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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死生不悔莫言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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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他怎么样了?”提起敖春,哪吒内心虽然仍是十分忧心他的伤势,但是已经能够压抑住焦急的心情,问话时神色如常。
“情况不是很好。”太乙刚才就观察过了,对这小龙的状况有了几分猜测,一番查探之下,这份猜测更落成了事实。看了一眼哪吒,太乙沉吟道,“哪吒,如果为师没看错,他身体上的伤口虽多,但并没有伤到筋骨,以龙族的能力来说,这点儿伤势不过是皮肉伤。真正致使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他没有了龙角!”说到这儿,太乙似是迟疑了一下,顿了顿,方道,“放下他的伤势暂且不提,哪吒,为师知晓你在龙族有一两个好友,爱屋及乌下帮助一下其他龙族也属人之常情,可这条小龙……为师瞧其年岁尚轻就已沦为魔道,其性难说啊,就是此番受伤的原因如今也有待商推,怕是龙族自己清理门户也未可知。你今次出手相救,于他于你,都未必是件好事。”
“师父!”哪吒震惊的看着太乙,怎么也想不到师父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太乙暗叹一声,温声道:“哪吒,为师说这些,非是我阐教怕了龙族,而是他人自家门户之事我们终究不太好插手,退一步讲,若是你这位朋友是普通龙族倒也罢了,可他是人人皆可见而诛之的魔龙,休说你其他的师叔伯,便是为师也不愿意看到你与其走的太近。”大劫将至,天机已隐隐被掩,便是他,也无法再算出等在前方的命运究竟是什么。凭心而论,他是不愿意再让哪吒招惹太多因果的,前路难测,有些事,做了就很难再回头了。
震惊的心情慢慢平复,内心深处似乎另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徐徐攀爬上来,就如一条毒蛇,吐着阴寒的信子,游动着冰冷的躯体缠绕上他的心。不知不觉,哪吒竟已泪流满面。泪水模糊了视线,看着眼前他无比依恋和信赖的人,那往日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在此时此刻看来竟显得有几分陌生,是因为那人的身影在泪光中影影绰绰吗?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觉得……这洞府里是这般森冷呢?
狠狠抹了一把泪,哪吒低声道:“师父,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可是您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救他,不是因为……而是,您知道他是谁吗?”不等太乙说话,哪吒就已经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从初遇沦为魔龙的敖春,一直讲到昆仑盛会后敖春自废龙族身份折了双角。整个过程,太乙一直默然无言,直到哪吒讲完,他才深深吐了一口气,看了看神情落寞的爱徒,又看了看依旧处于昏迷中的敖春,终于是明白哪吒为什么会出手,也终于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番话……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反观哪吒,把一切都讲明后,神色有片刻的低沉,转瞬却又飞扬起来,仿佛已然忘了刚才的事,拽着太乙的手急道:“师父,八太子为什么会变成魔龙?你有办法救他吗?”太乙摇摇头:“魔龙之事为师也不好说,许是时空颠倒带来的后果,也许是……”后半截话隐没了未说,话锋一转,道,“原因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龙神虽然翻脸无情,可总的说来还是比较信守承诺的,你既然说龙神为其去了魔性,想来不假,再来纠缠他堕为魔道的缘由已无意义。至于他的伤……哪吒,你应该很清楚他现在的情况。”“师父,我明白的,您就直说吧。”“唉……”深深一声叹息,太乙转头去看敖春,目光把他从头到脚一番打量,看着他头上结痂的血疤,看着他显露退化迹象的龙爪,竟不觉出了神,目光幽远得好似突然间穿越了千年,看到了当年只剩了元灵的哪吒,“哪吒,你当时该拦住他的。”都是痴儿啊,当初的哪吒,今时的龙八……真当这血肉有这般好还吗?
“事起突然,我……”目露懊悔,哪吒道,“师父,难道您也没有办法吗?”“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这办法必须需要他的那对儿龙角。”太乙耐心解释道:“按说一般的龙族,即使失去龙角退化为蛟也需要有一个相对较长的过程,可八太子许是曾为魔龙,情况特殊,就如今的情形来看,若无人关照,他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退化成蛟,并且终其一生无望重化为龙。为师可以暂时把他冰封起来,延缓他的退化时间,可若要救治好他,恢复他的实力和龙族身份,必须要有他的龙角。”
“不!我不要恢复龙族身份!不要!我不要!”低沉的嘶吼蓦然在身后响起,哪吒一惊,随即转身,脸上的神情转为欣喜:“八太子,你醒了!感觉怎样?”敖春人虽醒了,可神智却好像仍处在混沌中,对哪吒的问话听而不闻不说,神情也显得有几分迷惘,眼神狂乱,口中喃喃的只是重复着“不要”,哪吒见此又惊又痛,转而呼道:“师父!”太乙轻叹一声,上前一步,一手搭上敖春的头,一股清凉的气息缓缓传入敖春体内,助敖春恢复神智,并且化为人身。
“八太子,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哪吒看敖春的眼神恢复了清明,连忙把他扶起来,关切道。变回人身的敖春更显狼狈,头发散乱,脸颊上,手臂上,全是干掉的血痕。双眼虽然仍旧一片血红,可细观就能发现内中已没了曾经的魔性。那双眼,不似昔时暗藏杀气,却多了一丝往日没有的倦怠,倦怠中,又有几分不折的坚毅。喘了几口气,敖春道:“哪吒,我说过我不会再回龙族,你是想让我自食其言吗”话音淡淡,不愠不火,敖春是笑着说的,可哪吒却不敢将其视为玩笑话。“八太子……”劝说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打断,“叫我敖春!”四个字,斩钉截铁,断雪切冰。
“敖春,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别忘了,我当年也曾……”缓了口气,哪吒道,“曾经的一切,在你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割舍了,我现在请求师父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回去,而是为了你考虑,也是为了我们这一群人考虑,无论到何时,你总不能连修为也不要吧?尤其是这个时候……实力比往日都要来得重要。就算你不在乎自己,难道你连四公主也不管了吗?”若说别的,或许敖春还真的未必会在意。可提到四公主敖红,就由不得敖春不在意了。说到底,对这个曾经的四姐,如今的四妹,敖春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但见他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不再吭声了。
见敖春不再抗拒了,哪吒转向太乙:“师父,你刚才说有办法,但需要龙角,是不是有那对儿角,他就能够完全恢复了?”敖春闻言也用期冀的目光看向太乙,太乙并没有马上回答哪吒的话,目光深深的看进敖春的眼底,沉声道:“你后悔了吗?”
敖春略略一怔,但马上就摇了摇头,毅然决然道:“就算一辈子都是现在这样,都只能这样,我也不会后悔!”就算时光倒流回那一刻,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太乙颔首,对敖春的回答未置可否,转而道:“光有龙角是不够的,那只能令他的伤势复原,若想恢复修为不留下隐患,还需一物。”
“是什么?”敖春和哪吒齐声追问道。
“血!”太乙沉声道,“龙血!”
“龙血?”一个清冷的不同于在场三人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哪吒一怔,循声望去:“杨戬大哥?!”拽着太乙进了洞府就一直忙着敖春的事,一直没听见杨戬开口,哪吒却也没在意,杨戬本就寡言,没了情魄后话就更少,半天不说话也属正常,但现在看杨戬的位置和玄黑衣袍上的些许未化的雪花,分明就是刚从外面进来。
“杨戬大哥,你刚才去哪儿了?”对自己疏忽的自责涌上心头,哪吒两步跑过去,抱住了杨戬。可能是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杨戬身上有些冰冷,哪吒却毫不在意。刚才还不觉得,此刻看到杨戬,方才的茫然无依,身边空无一人仿佛被整个天地抛弃落得一无所有的森寒又再度席卷上来,鼻尖酸酸的,哪吒将脸颊在杨戬衣上用力蹭了蹭,强自压下心头的酸涩,抬起头正想说话,一打眼却看见杨戬怀里似乎有东西,只不过那东西和杨戬的衣服差不多颜色,所以杨戬刚进来时他竟是没有注意。当下奇道:“杨戬大哥,你怀里的那是什么?”
杨戬神色不变,只是手臂动了动,露出怀里那个好像睡着了的小黑团……
时间退回哪吒拽着太乙几步跑得没有了影子那时,对于哪吒这般,杨戬倒是也能猜到几分。横竖这个时候早些晚些都没什么差别,杨戬也不急着追上去,落后面就落后面了,自顾慢慢走着。刚走到洞口,正要迈步进去,身形却是一顿,收回已经迈出的左脚,杨戬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身后空无一人的皑皑雪地,侧耳倾听片刻,四顾的视线蓦然收成一束,凝在身前十步远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雪包上!
令人惊奇的是,在杨戬的注视下,那个小雪包竟然如活物般,微不可察的颤了颤,而在雪包颤动的瞬间,杨戬眸中的光芒闪了闪,然后缓步走上前去,淡声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挖你出来?”
小雪包再次抖了抖,接着很明显的让人看到那白雪下有物体在蠕动,然后……杨戬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乌溜溜的、隐藏着几分委屈,几许哀求的眼睛。
“哮天犬!”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心好似猛然被撞了一下,杨戬怎么也没想到躲在雪堆里的居然是龙神塞给他的那条幼犬。明明散会后他就把它送回房里去了,它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又在雪里躲了多久?若是他没有察觉,它是不是还会在雪里继续藏下去?
哮天犬呜呜地叫了两声,两爪并用地慢慢从雪堆里爬了出来,瞧它走起路来有些东倒西歪的模样,估计再晚一点儿它就要冻僵在雪堆里了。杨戬看着它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却还坚持着颤着四条细腿走到他脚边,看着它慢慢在自己脚边趴下来,杨戬想也不想就弯下身抱起了它,转身走进金光洞。刚走到最里面,就听见太乙说的那句需要龙血。
“是哮天犬啊。”哪吒的注意力被哮天犬吸引了过去,用手指戳了戳哮天犬毛茸茸的小脑袋,唔,手感挺好的,瞧着哮天犬一无所觉的仍是呼呼睡着,哪吒抬头道,“杨戬大哥,你刚才是去找哮天犬了吗?”
杨戬不愿细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问太乙道:“师伯,你刚才说需要龙血?”哪吒也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太乙。太乙并没有马上回答,转头往敖春那儿看去,却见敖春不知何时竟是已昏睡了过去。杨戬顺着太乙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敖春,也看到了他脸上明显的倦容,轻声道:“和他有关?”
太乙点点头:“他的伤势不同常人,问题出自血脉,普通的方法很难奏效。若想他恢复如初,就需要有高修为的龙的鲜血为引,将他的龙角重新融合回去。龙角和鲜血,二者缺一不可,而且作为引子,这鲜血尤为重要,越高修为的龙,鲜血的治疗效果就越好。”
哪吒挠挠头:“龙角倒是好办,应该还在原地吧,一会儿我过去取回来就好了,可是龙血……龙族谁的血效果最好呢?”说到这儿,哪吒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问道,“我说师父啊,这血……需要多少啊?”太乙瞧着哪吒晶亮的眼神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需要的量倒是不大,一个茶盏就够了。但是哪吒,你想干嘛?”哪吒嘿嘿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那笑容不像以前的天真无害,竟透着几分森冷的杀意:“师父,我不过就是想去拜访一下老朋友罢了。”那条老泥鳅,当年答应了不去玉帝那儿告状,最后却是出尔反尔,水淹陈塘关,害他削肉还父剔骨还母,如今又把八太子逼到如此地步,哼,这老账新帐,待会儿就一起清算!
“哪吒,休得胡来!”太乙吓了一跳,忙道“龙血的事情自有为师替你想办法,你给我安安分分的陪你杨戬大哥下山去,不许胡来!”说什么也不能让哪吒再沾上这份因果。
“师父!”
“不行!”
“可是师父……”
“我说不行就不行!”太乙几乎是吼出来的,哪吒哼了声,赌气似的把脸转向一边,太乙见此缓了口气,按下心情,转变方法,温声细语地拽着哪吒开始絮絮叨叨的反复叮咛,哪吒苦着张小脸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那一边,杨戬看看太乙,又看看昏睡不醒的敖春,视线拉回来落在哪吒的脸上,注意到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隐藏在不耐下的焦急与担忧,半晌,他低下头,探出右手,慢慢抚摸哮天犬柔顺的皮毛。太乙和哪吒各自转着各自的心事,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杨戬黝黑的瞳眸中一闪即逝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