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重来》轩辕凌天

52、东海之畔逢故交

　　杨戬和哪吒离开小镇的范围后就驾上了云直奔东海，连着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到了距离东海最近的一个小镇上。此时天色已晚，哪吒看着杨戬眉目间似有倦意，便嚷嚷着明天说不定还有架要打，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拽着杨戬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下了。

　　让小二收拾好房间后，两人才刚进到屋子里，哪吒转身又吵着说肚子饿，问过杨戬想吃什么后，就颠颠地跑出去了。

　　杨戬拿他没辙，左右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便随他去了，自己则留在房中微闭了目休憩。

　　大约过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哪吒端着摆满菜的托盘回来了。

　　凡人的菜肴对于杨戬和哪吒这样的修士而言，实话讲，并不是很好吃，但好在两人都不是特别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哪吒之前虽然嚷嚷得欢，可真让他吃，他也吃不下多少，因此这顿饭吃得很快。

　　饭后杨戬选择了休息，哪吒则实在没什么睡意，满心惦念着明天的事儿，最后索性爬起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打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哪吒却一下子就醒觉过来。

　　杨戬没醒。

　　哪吒有些奇怪，也有些担心，轻喊了两声，杨戬仍无反应。

　　“杨戬大哥？”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

　　哪吒再顾不得许多，握紧乾坤圈挡在门口，只待那人现身便狠狠给他一下，只是下一刻闪身进来的人令他整个人都呆了一呆。

　　“是你？！”哪吒低呼，语气复杂。

　　“哪吒，好久不见。”轻轻关上身后的房门，在这深夜里悄然来访的黄衣女子笑得恬静。

　　“……”哪吒仔细看了看她后，语气更莫名了，“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原本能早些时日见面的，只是之前总是错过了。”黄衣女子正是追赶过来的杨莲，“好在现在追上你们也不晚。”

　　说着，她冲趴在床尾正紧紧盯着她的哮天犬笑了笑：“接下来，我和你们一起走好不好？”

　　“呜——”哮天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愿的呜咽，就又把头埋进了两只前爪里。

　　哪吒则是收起了乾坤圈，歪头想了想，竟是忽地笑了，不是平日里对着杨戬那种孩童似天真的笑，隐约的，倒是带了几分往昔里杨戬对敌时嘲讽的神气：“这样也好，有些事情，我也就有人可以商量了。”

　　杨莲没在意他的话，也没在意他的笑，她的心神似是已完全被睡在那儿的杨戬吸引，她越过哪吒，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下，近乎贪婪地看着哥哥久违的熟悉眉眼。

　　看着像是比当年在天庭时苍白了些，也消瘦了些，是还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吗？没关系，她回来了，就不会再让哥哥为那些琐事忧心了。毕竟，他现在终于不再是她最后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了……真好……真好……

　　“二哥……”想着想着，牵动了深心中的种种记忆，杨莲眼眶一热，忙低下头，半伏在杨戬的肩头，不想被哪吒看见自己眼中的晶莹。

　　头上忽有一只修长的手掌抚上，杨莲身子一僵，连忙坐直身体，抬起头，正迎上杨戬淡漠中似有关心暗藏的漆黑眼眸。

　　杨戬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杨莲呆呆地看着那双眼睛，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眼泪唰地落了下来，流得比刚才更凶了。

　　“怎地哭了？”杨戬仿佛低低叹了声，手掌落在杨莲身后，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发、她的背。

　　“哥哥！”杨莲越发克制不住，猛地扑进杨戬怀里。

　　杨戬有些无奈地轻轻环住她，待她终于哭够了，才扶她坐正。不待他说话，杨莲好像也觉得刚才的失态有点丢人，急急地将自己这些年在冰宫别苑的事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杨戬一直安静地聆听，直到杨莲讲完自己是怎么找过来的，才微微勾起嘴角，看着杨莲的眼睛，慢慢地微笑着道：“我的莲儿，长大了。”

　　杨莲差点又被这句话给勾出眼泪，生生忍住了，转而开始询问杨戬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无非是修行度日罢了。”杨戬不太想提，轻描淡写就打算一笔带过。

　　杨莲自然不依，磨着哥哥给她讲。

　　磨了好一会儿，杨戬才松口。他一方面是被杨莲央得没辙，另一方面则是忽然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大劫将至，让她多知道一些事情总比一无所知强，便挑挑拣拣地把杨莲离开他之后的这几百年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是几百年，可在用宝莲灯救回哪吒之前，杨戬的日子过得实在很单调乏味，远不及这之后的事情接踵而来的精彩。

　　不可避免的，杨戬提到了后羿、孔宣，提到了九婴，提到了昆仑盛会，更提起了龙神。

　　哪吒这时候也恢复了正常，在旁边不时补充几句。

　　纵然跳过自己的几次受伤和地府中的一些事未提，这一路上的事情也足足讲到了天亮，杨莲听得悠然神往，抱着杨戬的胳膊撒娇道：“还说只修炼度日，哥哥这些年可过得比我在别苑里精彩多了。我不管，以后我再不离开哥哥一步，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你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想再错过了。”再也，不想错过了。

　　杨戬只当妹妹是小孩儿心性，还贪图热闹，也不在意，抬手摸了摸杨莲的头，眉眼柔和地应道：“好。”

　　…………

　　将近正午的时候，杨戬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东海。

　　故地重游，总是会引起人的许多感慨的。

　　只是现在哪吒并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眼下还有比伤怀身世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更何况，那些前尘往事，真正算起来，于他都已经是几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杨戬大哥，我自己一个人下去吧。”哪吒忽然道，“你和三姐就在岸上，等着接应我如何？”

　　杨戬略一思忖，便同意了：“也好。”毕竟以哪吒现在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也总跑得掉。

　　“哥，要不我和哪吒一起去吧。”杨莲突然主动请缨，让杨戬和哪吒都颇感讶异，而被两人惊诧的目光一望，杨莲也像是有些窘迫似的，捋了一下耳边的散发，微低了头，小声地解释道，“东海毕竟人多势众，两个人一起去，也算是有个照应。”

　　哪吒扭头去看海，嘴角在杨戬看不到的地方扯了扯，他明白了，杨莲说的照应是假，想顺路去看看四公主才是真。

　　毕竟，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他们两个人都是从另一个时空回来的了，那么，其他人呢？现在有没有回来？此次，如能看到四公主，确定此敖红乃彼敖红最好，他们就可以一起交流下情况，对对口风；若是见不到四公主，那也无所谓，因为他们两个可以先对下口风。

　　之前守着杨戬，很多事情杨莲都听得一知半解，他不敢传音讲，杨莲也不敢传音问，而有些事，自然是越早弄明白越好，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避开杨戬，杨莲会放过这个机会才怪！

　　他不怪杨莲想找机会问他套消息，昨夜杨戬大哥讲述时好几处语焉不详，她要是真的有心，不会听不出来。若是不想找他问个清楚，就该轮到他去找她了。

　　杨莲自然是不知道哪吒在这一会儿里想了这么多事，指尖轻轻绕着自己的头发，她微微歪着头，看着哪吒，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哪吒，你说呢？”

　　哪吒视线转了开，旋即又像是强迫自己转回来一样：“有三姐陪我一起去，当然好了。”顿了顿，又小声嘟囔道，“其实我自己也行的。”听起来有几分赌气的意味，和哪吒平时逞强时没什么两样。

　　可杨戬就是觉得不对。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二人后，就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一起去吧。速去速回，智取为上，非万不得己，不可力敌。”

　　“知道了，哥——”

　　“杨戬大哥你放心，我这次肯定不会再和那群虾兵蟹将打架了！就这样！三姐，我们走！”

　　一口气把话说完，哪吒像是怕杨戬又嘱咐什么似的，扯了扯杨莲，拽着她一同跃入海中。

　　杨戬一人留在岸边，凝视着两人入海的地方，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哪吒有事情瞒着他。

　　这是他很久以前就确认过的事情。

　　但是直到昨夜，他才发现，不仅仅是哪吒，就连他的妹妹——杨莲，也有事情瞒着他。

　　而这件事情，很有可能还是哪吒和杨莲的共同秘密。

　　关于他的共同秘密。

　　明明……杨莲昨夜该是第一次见到哪吒不是吗？他们明明应该是初识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那句“好久不见”？如果说他们是故友旧交，哪吒又为何像是对杨莲抱有敌意？

　　种种疑惑在深心里翻腾不休，牵扯着在地府时的重重疑问复又涌上心头。

　　杨莲的确和他曾经残存的记忆中的妹妹一般无二，可她真的是“杨戬”的妹妹吗？不，或者应该说，她真的是他的妹妹吗？他真的，是杨戬吗？

　　那些被深埋的过去里，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从各位师叔伯到他的一众“故交”，再到哪吒、杨莲……这种所有人都对他仿佛了如指掌只有他对自己一无所知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杨戬闭了闭目，他想，等去过了封印之地，若无大事，或许，他可以腾出一些时间去寻找记川的消息。

　　他毕竟是习惯将所有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哗啦——”

　　不远处忽然传来破水声，拉回了杨戬心神。

　　循声望去，正瞧见一抹烈火般鲜艳的红从海中冲出，在半空盘旋数周后，像是突然发现有人在看它，咻地钻入了云里，半晌，才自云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露出一双红宝石似明亮的眼睛和两只珊瑚般的角。

　　它在天上瞧着杨戬，杨戬微微仰头凝视着它。

　　一人一龙遥遥相望片刻，那远远望着比敖烈大不了多少的红龙忽地从云层中钻了出来，一个旋身，落在距离杨戬不远处的礁石上，跟着周身红芒乍闪，化作一名红衣少女。

　　红龙化成的这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明眸皓齿，一头柔顺垂散的金发如披在身上的正午阳光，配上她一身似火红衣，让人直觉得她理应是如阳光般温暖、热情的人。

　　只是，为什么她的脸色如此苍白，眸中却又好像带着几分欣悦？

　　……难道，这也是他曾经的故人？可她看着像才出生不久的小龙啊，他们又怎会认识？

　　红衣的少女突然向杨戬走了过来。

　　她的脸色仍旧很苍白，眼眸中的欣悦却已不见。似乎那抹一闪而逝的欣悦，只不过是杨戬的错觉。

　　杨戬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直到站到他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杨戬。”

　　“杨、戬……我叫敖红，是东海的四公主。刚刚，有两个人闯入龙宫，我看到了。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吗？”

　　杨戬点头。

　　敖红摸着手腕，忽然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我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虽然不清楚你们这么做是为什么，不过，那个人……他毕竟是我三哥，我帮你们救他。”

　　“那不知四公主又需要在下为你做什么？”杨戬沉声道。

　　敖红深深地看着他，多想告诉他，不用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让我跟着你，从此不论天涯海角。但最终，她只是笑了笑，道：“东海不好玩，你带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