划隐秘，便还是决定依照九哥说的，试试她会不会，可九哥如今看到了，她当真不会，且差点丢了一条命。
　　胤誐道：“其实我也觉得是，老四的暗人，就先前让我们发现的那几个，哪个不是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就骑马这件事，如果真的是个四哥的暗人，她能不会骑马？这个丫头看着呆呆傻傻，真不像个暗人。”
　　胤禟道：“你说她不会识字写字，不懂用墨，可她偏偏说话像个肚里有点墨水的，你说的她的那些回答，怎么听都像是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这些疑点难道还不够？”
　　胤祯道：“九哥，你从前依着我们旗里头汉人奴才是没资格骑马的，所以要以这个来试她，我觉得也罢，如今试也试过了，她当真是个不会的，虽不能以此就定她一定不是个暗人，但总之是不会骑马，不会妨碍到我们塞外之行计划的，这次便放心吧。且若她真的是个暗人，以她现前这幅样子，短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依照我看，我府里的暗人却不止她这一个，她在我身边，能起到的作用倒显其次了。”
　　胤誐道：“这可当真？”
　　胤祯道：“感觉，现在还没有证据，只有年头上我让秘密关起来的小厮，审问的时候却干脆利落的咬舌自尽，当真有点四哥调|教出来的模样。”
　　胤禟冷哼了一声，便道：“罢了，这次便放过她，要不是八哥那个模棱两可的态度，依我看你这丫头就不应该顺你的意留下来。”
　　胤祯笑道：“一个丫头而已。”后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道：“我们还是说正经的。”
　　胤禟道：“等等，”后便起身出去，叫侍奉在外面的秦贵下去，吩咐书院里不许任何人走动，这才左右看看闭了门回来，道：“这次巡幸塞外，便是我们的机会了。”

　　曼春回到屋里，只喝了一杯从小锅房弄来的开水，却在这人不当人的社会彻底被不当人看，病了也没有人为她延医问药。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她脑中全是昨日胤祯那个悲伤的表情，想来想去叹了口气，胤祯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主子，能将她的命捞回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他又怎么会记得为她请医？
　　想到这里曼春“腾”一下坐起身来，身上仍寒战阵阵，她脑子却忽然清楚了，昨天她险些便送了命，甚至有一刻她已经觉得自己送了命，她却没能回到现代去，这是她回不去了，还是被胤祯拉回来了所以没能回去？
　　半晌曼春叹了口气又躺下，看来死当真不是有用的办法。她被牵绊在这里无法回去，大概只是像玩游戏摸不到通关的秘籍，所以只能困在这里来来回回，日日夜夜。
　　怎么办，曼春哀哀叹了口气，她是回不去了吗？然脑中一片茫然中反而让昨日的记忆凸显出来，她忽然想起昨日走前胤祯与秦贵的对话，当时未曾觉得不妥，但现在想来，却觉得那两人分明像是知道了什么在打哑谜，秦贵甚至还问自己会不会水，这便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落水吗？胤祯在出发前看向她的表情分明是凝重肃穆，又哪里像是要出去游玩的样子？
　　曼春忽然意识到此中严重性，原来胤祯仍将自己当做了奸细，昨日甚至那般试她。她以为他给她的是一个仙度瑞拉的美梦，却不曾想等着自己的竟然是一段残桥忘川。
　　可既然如此，她一个在他们这些皇子眼中贱如芥草的奴才的命，又怎能让他奋不顾身亲自跳下河来救，他是良心发现，还是终于肯相信自己？然而曼春却忽然明白一个事实，他不是非她不可。
　　所以他才会试她，甚至不惜她的命。她若真被他试出来，大概就是格杀，若还没试出来就丢了命，横竖也就是一死。她这是一条奴才的贱命，即使没了又能怎样，他仍旧可以像她不曾来他身边的时候，由秦贵或者其它人伺候着，或者也可以再去挑了合适的丫头来，她并不是那唯一的一个。
　　他又为什么要亲自试她，他一个皇子，大可以支使别人来做这些，这样她还能对此报有些幻想，告诉自己是别人想要她的命。然而他亲自做这一切，却将她的心死死扼住。
　　曼春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脑中冒着寒气，心里也仿佛结成了冰渣子，他为什么亲自试她，她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想着却苦笑起来，她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她对他到底算什么，若不是她听从那个人入了他的府监视他，他又怎么会将她推向死亡，她与他顶多是，在这些阴损的手段里，平分秋色，两不相欠。
　　这是她咎由自取。

　　延几日，曼春渐渐好了仍旧在胤祯身边当差，胤祯却发现她这些日子来像个木头，不苟言笑，总扳着一张脸，眼里也如往日不灵活机动，他读书写字的时候，她再也不会噙着笑意在旁偷偷瞄他。
　　胤祯直觉告诉他曼春发觉了那日的异常，并以此来与他拉开距离，但他心里仍道不会的，因为她不是个暗人，只是个傻丫头，她只因那日落水怕了。
　　“爷，内大臣阿灵阿大人过来了。”
　　胤祯一怔，收回流连在曼春身上的目光，坐正道：“请他进来吧。”
　　曼春只觉身上一直粘黏的目光终于断了，这才长吁了口气，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再两不相欠，她仍为那人提供可以提供的情报，他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
　　不久便见阿灵阿进来，他穿着朝服，对胤祯道：“十四爷，奴才今日是来宣旨的。”
　　胤祯忙起身，阿灵阿笑道：“只是口谕，圣上体恤十四阿哥体虚，允十四爷晚些日子离京出塞。”
　　胤祯道：“虽然半年前便定下是五月中旬左右，却没定下具体日子，这么说，是圣驾启程的日子定下来了？是哪一日？”
　　曼春见此便福身道：“奴才告退。”一面退了出去，只在门口略抬了眼睛，装作未看见胤祯投来的目光，转身去了耳房。她不想再听他们这些阴谋怪论，他们的世界里权术，计谋，争斗此起彼伏，但是又干她什么事？她不过是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附在一个可怜的汉人奴才身上，被迫入了府来。
　　她为那人提供的信息，可以只是胤祯每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具体的谈话她却再也不想知道。她知道了能怎么样，她不会写给那个人知道，也不想写给那人知道，曼春懊恼的想，她这样还算不算遵守约定？但应该是不算的，因为她确实什么也没听到，她并没有骗人，且那人也没说胤祯与别人说了什么也要报告，她这不算是钻空子，老天不会因为这个惩罚她，让她不能回去。
　　曼春闭了耳房的门，靠在门上深吸了口气，她只是不想再与胤祯有什么瓜葛，不想知道他的事情，她不是因为那若隐若现的好感，才不将他的事报给那人。曼春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他为我提供食宿，我只是回报给他报酬，这样便两不相欠，我干干净净的跟这世界没有牵连，我会回去的。”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阿春。”
　　曼春听到声音一惊，忙回身开门，果然是胤祯，他皱眉盯着她，问道：“今天怎么不知道规矩了，不给阿灵阿奉茶？往日你都是跑的勤快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鼻音，他仍旧病着。
　　曼春道：“奴才担心扰到爷和大人谈话。”
　　胤祯道：“你知道我看得出这是借口吧？”
　　曼春一愣，便垂头，抿了抿嘴，半晌道：“奴才一时失神，将此事忘了，奴才甘愿领篦子。”
　　曼春只等着胤祯吩咐秦贵去取篦子来，却见他半晌没有动静，只得偷偷抬眼去瞄，却刚好对上他那双貂貂的眸子，慌乱中便急速垂了眼。忽然间他探手过来，柔柔覆在她的额上，低低笑了两声，道：“我却忘了，你那日也是落水的。”
　　曼春惊愕抬头，只见他的两手，一手覆在她的额上，一手覆在自己的额上，嘴角噙着明快的笑意，道：“你的头温与我一样烫，想是还不曾吃药烧傻了。”随后收了手，对曼春道：“你随我来。”
　　曼春只觉他手掌撤去，却将那个略微发烫的掌印留在了她的额上，摁到了她的心里。她随着胤祯一路回到书房，只见阿灵阿已经走了，他端起桌上放着的药碗，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后递给她：“今日你先将这半碗喝了吧，明日我入宫面圣请安，会再去太医院带些药回来，你同我都是落水，方子想必也差不了太多。”
　　曼春只看着他递过来那残余半碗的琥珀色液体，忽然间流下泪来，胤祯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曼春摇摇头，也不说话，胤祯又将碗往前送了送：“怎么，还要爷伺候你喝药？”曼春忙不迭将碗接过。
　　胤祯转身回到案边，手扣着桌案，沉吟道：“皇子染恙只能延请太医瞧脉，而太医是不能给奴才瞧脉的，眼下这时候……”他说着犹豫了半刻，“这时候忙乱，若我府里请了个民间大夫来，只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待皇驾离京后，再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总之如果没有吃毒药，想必直到那时候，你都是不会有三长两短的。”
　　曼春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将碗端起来奉着：“爷的大恩，奴才无以为报，奴才不敢用。”
　　胤祯看着她那眼泪斑斑，抹的乱七八糟的脸，不觉勾起笑意：“那便用你的一生来报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发全章，我一天没有离开电脑跟前=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