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泼墨桃花

6、醉酒

　　六
　　赵谨行带我来春狩，却只是让我看看，连弓都不让我摸。赵祈和我一样的待遇，他力气还不如我，只能拉动小弓。赵谨行嫌我们俩上前也是添乱，便让我们乖乖呆在帐篷里等着他们回来吃肉，他嫌解忧一个看不住我俩，甚至还留了木扎在营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留下的关系，木扎总是绷着脸，面无表情的跟着我们。他向来很少笑，现在更是连话都不肯多说。我和赵祈两人并不肯安分，派了个理由把木扎支出帐后偷偷商量去偷扎古帐里的弓玩。据说这次春狩扎古献出了自己珍藏数十年的古弓当奖品，我们俩对这把弓觊觎许久，一直想着在它易主前耍上一耍。
　　扎古日出前随着大军去了围猎场，不到日落不会回来，可他帐外有两个守卫寸步不离把守着，我们俩观察过，这俩守卫连吃饭都是就地吃两口干粮，除非内急绝不离开。可哪怕内急，一个走了另一个也留着。
　　赵祈支着脑袋突然说：“有了。”
　　木扎这时走进来，冷冷地扫了赵祈一眼问：“怎么了？”
　　赵祈被木扎一吓，连声音都有些结巴：“没……没什么……”
　　我心里叹气，赵祈可真不是个干大事的人。木扎目光如炬，他从小和赵祈一起玩，待他既像朋友又似兄长，他在一圈小孩里最年长，功夫又是最好的，赵祈敬他也有些怕他生气。
　　我冲赵祈打了个眼色，说：“我们有些闷了，想出去骑骑马。”
　　赵谨行不准我们去狩猎，却没禁止我们外出，木扎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我俩身后。我悄悄和赵祈说：“一会我骑马冲去扎古的帐篷，守卫肯定来挡。趁这个空隙你去把弓拿出来。”
　　他听了并不同意我的想法：“这样也太危险了，有个万一我父皇肯定不会轻饶我。”
　　我心里气急，掉头就走。赵祈没想到我当场翻脸，慌了来拉我的手。
　　我赌气对他大喊：“胆小鬼。”
　　他脸白了白，一直站我们后面不吭声的木扎开口说：“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我情绪激动一时竟忘记身后还跟着木扎，冷静下来顿时后悔不已。
　　木扎看了看赵祈，问：“你们想去偷扎古的弓玩？”
　　赵祈大惊：“你怎么知道？”
　　我简直快要在心里仰天长啸了，赵祈果然是肚子里装不下事的，几斤几两木扎稍微一拨就全部抖出来了。
　　木扎说：“不用那么麻烦，想玩就直接去大营里玩吧。”
　　这下轮到我也有些吃惊了：“这样也可以？”
　　他终于露出了笑容：“扎古说过，只要不弄坏可以给你们玩。当然你们也弄不坏它。”
　　我们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兴奋过后反而有些失落，大概没有了偷偷摸摸又惊又怕的心情总觉得少了什么。木扎带我们去了扎古的帐篷，对着两个守卫说想去看看弓，守卫并没阻拦，大概扎古交代过什么。
　　我之前听赵祈说过，扎古这把弓是用玄铁锻造而成，挽满而射能破百里，因此这把弓还特地名为百里弓。我看到实物才明白扎古为什么肯让我玩了，无论我还是赵祈，连搬都搬不动这把百里弓，更别说拉开玩。
　　木扎一直负手立在角落，我招呼他过来问：“这把弓你可以拉开么？”
　　他并没直接回答，只是从案上拿起弓，扎了个马步，举弓拉开。他的动作很慢，却没有任何停滞，举着弓的手臂青筋爆出，只一会额头上淌下了几滴汗。
　　他无奈放下弓说：“这把弓只有扎古才能完全拉开，我始终差点力气。”
　　我与赵祈两人面面相觑，要是木扎叫差点力气，那我们这样连搬都搬不动的该叫什么。我们三人对着百里弓发呆的时候，赵谨行回来了。
　　他还没进帐，我就听到外面扎古的笑声。
　　“大王说你们在这里，我还不信，可没想到你们三个还真在这。”扎古风风火火进来说，“怎么样，我这宝贝弓还不错吧。”
　　我低着头说：“弓是好弓，可惜就是拉不开。”
　　他听了哈哈大笑。

　　赵谨行在大营内设宴，西凉人的宴会其实就是中间生个火，几个艳丽的胡族少女扭着腰肢跳舞，一群汉子喝酒吃肉。我和赵谨行一桌坐在上座，下面的人用碗喝酒，他却装斯文拿着一个小酒杯。
　　扎古在围猎中拔得头筹，敬酒的人络绎不绝，连木扎都拿着个碗见缝插针去排队。我和赵祈也想凑热闹，便问他：“我可以和赵祈一起去么？”
　　赵谨行瞥了瞥我的酒杯，问：“你拿这个去敬酒么？”
　　我脸一红，立刻跳下坐席吩咐解忧去拿个碗过来。
　　我和赵祈来到扎古面前，他脚下躺着几个酒壶，但他除了脸上有汗外，几乎看不出来像是喝了几壶酒的人。
　　赵祈往前走了步说：“恭喜师傅今日拔得头筹。”说完便一口气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走上前说：“恭喜的话师傅今天肯定听多了，那我就祝扎古师傅明年依旧拔得头筹。”
　　扎古叹口气说：“今年承蒙大王手下留情，明年的事可不好说喽。”
　　他说完这话一口饮尽碗中的酒，我看了看自己的碗，扑鼻的酒味闻着便要醉了。赵祈见我半天没动静，拿手肘捅了捅我说：“快喝啊。”
　　我瞪了他一眼，眼睛一闭心一横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口气喝下。这酒比昨天赵谨行给我倒的还要烈上几分。
　　我瞬间觉得天旋地转，身上的血液像是全部集中到脸上，心跳的厉害。迷糊中似乎听到人在喊，安和公主喝醉了。
　　我身体没力气，可五感却还保留着，人们的欢笑听的一清二楚。迷茫中落入一个怀抱，抱着我的人似乎叹了口气，我困意涌上来。
　　醒来已是半夜，我一身酒气，穿戴整齐窝在被窝里，酒劲残留热的我出了一身汗。想叫解忧过来服侍我洗澡明显不太可能，我想了想决定起身出去走走，顺便让风吹一吹酒气。
　　快到河边时却看到木扎背对着我站在那，时不时弯腰捡些石头丢进河中。他丢石头的时候身体微微后倾，月光洒下来还能看到小半个侧脸，我不忍打扰一直在后面看没有出声。他在扔第十个石头时终于发现我的存在，丢石头的手僵在半空，身体还保持着后倾，我见他这幅样子，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酒醒了？”
　　“嗯，就是有些热，所以出来吹吹风。”我走到他边上，河边的草地有些湿，附近也没火把，想了想还是决定站着，“你们西凉人怎么这么能喝酒，赵祈才这么小，他喝那么一大碗眉头都不眨。”
　　他笑了笑说：“赵祈喝的是水。”
　　我回忆赵祈那时用手肘捅我的样子，难改那会他笑的一脸幸灾乐祸，难怪他那么一大碗喝下去就像喝水一样，那本来就是水。
　　不知是不是想安慰我，木扎继续说道：“不过我们西凉人本来就很能喝酒，尤其是大王，我想以后赵祈酒量应该也不会差。”
　　我想到赵谨行喝酒用的那小杯子，用那小杯子喝酒，的确是可以挺能喝的，我都可以喝上三五杯。
　　“你好像很崇拜他？”
　　他看着星空像是在回忆：“我从小便被他救下来。那时扎力奇大王还在世，他有很多皇子，当时太子并不算受宠。扎力奇大王更喜欢三皇子。我曾经做错过事，被三皇子拿住，是太子冒着危险把我保下来。”
　　他讲的语气很平淡，但我听起来却觉得血腥。我在大庆时上头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但我出生后，似乎就很少有皇子公主出生了。以前祺妃也曾经有过孩子，但不知为何却小产了。我出生后没两年，宫里的芳贵人生了个小皇子，可没多久也早夭了。
　　和亲前我曾想过，或许就是因为我不受宠也不是一个皇子，所以可以安然度过这十二年。
　　可赵谨行不一样，他本来就是太子，情形怕是更艰难些。他上位一年就破了大庆边关两座城池，绝非庸庸之辈。木扎从小就被他养着，崇拜他敬爱他。
　　我想着赵谨行，想着木扎，想着大庆深宫，越往深处想越觉得疲惫。我安稳的日子过久了，几乎快忘了自己处的环境。
　　木扎说：“你困了么？看你一脸很累的样子。”
　　我点点头：“有点，你不困么？”
　　他说：“我习惯了，以前打仗的时候睡的比这还少。”
　　“我记得你今年才14，你这么早就开始打仗了？”
　　“前年三皇子争位，曾怂恿他祖父发动过兵变，我们那时内乱了一阵子。后来太子平乱，扎力奇大王也是因此传位给太子的。”
　　我听了打了个寒颤，父皇派我和亲便是希望能向西凉求和，边关不再起硝烟，可西凉兵强马壮，赵谨行又正当盛年而且雄心壮志，他真的能和大庆平安共处么。

　　春狩玩了五日后，班师回朝。
　　我酒醒后便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想大庆的事。可上天似乎并不打算让我过的如意。回来之后平静了一段日子，丝若顺利分娩下一个小王子，赵谨行给他取名为赵恬。赵恬出生没多久后便染了风寒开始发热，丝若第一次当母亲全无经验终日在帐里吃斋念佛给儿子祈福。赵谨行派了草原上最好的大夫去给赵恬看病，终于把人给抢救回来。只是幼年时这么一烧，可能以后长大了也是个傻子。
　　一波未平，没过两月大庆那却来了不好的消息。
　　我记得那是清平十九年二月初五，礼部又遣了队伍过来，这次领队的不再是金启明和宋侍郎，而是大庆咸平王爷之子秦幼安，充当使者的却是大庆太子秦朗坤。
　　大队来草原时，连平时足不出户的姑姑也去围观了。秦幼安骑在马上，到了目的地下马走向马车，马车里下来的人脸色苍白，似久卧病榻，下车时还咳了两声。我见到他时却有些恍惚，在大庆时我在御花园见过他几次，每次见他，他都装扮一丝不苟，气度非凡，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姑姑见这情景却是立刻眼睛红了圈，若不是在众人面前，只怕是要落泪。我记得姑姑出塞是十年前，算起来当时太子才两三岁，父皇继位没多久便立了嫡长子作太子。
　　太子秦朗坤，父皇给他取名时便寓意朗朗乾坤，他也从未辜负过这个名字。在大庆时，夫子一直夸他学问做的好，大臣夸他有仁德之心将来必为明君。我看到他想到大庆，从心底凉到脚尖。
　　他见到我挤出丝笑：“六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总有种越写越BUG的感觉。
自我催眠，这是架空，这是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