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重来》轩辕凌天

36、酆都殿内话平常

　　映入杨戬眼底的是一张并不如何英俊、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的面孔。

　　方方正正的面庞上双目微阖，不够笔挺的鼻梁下是一张比常人略大一些的嘴，蓬松的稍显凌乱的发披在肩上，再加上不太端正的坐姿，一眼望去，这位大帝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粗豪和不羁。

　　这样一个人，若是在其他地方遇上了，杨戬恐怕很难想象他会是一界的主宰。

　　然而当酆都大帝睁开眼睛那一霎，杨戬就不那么认为了。

　　粗豪和草莽之气在那双眼睛睁开的瞬间，便再也无法从那张平凡的面容上寻觅到，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威严与凛然。

　　当酆都大帝的视线投注过来时，那种威压几乎迫得杨戬无法呼吸，禁不住想要匍匐下去，对他顶礼膜拜。

　　豆大的汗珠从杨戬的额头上滚滚而落，杨戬咬牙顶住那无匹的压力，腰板挺得笔直，抬起头，直视酆都大帝。

　　一息……两息……

　　仿佛只是一个呼吸那么短，又好像过了一元会那么长，杨戬甚至能够听到自身的骨骼在重压下发出的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就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蓦然，身上压力一空，骤来的轻松感反而让他一阵腿软，差点就此倒下。

　　不过，他仍旧站住了。

　　暗暗调整了下呼吸，杨戬面无表情，淡然回望，那样的神情就像是方才那似能将他化作齑粉的压力不曾出现，而他，也是刚刚才走进来一样。

　　酆都大帝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一丝笑意，缓缓开口：“小子，你不错。”

　　“不敢。”杨戬微微低首，“杨戬，见过大帝。”

　　“很久……没有见到如你这般出色的年轻人了……”大帝语速很慢，声音也透着几分喑哑，像是很久都没有开过口的人在逐渐找回说话的感觉。

　　杨戬默然以对。

　　因为是初次见面，不清楚这位的脾气，尤其此刻还身在对方的地界，让杨戬不自觉就更多了几分小心，不愿贸然开口。

　　大帝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无声地笑了笑，忽然叹道：“吾等在此不知年月更替，时隔数千载，不想居然还有能感受到故人气息的一天。”

　　杨戬莫名，望向大帝，却正迎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

　　杨戬至今已见过许多高手，却没有一人的眼神给予杨戬如此刻这般感觉。

　　他师祖的眼，是古井不波的；通天师伯的眼，是张扬桀骜的；大师伯的眼，是洞悉尘世的。娲皇和神王的眼，虽深邃，却饱含悲悯；至于龙神的眼，则是彻彻底底的唯己独尊，里面满满的任性自我。

　　而此刻酆都大帝的眼，却让杨戬仿佛看到了天地初开时的洪荒，迎面而至是亘古以来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每一次呼吸感受到的都是无尽的沧桑和寂寞。

　　不等杨戬回神，大帝又忽然道：“后羿那个小家伙……还好吗？”

　　嗯？

　　杨戬愣了愣，完全没有想过这位大帝居然会提起后羿，而且俨然是一副阔别多年的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姿态。

　　略一迟疑，杨戬点点头：“他很好。”能吃能睡能蹦能跳的。

　　“想来后羿那家伙也不会亏待了自己。”一直默不作声的判官忽然也含笑开口。

　　大帝颔首，眼中笑意更深，又依次说了几个名字，有些杨戬知道，譬如溪仲沉羽，便点头肯定他们都还好。还有些杨戬不知道，也如实相告说自己不知。

　　答过后，见判官和大帝的神色似乎都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低沉，杨戬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在下师门召开了一场盛会，各族高手前往不少，后羿与溪仲他们也在与会之列。倒不是所有人都去的，大帝问的人，许是没有去。”

　　闻言，大帝和判官的神情明显有一瞬怔忡，旋即大帝便朗笑道：“小子果然有趣。吾空活这无数载，不想今日居然还要个小娃来出言安慰，倒是让你这娃娃看笑了。”

　　杨戬起初还不明白大帝在笑什么，然而当大帝说出这番话时他又不由得心生佩服。在大帝这个位置上，能果断承认被个小辈安慰、看笑的可不多，这份心胸就很值得人钦佩了。

　　“大帝胸怀，小子不及，又岂敢言笑。”虽然察觉出大帝许是和巫族有旧，但是情况没有完全明朗前，杨戬也不敢太过随意，当下只是顺着大帝话头谦逊道。

　　只是大帝却似对杨戬的态度不甚满意，摇头道：“刚说你这娃娃有趣，这会儿又表现得这般让人扫兴……罢了罢了，”顿了顿，方道：“娃娃，那位……可还好？”

　　大帝说话的跳跃性让杨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谁，怔了怔，才忆起判官在鬼门关请人时说过的话。

　　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住了量天尺，杨戬并没有忘记这个东西他当初是从谁手里得过来的，而量天尺的上一任主人想来对于大帝这个层次的高手来说，也并非秘密。所以这么看来……大帝应该是认为他和龙神有什么关系，所以才请他过来？

　　若是这样的话……

　　心念电转，杨戬慢慢松开量天尺，保持之前平缓无波的语调道：“大帝以为，凭那位的脾性，会有不好的时候么？”

　　嗯？这回轮到大帝怔愣了，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自失一笑：“倒是吾多此一问了。”依照那位的性情，只有他祸害别人让别人心惊胆战，哪有人能令他不开心。“小子，可否将量天尺予吾一观？”

　　杨戬瞳心微缩，却几乎没有迟疑，手掌一翻，亮出掌心那把小尺：“请。”

　　未见大帝有何动作，量天尺已然出现他面前，打量片刻，颔首道：“不错，果然是量天尺。”侧目看向杨戬，眼神中便带了丝丝玩味，“小子，你这般痛快地将量天尺交出来，就不怕吾起歹心？”

　　杨戬轻轻一笑：“能够将‘歹心’光明正大诉之于口的人，又岂会有那般龌蹉心思？何况……”杨戬低敛眉目，淡声道，“以大帝的身份，又如何会瞧上晚辈手中的这点小玩意儿？”

　　“哈哈哈——”大帝蓦然大笑，手指遥点杨戬，笑着摇头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娃娃！能将先天至宝贬成小玩意儿的，怕是从父神开天至今，也仅有你这一个。倘若吾真的动了别的心思，那就是自认龌蹉了。”

　　杨戬抿唇笑道：“能统摄幽冥万千鬼众，能有心以大神通开辟枉死城之人，又怎会是龌蹉小人？”

　　闻言，大帝轻哼了声，语带自嘲：“这幽冥之主若是有选择……” 话到这里，住口不说，转而望向杨戬，“小子，你很有趣。”从进殿后，这是大帝第二次说杨戬有趣，不过这时的“有趣”明显又区别于之前。

　　杨戬淡然一笑，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赢了。

　　这时大帝又道：“小子，据吾所知，那位已在混沌沉睡许久，你又如何得见？”

　　“盛会上。”

　　“哦？”大帝和判官几乎同时拧眉。

　　杨戬看在眼里，本能地察觉出怪异，按说以大帝的神通，不可能不清楚盛会始末，况且与会的还有应属地府势力的鬼族。但看二人此刻表现，倒像真的对此一无所知。这……

　　杨戬当然不会傻到等大帝发问才讲出盛会上发生的事情，所以当下便挑重点讲了一下龙神现身始末。

　　事实上，谈话到现在，杨戬已经基本安心了。

　　没错，方才他那样用言语挤兑大帝完全是故意的，而理由也并非他所讲的那样简单。

　　大帝的身份、胸怀固然是一个杨戬“敢于”直言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杨戬也是想要试探出大帝对于他或者说对于龙神的忍耐能到哪一步。毕竟现在他身在人家的地盘，能够早一些摸清主人的脾气，对他的下一步行动也有好处。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若是大帝真的动了心思想要强取量天尺，凭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阻止，既然如此，何不表现得大方些？何况杨戬也不信大帝如此辛苦劳动判官将自己从鬼门关领到这儿，只为了区区一把量天尺。

　　若是如此，在鬼门关的时候，判官就可以动手了。十八鬼王加上判官，单单他和哪吒，根本无法抵抗。又何苦多费这许多时间？

　　于是飞速权衡下，在看出大帝性格直爽后，杨戬索性冒险，故意说那些话来试探，赌的就是这般直言或许能正对大帝胃口，这样他自然不会有事，同时也是赌大帝对于龙神的忌讳，在他和龙神的关系没有搞清的情况下，大帝会容忍他这些许放肆。

　　当然杨戬也想过若是真的激怒了大帝的情况。毕竟龙神的性格委实难说的很，一把量天尺，真要是细算，也说明不了什么。杨戬虽然只同龙神见过两面，但也摸清了龙神自私的个性。若说他真死于大帝之手，龙神会出面为他讨公道……那实在是笑话，杨戬自己也是不信的。不过也正因龙神性情喜怒无常
　　阴晴不定，所以谁也不能排除真到了那时龙神不会借题发挥跑地府来溜达一圈的可能不是？

　　所以杨戬最后还是决定赌了。一旦测出大帝的容忍度，那么很多事情就好办了。他总有种感觉，这一回绝对不会是他最后一次来地府。如果不巧触发了最坏的结果……那他也只能认了。

　　好在，他还是赌赢了。

　　是该高兴自己的话正对了大帝胃口没有招来杀机，还是该庆幸龙逆天的名头煞气够重，威慑力够强呢？

　　应是后者吧？若是没有龙神的影子，单凭后羿和大帝之间那点儿不知深浅的关系，单靠大帝的胸怀，他这赌就已经不是冒险而是危险了。说到底大帝也是一界主宰，要有多宽广的胸怀能容忍他这个小辈如此放肆？况且……若是没有量天尺带他和哪吒下来时的动静，他兴许根本就见不到大帝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杨戬心里又不知是什么滋味。

　　算上九婴那回，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借着龙神的名号来保全自己了。

　　原该深沉稳重的黑色在那个人身上楞是穿出了张扬不羁的味道，那样的睥睨众生，无所忌惮，什么时候……

　　心下思考着种种，口上也未停，很快就说完了盛会上龙神现身前后的事情，只是杨戬有意模糊了从龙神手上得到量天尺的细节。大帝也没有在意，只是叹道：“原来盛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倒真的错过一场好戏。”当日三清召开盛会前也曾知会于他，但那时他也只是听过就算了，哪想末了居然会那么热闹。

　　杨戬看看他，又道：“当日鬼族也有前往，大帝为何……”对盛会之事似是全然不知？

　　“小友勿疑。”这会儿接口的却是判官。

　　“嗯？”杨戬看看他，又看看高居上座的大帝，转过头，道，“愿闻其详。”

　　“鬼族并非如小友所想，是我地府中人，而是同阿修罗族一般，算是……”判官停顿了下，纠结片刻才挤出一个词，“地府的邻居。”

　　“当然邻居与邻居也是不同的，阿修罗族虽然有不少族人在地府诸多地狱里做狱卒和守卫，但是与地府更多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而鬼族则是要依附地府生存。不知小友是否听闻过‘鬼修’？”

　　“鬼修？”杨戬拧眉，在残存的记忆里翻捡了一下，隐约有一点印象，不太确定道：“可是一些修士死亡后不愿轮回转生，于是变为鬼修？”

　　“小友说得对，可也不对。”判官先是给予肯定，随后又补充道，“不光要求是修士，而且生前还要无过错。对于这样的人，如果他们就是不想转生，那么就可以转为鬼修。他们可以去尘世间行走，但是为了防止他们过多干涉凡间，地府一般会对他们予以限制。”没有说明是什么限制，判官话头一转，“后来鬼修数量渐增，大帝遂将忘川蒿里划归给鬼修们居住，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鬼族’。”

　　杨戬把判官的话在头脑中迅速整理一遍，试探道：“那么也就是说……鬼族严格算起来，并非地府人员？”

　　“对！”判官点头，“凡我地府中人，皆不沾因果，是故大劫兴起与否，与我地府毫无干系。但是鬼族不是我地府中人，所以也在应劫生灵之内。”

　　“鬼族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忘川蒿里修炼，此番大劫起，他们中有未了却因果的前往尘寰了结，也是应当，没有必要报与地府知晓。”而且大帝闭关久矣，他们就是想来找大帝也见不到。

　　杨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盛会上种种大帝都不知情。

　　这时杨戬似乎听见大帝轻叹了一声，随后好像又说了一句什么，然而杨戬只隐约听见“大劫”“幸存”两词，再多的就没有了。

　　皱了皱眉，杨戬明智地选择了忽视，正考虑怎么提起林嫂子母子的事情，就听大帝的声音传了过来：“说了这么久，还不知小子来吾地府所为何事？”

　　“这……”假设大帝不提，杨戬几乎忘了自己和哪吒还有“擅闯冥府”这一条罪名，当下恭声道，“还望大帝恕在下与哪吒擅闯之过。然我二人此番也是事出有因。”

　　大帝颔首，没有多言恕或不恕，只道：“说来听听。”

　　杨戬刚张口，就见大帝神情微变，目光投向殿外，嘴角亦勾起一丝玩味：“今天的趣事当真不少。”

　　杨戬直觉地察出有哪里不对，大帝的视线已然转了过来，语气莫名：“跟你同来的小娃也不乏胆气，居然在鬼门关处闹起来了。”

　　“什么？！”杨戬微微变色，立刻就想求情，不想大帝将手一挥，摆明不想听他多言：“小子稍安勿躁，吾已要人将那小娃带来，有话等会儿再说。”

　　杨戬无奈，心下虽有些焦急，可也不敢妄动，唯恐弄巧成拙，只得努力静下心来等待哪吒到来。

　　殿内三人中，大帝双目微阖，似是养神；判官默不作声，专心致志盯着一盏冥灯；杨戬本能感到焦虑，奈何实际上却是心如冰清，冷静得不能再冷静，表现出来自然是万年不变的冰冷脸。

　　殿里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渐近，很快就分成了两道截然不同的步子，明显能听出来人性情一沉稳一急躁。

　　沉稳的那个脚步声在殿门处消失不见，倒是急躁的那个“咚咚咚”迅速接近，杨戬转过身，不出所料地看到那个小小身影，同时也听见了熟悉的呼唤：“杨戬大哥！”

　　“哪吒。”杨戬上前两步，接住哪吒，快速打量了一下，见哪吒似乎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没有其他问题，就也稍稍松了口气，心中猜到，镇守鬼门的鬼王恐怕是看在大帝出言相邀、判官亲自来请他的份儿上，对哪吒手下留情。

　　哪吒倒没想那么多，反而紧张兮兮地一个劲儿追问杨戬：“杨戬大哥你还好吧？没有受伤吧？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杨戬有点感动，又有点无奈，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心道哪吒也太单纯，怎么也不看看周围情况就叽里呱啦全问了出来，当着主人面问他有没有被刁难……这总归是不太好吧？尤其那个主人实力还高出他俩好几头。

　　无声地叹了口气，杨戬揉揉哪吒的脑袋：“我没事倒是哪吒兄弟你太过莽撞了，也不想想，大帝遣判官大人相邀便足见善意，毋论大帝是何种身份，又岂会刁难小辈。”说着，似有意若无意地看了大帝一眼。

　　大帝见此，只是摇了摇头，自失一笑。

　　哪吒全没注意两人的暗中交锋，嘟着嘴，刚要说话，不想大帝忽然开口道：“好了，杨小子，同样的手腕，玩两次就没有意思了。”

　　杨戬身体一僵，但转瞬就恢复如常，背对着大帝，语气依旧轻描淡写：“手腕不在新，好用就行。再者，小子又怎敢在大人面前耍什么手腕？不过就事论事、实话实说罢了。”

　　“好一个就事论事、实话实话！”大帝用手指点了点他，“吾说你牙尖嘴利当真没有屈了你。”

　　杨戬转身，唇角含笑，一语双关：“事实如此啊。”

　　大帝轻笑一声，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转而望向哪吒：“小娃，你欲硬闯鬼门关，就不怕有个万一，落个身死道消？”

　　哪吒一昂头，竟是怡然不惧：“死有什么可怕，我怕的是再也见不到我杨戬大哥！”

　　大帝和判官神色俱是微微一动，倒是杨戬目光低垂，竟似毫无反应。

　　判官道：“你这娃娃当真好义气，只是，我就生得那般凶恶吗？”怎么说得好像他会把杨戬弄死一样。

　　哪吒瞥他一眼，不理他。要说，他和杨戬下来地府本来就可以算是“目的不纯”，结果下来没多久就来了个疑似地府高层的人物，他当然以为是事情败露被抓了个现形，再加上十八鬼王的实力……怎么看杨戬这一去都是凶多吉少好么？！他能在鬼门关前安分等了那么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的确好义气。”那厢大帝也赞赏了一句，目光在此时似乎透过了无尽时光看到很久以前，隐隐，流露出些许回忆和哀伤之色。只是那点点异色亦是乍闪即逝，快的让人几疑是幻觉。“你这娃娃很不错。”下一秒，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你且出去走走。”

　　哪吒没想到这位变脸这么快，上一秒还对自己表示欣赏，下一刻就翻脸赶人，下意识就想张口反驳，这时腕上一沉，侧头看去，就见杨戬对他缓缓摇头。

　　“我没事，你就先去四处走走看看也好，回过头我再去找你。”

　　“这……”哪吒看看高居上座那位，又看看杨戬，感觉杨戬在这儿也确实不会有什么危险，继而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当下果断点头，“杨戬大哥，我听你的。”

　　等哪吒“咚咚咚”跑出去后，大帝的目光又一次落到杨戬身上：“能有这样的兄弟，不知是你小子的幸运抑或不幸。”

　　杨戬的眸光闪了闪，没有接话。

　　大帝似也没指望得到他的回答，只是道：“说说吧，你二人所为何来？”

　　杨戬遂将同判官说过的事情又简单叙述了一遍。

　　大帝听过后，神情连半分波动也无，淡然道：“这事简单。”语罢，掐指算过，片刻，“那二人阳寿未尽，此刻应该身在枉死城内。”

　　杨戬忙道：“恳请大帝允许他们母子二人还阳。”

　　大帝笑笑，意有所指：“还阳，怕是不成了。”

　　“嗯？”杨戬不解。他虽然有很多事不记得了，可还是可以确定，枉死鬼若是有人前来“要魂”，是可以予以还阳的，怎么现在……

　　大帝道：“枉死鬼若想还阳需要肉身完好，那位母亲且不提，那个小娃的肉身恐怕是不能用了。还阳无望。”

　　“这……”杨戬怔然，他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该怎么办？下意识望向大帝，不待他开口，便听大帝道：“还阳既然不成，不如放他们投胎，也省却枉死城内的几十年徘徊。”

　　杨戬想了想，还阳这条路走不通的话，那么重入轮回再世为人也不失为一条好的选择。再者那个镇上那种环境，很多人亲眼看见小狗子惨死，这样情形下让林嫂子母子还阳，或许只是一轮新的折磨。思及此，杨戬点头道：“如此甚好，多谢大帝。”

　　大帝淡然一笑，侧首道：“判官。”

　　判官上前，执礼甚恭：“在。”

　　“带这小子去寻一趟六殿主，告知后就去枉死城领人。”在杨戬想来应该会很麻烦的事情到了大帝口中，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杨戬很懂礼数地再次谢过。因为还阳也好，投胎也好，这事儿在他的记忆里似乎都是要找过好几位阎罗的，就比如这次的事情，正常应该先寻判官查生死簿，看所寻之人是否枉死，如果是，则可以请求第一殿的秦广王赐予还阳，得到准许后，去找第六殿的卞城王提出领鬼请求，得到许可后方可去枉死城领鬼。假设还阳，那么到此差不多可以完事，如是想投胎，那么恐怕还得去找一下第十殿的轮转王。如今大帝一句话，教他省了这许多工夫，怎能不谢？

　　大帝神色不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