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重来》轩辕凌天

32、鬼门关前遇鬼王

　　哪吒苦思冥想的当头，杨戬也是在努力的回忆，想记起上次去地府究竟是什么时候，只是那些画面就像是跌落在地上的水滴，看到的时候，它就已经支离破碎，想要抓住，更是徒劳。

　　闭了闭目，杨戬忽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玉兔不知何时已爬上树梢，清冷的光辉透过树影，撒在杨戬面上、身上，映射出一片斑驳，更显得他神情晦暗难明。杨戬盯着那轮明月，目不转睛，隐隐约约的，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而那边，哪吒几乎快要想破头，也没找到一个可行的办法，有些抓狂地握紧了小拳头，正打算撺掇杨戬和他一起打下去，谁料一抬头就看见这么一副画面。

　　大半身体都没于黑暗的杨戬让哪吒无由的感到一股不安，微风拂过树枝，投在他身上的树影轻晃，影影绰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暗夜的幽灵，又像是曾经的遥远岁月中他重炼的元神，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而他仰望月光的专注更让哪吒记起了那个低矮的小屋中……“杨戬大哥！”想也不想的，哪吒直接冲进杨戬怀里抱住他。

　　“哪吒？”被突来的冲力打断了思绪，杨戬莫名的看着哪吒，不知道这个小友这会儿又玩的哪出，“你想到办法了？”杨戬猜测。

　　“没有……”哪吒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那你这么高兴的扑我身上干什么？！

　　哪吒也看出风向不对，赶紧说道：“不过我觉得，杨戬大哥，凭咱俩的实力，单个下去是肯定不成的，但是一起去应该问题不大，所以咱们这就下去好了！”

　　杨戬面无表情，微低着头，瞅着他不说话。问题不大？明明问题很大的好么！单个的实力都不成，两个人捆一块就能发挥出成倍的战斗力？这不是扯淡！若是配合不好，说不定两个还不如一个！

　　而哪吒呢，刚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急糊涂了这是！这话怎么说的！诶，不会挨排头吧？可怜巴巴地看向杨戬，哪吒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免于“挨训”，事实上，杨戬也的确没有训他这口不择言。

　　因为就在哪吒刚把头抬起来看向杨戬的下一秒，他就看到一道光芒从杨戬襟口飞了出来，跟着，犹如雨后的霓虹横空，又如夏日的惊雷裂穹，突然出现在夜幕下的匹练般的光芒晃得哪吒瞬时间什么都看不到了，而等他再度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灰蒙蒙的晦暗，哪吒使劲眨了眨眼睛，半天才适应现在的光线。

　　不知这是何处，那灰蒙，原是此间的空气，又或是雾气？同样灰暗的还有头顶的天空，相近的颜色总让人觉得抬手可触天，却没有给人以豪情，反而是有种天穹会随时倾覆压顶之感，令得心头说不出的压抑，而目光所及，看不到半点生机，地面亦是了无生气的死灰，但细看能发现，那灰色带着一种异样的白，不是正常的纯白，也不是死气沉沉的惨白，倒像是朽骨的那种枯白，给此处更添了几分悸人气息。

　　极目远眺，但见天地近乎一色，又恍似披了一层轻纱，笼着一层迷雾，以哪吒的目力，瞧着远处也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觉此处空间应是极为辽阔，身在此处，自感此身无比渺小，不见天之极，不晓地之尽。

　　看了小片刻，哪吒便是收回目光，在左右找了找，很快就看到了杨戬，只见他站在不远处，微闭着目，一手按着额角，剑眉轻蹙，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杨戬大哥！”哪吒快跑两步，“你没事吧？”

　　听见哪吒的声音，杨戬也是睁开双眼，迅速打量了一下哪吒，然后轻轻点头：“我没事，你呢？没受什么伤吧。”“没有，我很好。”哪吒四处看了看，疑惑道，“杨戬大哥，这是哪儿啊？”杨戬看眼哪吒，目光投向身左远处：“黄泉路。”

　　“黄泉路？！”那岂不是说，已经到地府边缘了？顺着杨戬的目光望去，运极目力瞧了半天，才看出那片灰色中似与别处有所不同，无风拂过，灰雾却如浪波动，细细观察下，哪吒才看出，那一处处的波动，自有迹可循，远远望来，整体似直线前进，又看了一会儿，哪吒蓦然睁大眼睛，扭头道：“杨戬大哥，那些……是亡故的人？”

　　杨戬轻轻颔首：“应该就是了吧。”目光顺着那些亡魂行进的方向移动，最后定格在一处，“那儿，大概就是鬼门关了。”

　　灰雾翻滚到那里犹如撞上礁石般回落、四散间，隐约可见一座高大的城楼伫立，上面，似乎还挂着匾额。

　　“那我们还等什么？”哪吒雀跃道，“这就过去吧。”“恩。”杨戬略一沉吟，便同意了。

　　眼看就到地头了，哪吒也不那么急了，和杨戬不紧不慢的往那边走，路上，哪吒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杨戬大哥，咱们是怎么到这儿的啊？我只看到一道光，唰的一下，再睁眼就发现身在此地了。”

　　杨戬侧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应该想到的。”“我应该想到？”哪吒有些迷茫，皱着小眉毛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拍手笑道：“我知道了，是那宝贝对不对？”杨戬点头，小哪吒看到自己猜对，更是开心，“果然好宝贝，知道咱们有难题要解决。诶，早知道借助它就能下来，咱们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了。不过，杨戬大哥你是什么时候让它认主的？怎么我不知道？”

　　杨戬敛目：“我还没炼化它。”自从龙神把这东西给他，他就没有拿出来过，何谈炼化、认主？

　　“咦？没认主？那它怎么会出来？”哪吒这下可不懂了，想了想，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宝物有灵，这才出来帮忙的！”想想三圣母的宝莲灯，都知道护主，毋论这个看起来比宝莲灯还厉害的量天尺？不过要这么算，这尺子是认可了杨戬大哥吗？哪吒转头看了看杨戬，这应该是好事吧？

　　“宝物有灵？”杨戬倒是丝毫没感染到哪吒的喜悦，声调依旧淡淡的，“或许吧。”说来，量天尺自到他手，就无任何异象，怎么早不动，晚不动，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动静？真是宝物有灵？可没有炼化的法宝，又岂会帮他？想到这儿，杨戬眸色暗了暗，似有意若无意的稍稍抬头，看了上方一眼。随后，不着痕迹地抬手按了按额角，轻呼一口气，打从下来他就感到一些不适，心口像蒙上了一层阴霾，沉重得紧，而灵魂深处也传来一阵阵的压抑感，连带着头昏沉沉的。越靠近鬼门关，这种感觉就越清晰。看看前面，杨戬侧首对哪吒道：“前边，就是鬼门关了。快走吧。”现在他只想赶紧找到那两人的魂魄，然后早些离开这里。

　　“恩！”哪吒重重点了点头，当先走了过去。

　　且不言鬼门前如何，却说在杨戬和哪吒刚进地府之时，无边幽冥深处，一双眼眸徐徐睁开，不见了昔日的凌厉与张狂，如今有的只是如水的沉静和悲悯，那目光的主人许是久不活动，抬首间竟是有些迟缓，目光透过无尽血海，望向冥府边缘。

　　而与此同时，距离这里甚远的第五殿中，正协同阎罗处理事务的判官笔下一顿，跟着侧耳倾听，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何事？”坐在殿上的阎罗王也是注意到判官的异样，待他望来，便是沉声问道。

　　判官起身，禀明道：“大帝有谕，酆都有贵客到，命我前往相迎。”“哦？是大帝谕下？”阎罗王眼中光芒一闪，那位可久不理事了，为何今日……心念既动，当下屈指算过，随即了然道，“原来如此，你自该前往。且去吧。”

　　“是。”判官得了阎罗许可，遂起身出得殿去。

　　鬼门关。

　　高大的城楼如同亘古存在般稳稳伫立，上挂匾额，写着“幽门地府鬼门关”七个金色大字，即使是在这样阴沉的黄泉路上，也挡不住那字上的浩浩之气，关前还有塑着“阴曹地府”四个大字的亭子，亭子前有一棵树，树旁有一个石碑，上面写着“此冥府也”。

　　而在城楼后，路两旁各有九座一人多高、栩栩如生的鬼怪石像，姿态各异，却都是狰狞丑恶，令人望之生畏。若是此刻有识货之人在场，定能认出，那十八座石像便是地府赫赫有名的十八鬼王！

　　但遗憾的是，杨戬和哪吒一个失忆，一个压根没来过地府，不晓得其中利害，就那么跟着一众亡魂往鬼门关走了过去。

　　前边的鬼魂一个个都顺利过了关口，到了杨戬和哪吒时，当先两座石像蓦然活转过来，化作两人高的巨大鬼怪，挡住了二人去路。

　　“尔等何人！胆敢擅闯我幽冥地府！”左边的开口便是喝问，声音洪亮如雷震。

　　“生人到此何事？”右边的虽也是个大嗓门，但语调却较左边的要温和一些。

　　杨戬和哪吒对望一眼，由杨戬上前道：“在下与我这位兄弟乃阐教门下，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要求见阎罗，还望二位通融。”

　　“阐教？”右边无量鬼王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道，“既有要事，自当通融，只是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这……”杨戬迟疑了一下，但看这位似乎颇好说话，是故只略想了一下，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是这样啊。”两位鬼王闻听这等惨事面上却丝毫未变，甚至连语调也未曾改变，左边恶毒鬼王大咧咧的挥了挥手，哼声道，“既是入我地府，便是命数如此。尔等也是修士，岂能妄加干预六道轮回？念尔等年幼无知，且是阐教门下，此番便不追究你们擅闯幽冥之罪，速速回返！”

　　“诶……”无量鬼王拦了他一下，扭头看向二人，淡声道，“我哥俩在此并未留意你们所说的生魂，但想来依你们口中的时间推论，早该由几位老爷审判完毕，该如何自如何了。便是我哥俩放你们进去，你们也不过白跑一趟，莫不如就此回头，怎样？”这话虽说得委婉，但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却与恶毒鬼王一般无二。

　　“你们！……”哪吒本来都不想说话，生怕把事情搞砸了，但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们怎么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啊？”

　　“恻隐之心？”两位鬼王闻言神情都有些古怪，互相看了一眼，蓦然间哈哈大笑道，“小娃娃，吾等在此不知守了多少岁月，来来往往哭哭啼啼的冤魂也不记得看了多少，后边诸多地狱里没日没夜的号哭更是听得我们兄弟耳朵都生了不晓有几层的老茧，相较而言，你们那事又算得了什么！”

　　杨戬微微蹙眉不语，而哪吒则是气得直磨牙，小手已经握紧了身上的乾坤圈：“这么说，你们是决意不让了？”

　　“恩？”两位鬼王居高临下，自是没有漏掉哪吒的表现，脸色也是逐渐阴沉了下来，无量鬼王也没有了先前的好语气，淡淡道：“娃娃，规矩就是规矩，你想打破……”说到这儿又故意上下扫了他一眼，方接道，“却是没可能的。最后再费句口舌，你二人现在回返，还来得及。”旁边恶毒鬼王适时接过了话头：“不然……”

　　“不然怎样？！”哪吒挺直了脖子，一手摘下乾坤圈，一手握紧混天绫，“小爷我今天就要看看，我要进这地府，何人敢拦！”

　　“呦呵，”两位鬼王见状也不生气，反倒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小哪吒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自顾讨论起来，“想不到这娃娃还有几分胆气。”“多少年了，兄弟都忘了上一次有人在这鬼门前放肆是什么时候了。”“啧啧……”俩鬼王咂着嘴，均有种“自己忽然老了”的感觉。

　　杨戬一直冷眼旁观，眼看哪吒出言不逊也未加阻拦，只是在心中分析着目前的情况，思考对策，忽然，他双眉一扬，看向二鬼王身后，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将哪吒半挡在身后。

　　地面震颤间，又有两道巨大的人影走上前，一个陌生的声音兴致勃勃的传过来：“呦呦呦，有人闹事？”又听另一个声音嚷道：“无量、恶毒，你俩忒不够义气，有架打也不知喊兄弟们。”

　　无量和恶毒二鬼王闻言侧身，让出一条路，而看清后方来人，无量鬼王笑道：“不过是俩娃娃，我哥俩就能打发了，又岂敢劳烦各位兄弟？”“诶，这话可不对，”后来的一鬼王晃着手指，“这么多年都是你俩打头阵，有事都是你俩过手瘾，我说，也该换换班了吧？”

　　哪吒看着四鬼王完全无视他，自顾寒暄，气得小脸涨红，而杨戬在看到后来两鬼王的面貌时瞳孔微缩，已经认出这二鬼王与先前位列第三第四的石像一般无二。

　　隐在衣袖下的左手悄然紧握成拳，杨戬目光闪烁，只是头先的二鬼王已经不好打发，再加上后面的两个……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了。而且……想到自己一直担心的那件事，心下更沉重了几分。

　　那边，四鬼王已经闲谈完毕，也终于是想起来还有正事未解决，三双眼睛齐齐看向杨戬和哪吒，目光里端的是不怀好意。旁边无量鬼王隐晦地撇撇嘴，眼里带着几分同情，叫你俩走，你们不走，现在想走，晚了！后来这啖兽和血虎可没我们哥俩这么好说话喽。

　　感受到后来二鬼的危险，哪吒当下将风火轮也唤了出来，那边杨戬亦是摄出了三尖两刃枪，隐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握紧了量天尺，以防万一。

　　三鬼王笑嘻嘻地看着二人如临大敌的表现，丝毫不以为意。彼此挤眉弄眼，像是在交流由谁出战。本来么，欺负俩小孩子已经够不地道了，要是再三个打两个，就更跌了鬼王的身份。出去一个，也就是了。

　　不过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没等三鬼王讨论出个结果，杨戬和哪吒心有灵犀般目光同时投向对方，跟着扭头便齐齐发动了攻势，目标不约而同：恶毒鬼王！

　　不得不说两兄弟在挑选对手这上面，竟是齐心得很，不过倒也难怪，后来的两鬼王明显不好惹，头前的无量鬼王也客气得很，这么一算，也只能选恶毒了。

　　而恶毒鬼王一看哪吒和杨戬居然都挑他来下手，当即怒吼一声，迎上前去。“你们两个娃娃好大胆子！竟敢先动手！”恶毒心里又郁又怒，郁闷的是他们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就让这俩小娃打了个措手不及；怒的是，四个鬼王站在那儿，这俩小娃竟然都挑了他来下手，合着就他长得好欺负？！

　　哪吒和杨戬闻言不由得又对视了一眼，跟着又迅速分开视线，手上攻势不但不缓反而更快了几分。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明知实力不如人，还不抢个先机，傻乎乎等你们商量好了怎么烹制我们？我俩有这么傻吗？！

　　那边啖兽和血虎鬼王在见到哪吒和杨戬率先动手选定了目标，虽然满心不甘，也只能颇为遗憾地退了开去，联同无量在旁控制住往鬼门关而来的一众亡魂，以免被恶毒鬼王的攻击伤到。这倒不是他们有多在意这些魂灵的安全，而是怕万一有所折损，回头被几位老爷得知后找他们兄弟的麻烦。

　　这中间，恶毒鬼王和杨戬二人也是打了个难分轩轾，杨戬和哪吒虽说功力不及恶毒鬼王，但是胜在身形小，闪躲挪移空间大，且战斗经验也都丰富，每每在恶毒鬼王的攻击落下来之前躲了开去，而他俩的武器却结结实实落在恶毒鬼王身上。

　　“吼————”久攻不下，恶毒鬼王仰天怒吼一声，这下子动了真怒，招式顿时凌厉了起来，哪吒和杨戬同时感受到了压力，闪躲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轻松，身形有了几分迟缓。

　　恶毒鬼王趁胜追击，一招逼开了哪吒，扭头一双惨绿眸子盯住了杨戬，连躲闪的机会都不给他，一大团阴气已是当头罩了下来！

　　“嗯……”被阴气整个笼罩，杨戬只觉得一股阴沉的寒意迅速钻进骨血，随之而来的是魂魄一阵动荡，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半跪了下去。

　　“杨戬大哥！”哪吒看到杨戬缓缓倒下，顿时惊得是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就想冲过去，但是几番努力都被恶毒鬼王拦住。

　　信手化解哪吒的攻势，恶鬼鬼王还有余暇转头望向杨戬，惨绿鬼眼里闪动着一丝惊诧。旁边的三鬼王此时内心也有几分惊讶，杨戬的情况自然是瞒不过他们这几个和魂魄打了不知多少年交道的老鬼，而杨戬哪吒二人中又以杨戬为首他们同样看在眼里，恶毒鬼王挑杨戬下手本是意料之中，令他们奇怪的是，以杨戬的体质被恶毒鬼王的积年阴气侵体，竟然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倒下，这份意志力，着实了得！

　　目光扫过杨戬紧攥枪身、业已发白的指节，三个鬼王互相看了看，都是挑高了眉毛，看来不是恶毒的阴气质量下降了啊……啧啧，这娃娃，有点意思！

　　且不说哪吒此刻内心是如何的悔恨交加，恶毒鬼王却是有些烦了，随手将哪吒推出去一段距离，转身一只大掌对着杨戬就劈了下来！

　　这要是落得实了，杨戬不死也得重伤。

　　而这时候，哪吒赶之不及，三鬼王自顾看戏，杨戬闭着眼睛兀自稳定体内动荡的魂魄对外界动静充耳不闻，量天尺安分地躺在杨戬手心，全无动静……眼看着恶毒的攻击离杨戬头顶不足一尺，即将落在杨戬身上……

　　一声惊喝如晴空霹雳般蓦然在鬼门关上方炸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