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重来》轩辕凌天

31、黄泉碧落无去处

　　杨戬摇摇头：“我现在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先看看再说吧。”哪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杨戬的心智之高他可是知道的，现在却说想不出办法？想了想，哪吒还是压下了将要出口的疑问，或许杨戬大哥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未免有隔墙之耳不想说出来吧，也或许……是受到了魂魄不全的影响？

　　前面的人群忽然又爆出一阵更高的喧哗，哪吒转头看去，正好瞧见从神庙中走出来的庙祝。

　　却说庙祝本安坐神庙内盘算着明日的祭典上自己又能捞多少好处，就听见庙外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原不想出去，可耐不住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终于是坐不住了，起身走出去，打算好好吓一吓这些愚民，好在多捞点好处。

　　但他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一张张写满了愤怒的脸孔，一双双布满了血丝似欲择人而噬的眼瞳，庙祝心头一紧，刚出门时的胆气也弱了不少，眼珠转了转正想说什么平息下众人不稳定的情绪，一转眼却看到阶前小狗子那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小狗子那双突的大大的眼睛正好对上他的，庙祝瞳孔一紧，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想跑。

　　可他刚一动，那些镇民也跟着逼上前，庙祝一瞧这些人竟然也敢逼近他，忆起平时他们的畏畏缩缩，一时血气上涌，把恐惧抛到九霄云外，尖着嗓子，嘶声质问：“干什么，干什么！你们都聚集在这儿是做什么？是不是有所图谋啊？”

　　哪吒转头的时候，刚好瞧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惶，再看他那副样子，怎么瞧都觉得是色厉内荏，就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老鼠，壮着胆子出来觅食，但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吓得抱头鼠窜。

　　可是那些镇民不这么觉得，他们聚集在这里，也不过是一时气不过小狗子的悲惨遭遇，此刻被庙祝这么疾言厉色的一质问，众人只当是真的触怒了他，慑于庙祝平日的积威，一个个的竟都呐呐难言。更有甚者已经想到，他们今日这般妄为会不会触怒大仙，万一大仙降罪该怎么办，想到这儿，恨不得转身跑掉，赶紧离开这里为好。

　　而看到自己喝问之下，不少人都拼命把身子往人群中躲，庙祝顿觉胆气一壮，当即冷笑喝道：“怎么着，有胆子来大仙这儿闹事，却没人有胆子出来对此做个解释吗？你们有几条命啊，敢来这儿闹事？！”

　　“我们、我们……”一个小伙子脸色赤红，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上前一步，吭吭哧哧地道：“我们没有闹事，我们只想要大仙还小狗子一个公道。他死得太惨了。”

　　“是啊，是啊，小狗子太惨了。”

　　“求大仙还小狗子一个公道。”

　　“…………”

　　见到有人站了出来，后面人群中也有不少人随声附和。还有人自觉让开身子，让庙祝看到死相凄惨的小狗子，还有那尸身旁已然不哭不闹但神情呆滞的林家嫂子。

　　庙祝看也不看那边一眼，只是连连冷笑：“公道？你们居然说要大仙还他一个公道？这么说，你们是觉得我之前冤枉了他大仙也冤枉了他吗？”“我们……我们……”没有人去想明明是庙祝含血喷人为什么会变成大仙冤枉小狗子，镇民们一听到庙祝扯出大仙来，自家阵脚就先乱了，他们哪敢说大仙错了，那不是亵渎神灵么？既然大仙没错，那自然就是庙祝错了，先前他们也都看到，就是庙祝口口声声说小狗子手脚不干净这才逼得林家嫂子杀子洗冤，可是这话……能说吗？

　　也不等他们想好怎么讲，庙祝好像看透了他们的心思一般，先发制人道：“你们什么？别说什么小狗子肚子被剖开没看到果子，我还说那果子被剖开肚子的人抢先一步拿走了呢！”

　　“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拿！我儿子没有偷吃供果！”谁也没想到，呆呆坐在一旁地上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的林家嫂子会听入这句话，更没想到她会突然跳了起来，嘶声吼着，状如疯虎般朝庙祝扑了过去。

　　大家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赶紧在她手抓上庙祝那张猴脸之前将她拦了下来，然后拉着她往回走，林家嫂子犹自嘶吼着，双臂拼命向前抓着，挣扎不休，口中还一个劲儿的喊着“没有”，四五个汉子用尽力气才抓住她，没让她再扑过去。

　　“疯子！疯子！！”庙祝惊魂未定，两股战战，气急败坏地骂了两句，颤抖的手指指着人群，道，“你们，赶紧把这个疯婆子给我拉走！你们也都该干嘛干嘛去！不然……不然惊扰了大仙，大仙怪罪下来，我看你们谁担当得起！”说完，庙祝急匆匆地跑回神庙里去了。

　　一众镇民面面相觑，良久，俱是无奈地叹息了声，瞧向林家嫂子和小狗子的目光有怜悯、有惋惜，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各自散去了。还有一小部分人，留了下来，帮忙安抚林家嫂子，另几个汉子则收起了小狗子的尸身，拿草席裹着，抬往了林家。

　　杨戬和哪吒始终就站在一旁看着，偶尔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两人也不理，镇民们各怀心事，也没有人过来询问他们两个。此刻见众人散去，哪吒抬头望向杨戬：“杨戬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杨戬看了看夕阳下的神庙，道：“刚才我用神目看了一下，这神庙里没有妖气。”

　　“没有妖气？”哪吒喃喃道，“杨戬大哥，你是说这里没有妖怪作祟，只是那个庙祝装神弄鬼？”想了想，又道，“可是不对啊，之前那个老伯言辞闪烁，分明镇上就是发生过什么大的灾祸，才让他们对这个大仙如此畏惧，若是庙祝装神弄鬼……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他仅仅是个凡人啊。”

　　杨戬摇摇头：“现在我也说不好，但是这里的确没有妖气，不光是这里，这个镇上也没有妖气。”“也是，若镇上有妖气，咱们到的时候，就应该有所察觉了。”哪吒赞同的点点头，转而道，“或许那个妖怪不在这附近，而是躲在附近的山上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这镇上人气这么重，真是妖的话，还真不太可能喜欢这样的地方。

　　“或许吧。”杨戬并没有再说什么，打了一个手印，看到光芒没入神庙建筑中，闭目感受了一下，方招呼哪吒，“走吧，咱们去那户人家看看。”

　　此时日头已经有大半隐在山中，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半圆，天边的云彩被落日映照得一片鲜艳，间或有一点余晖透过云层，落在地上、树上，便也为它们镀上一层橙色的外衣，那样温暖的景色，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可当杨戬和哪吒找到那间位于镇子边缘，沐浴在落日余晖下的草房时，却没有丝毫感受到这种温暖，反而有一种森寒慢慢席卷全身。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间小小的草房，整个儿笼罩在薄红的日光下，那种红，就好像刚才僵卧在神庙之前的小狗子身上的血！

　　“杨戬大哥……”哪吒停下脚步，不敢上前，满含不安的目光望向杨戬，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能让他安心的答案。

　　杨戬没有马上回答，默默开启了神目，顿时，掩藏在土墙后的一切都清楚地映在杨戬眼底。

　　只见林家嫂子正躺在屋内唯一的土炕上，神情释然而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若非她胸口上那把染血的尖刀，任谁看到她的样子都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在炕边，一个医者模样的白胡子老者正在为林家嫂子把脉，在另一边，两个看上去足有古稀之龄的老人正不住垂泪，想来就是林家嫂子的公婆，而旁边几个应该是刚帮忙收敛小狗子尸身的汉子，正劝慰着两位老人。

　　这时，那个医者模样的人叹了口气，然后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起手边的背囊，那几个汉子连忙围上去，询问起来，后面的事情，也不必再看。

　　杨戬收回目光，看向哪吒，淡声道：“咱们来晚了。”那个女人，早已经死得透了。

　　哪吒闻言有些怔忡，半晌，喃喃重复了一句：“来晚……了？”“是。”杨戬简单的把屋内的情形和哪吒说了。“哦。”哪吒闷闷地应了声，神情颇有些郁郁，因为这时候，他也已经听到了屋内二老撕心裂肺的哭声。

　　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草房，房顶上、院落里，落日的光辉渐渐褪去，似乎也带走了这里所有的温暖，留下的，只是日落月未出前的黑暗。哪吒突然打了个寒战，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杨戬大哥，那……那个孩子呢？”

　　“他？”杨戬想了想，摇头道，“我没有看到，大概已经葬了吧。”想来，就是那些人去葬小狗子的时候，林家嫂子无人看顾，这才被她得机寻了短见。

　　“葬了啊……”哪吒的声音还是有些闷闷的，脚尖无意识地在地面来回磨蹭，小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不开心。”杨戬正想问问他，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前后，随即拽着哪吒闪进旁边的树影里。

　　没等哪吒的疑问问出口，就见前面的房门发出“嘎吱”的声响，跟着院门也动了动，几个汉子抬着一张草席走了出来，其中两人手里还拿着锹一样的物体。几人出了门，脚下不停，直接向镇外走去。

　　“杨戬大哥，咱们跟去看看。”

　　杨戬低头看了眼哪吒，点头道：“好。”

　　两人一路尾随几人出了镇子，瞧他们行走的方向，却是逐渐偏离了大路，越走越是偏僻。道路虽窄小崎岖，四周更是杂草丛生阻碍视线，但这些却难不住杨戬和哪吒，倒是前面那几人，□□凡身，也没有杨戬和哪吒夜间视物如白昼的本事，再加上手上又抬着草席，行动起来没有那些迅捷。

　　前面的固然走得慢，后面的却也走得不快，两伙人一前一后，慢悠悠的又走了一段，最后到得一个小山坡下，前面那几个汉子这才停了下来。

　　杨戬和哪吒感觉到前面那几人停下，两人便也留在原地，远远观望。杨戬回头看了看来路，依稀还能瞧见小镇的影子，可能是道路太过崎岖难行，感觉走了很远，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离开小镇太远。

　　想想也是，这几人又怎会把林家嫂子葬到离镇子太远的地方？正常也就是就近找地儿埋了。不知小狗子是否也被他们葬在这里？

　　想到这儿，杨戬看向前面，透过人高的草丛，依稀瞧见有两个汉子半弯着腰，似在铲土，另外三人也拿了臂粗的干树枝在帮忙，而在他们旁边，似乎还有一座坟冢，土色尚新。

　　几个汉子并不知道这夜半三更，在这荒郊野外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在，闷头忙了好一会儿，就结伴从另一条路走了。

　　等他们走远后，杨戬和哪吒才走了出来。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座坟冢，哪吒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小狗子的母亲能为证明他的清白不惜杀了他，更不惜在他死后去陪他，小狗子虽然死得无辜，可他的母亲是爱他的，这样的亲情，却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

　　一只温暖的大手适时抚上他的头，哪吒抬眼，正好迎上杨戬的目光。那双眼睛淡漠依旧，但他却感到无比的温暖。“杨戬大哥……”哪吒拽了拽杨戬的衣角。“恩？”“你之前不是说，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嗯……”杨戬沉吟，“我在想，他们会不会阳寿未尽。”哪吒眼睛一亮：“杨戬大哥你是说？”杨戬点点头，证实了哪吒的猜测：“我就是那么想的。”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下去吧！”哪吒一边暗骂自己竟然忘了还有这条路可走，一边急性子又犯了，这就想拽着杨戬下去。

　　“等等……”杨戬无奈地拉回哪吒。“杨戬大哥怎么了？”哪吒不解地望向杨戬，“既然要去，就要快点啊，晚了万一他们投胎了怎么办？”

　　杨戬揉了揉眉心，颇为头疼地看着这个毛毛躁躁的兄弟，叹气道：“你知道该怎么下去吗？”

　　“这个问题还用想吗？”哪吒眨眨眼睛，“直接下去不就好了。”杨戬继续叹气：“我也想这样，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么走是行不通的。”揉了揉额角，头似乎更疼了。脑海中隐隐约约的还有他下去过那里的印象，可那是什么时候？他……又是因何去的？

　　被杨戬这么一说，哪吒也傻了。说起来，不管是彼时那个时空，还是这边，他似乎就没有去过地府！那么，到底该怎么去？

　　抱着脑袋在原地走了两圈，哪吒也想不起师傅到底有没有说过具体什么修为能下地府，不过在那边，连沉香都能下地府大闹一圈，没道理他和杨戬大哥不能去吧？想到这儿，哪吒抬起头，正想张口说现在就去，但看到杨戬，到嘴边的话又不由得咽了回去。

　　哪吒忽然想起之前在盛会上见过的后羿等人，彼时他在那边可是一个都没听说过的，回来至今，变数已然太多，谁知道这边的地府是个什么情况？他是莲花化身，倒没什么了，问题杨戬大哥……算了算了，换个办法。

　　挠了挠头，忽然灵光一闪，哪吒拍手道：“杨戬大哥，咱们可以跟着前来勾魂的黑白无常下去啊！”

　　杨戬面无表情：“黑白无常在哪儿？”眼角余光瞥了瞥身侧的两座坟冢，哪吒的目光也顺势跟着移过去，这才想到，里边这两位的魂魄怕是早让两位无常勾走了，他们上哪儿等无常去？难道还要找找看谁家刚死了人？怕是等他们等到无常，林家嫂子和小狗子的魂魄也已经投胎转世，再世为人了。

　　想到这儿，哪吒亦是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索性掰起手指数上了。说来去地府的路总共也就那么几条，修为够的可以直接下去；修为不够的，可以跟着无常下去；修为再差点的，可以去城隍庙讨个路引下去，不过城隍土地山神什么的，他记得都是封神后才有的职司，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有的，所以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修为再再差点的，貌似就只能弄点祭品，糊弄下小鬼，等到鬼门开的时候，从鬼门下去。不过他和杨戬大哥怎么说也是神仙之流，岂能和一般修道人士用同样的办法？这要是传了出去，多跌份啊！

　　于是哪吒便是，一边想，一边否，揪着手指头查了良久，末了却是发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数了半天，竟是没有一条路能走得通的，哪吒不禁有些傻眼：明明记忆中去个地府没有这么纠结的好么！摔！为什么到了他和杨戬大哥要去的时候，会是这么复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