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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个人的旅行 ...

  •   美好的日子总有些让人不想留念的事情。团聚的春节却让我想逃走。我因为这两个人而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却给了我像骆驼将头埋到沙子里的回忆。
      酒桌上,爸爸跟姨夫们畅饮着。姥姥家有着明显的尊卑观念。男尊女卑,然后长尊幼卑。虽然在21世纪潮流的强烈冲击下不是那么的突兀,但是看着那个为了一小桌的男人们,从排行依次往下坐,就可以看出这根深蒂固的旧思想了。这不是爸爸的老家,但是每年的春节,我们总是喜欢一家三口的回到妈妈的老家,一起过年,一次包饺子,吃饺子,放鞭炮,看烟火,看春晚,然后在狭小的空间里面,看着一团团烟圈上升,然后听见姥姥的一声呵斥,烟圈在温热的空气中断层。我喜欢盘腿坐在生着火的温热的炕上,总感觉在这种生活中能闻见一种老年人的气味。听着饭桌上那些四十岁男人们的交谈。
      “姚哥,咱俩得喝一杯。”小姨夫举起杯像爸爸敬酒。
      “这咋个意思啊?来,讲讲。”爸爸将酒杯里的酒斟满,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里面就咱俩一样。都是没有儿子。”感觉这句话说出来以后,空气都冻结了。有一种窒息了的哀伤。
      这种话题我已经听了太多遍了。我曾经看见她满是泪水的脸,却故作坚强。其实我都听见了,爸爸想再要一个儿子。我记得小时候当妈妈问我的时候,我说我讨厌再有一个弟弟。“现在的你们都没有时间管我,一年365天,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跟你们俩或者只是其中的一个在一起,另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我住在你的同事家里,最后三分之一是自己一个人。现在的我就已经这么不堪了,再有个弟弟,就根本没有我的存在了吧。”这是一个8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可见感触有多深刻。然后就是她的泪水,多年后了,他居然还不甘心,还要儿子。没错,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那要是不同意生的话,那我就找个女的帮着生一个好了。”
      不想说这是人说的话,因为这不是。我感觉我的笔下在流血,我恨。
      烟味刺激的我的眼睛开始泛起血丝。脾气就像是屋里的空气,浑浊不冷静。我听着爸爸的叹息声,让人感觉好恶心。我冲着所有围着一桌的男人喊道“都给我闭嘴。”然后甩手跑了出去。

      一只小手打开一个带锁但是忘了锁的抽屉,里面只放了一个日记本。样式已经很老了,我看见纸张的侧边缘已经褶皱发黄。我打开,看见了妈妈清秀的字体。是她的日记。第一页上面的日期是我的生日。
      1989年8月11日晴
      她终于来到这个世界了,我要记载下来她的样子。眼睛小小的,但是好白,像是播了壳的蛋清,她长的好小但是好健康,她全身胖乎乎的,好可爱,她睡得好香,她是我的女儿。生在新冀中心医院,在晚上9点45的时候。
      生下她的时候,他不在身边。他来送饭的时候,听说是个女儿,放下饭盒就走了。我知道他想要个男孩,他们全家都是这么希望的。可是真的有区别吗?我还是好喜欢她。我一定会让她健健康康的成长的。
      ……
      1989年8月15日雨
      在医院的这几天,他都没有怎么出现。他的脸上都不会露出微笑,他不会想去抱她。他不会开心的看着她然后说“眼睛像我,鼻子像我,嘴巴也像我……”
      ……
      1990 年1月2日晴
      快要过年了。
      我们狭小的屋子里面总是弥漫着可恶刺鼻的烟味。讨厌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讨厌他找一群狐朋狗友来家里打麻将。他听不见她哭,他只会喊“妖姬……糊了……”他真的不爱她吗?
      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我生下她以后没有做月子。因为没有这个命吧。他只是打牌,打麻将。我每天都是将她背在身后,给他做饭,有时候是给他们做饭。这些男人好像都是聋子一般,水水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将屁股从座位上抬起来。
      ……
      1990 年4月2日风
      我有点受够了,忍耐的极限在今天封顶了。
      当着他所有朋友的面,我把桌子给掀了,所有东西都撒了一地。他的朋友们尴尬的喊声“嫂子,走了……”然后就消失掉了。世界好清静。
      他问我要不要再生一个儿子,我拒绝了。我说我喜欢女儿。
      水水老哭,好像感觉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备受委屈。我不想让她哭,放心吧,弱水,我一定会让你开开心心的。
      ……
      1997年4月6日晴
      他在外面好像还有女人。
      今天,一个女人打电话进来,问我她姚哥在吗,我问她是谁,然后她就匆忙把电话给挂了。是我的疑心太重了吗?
      他又提起来了,说想要再生一个儿子。这样他妈也高兴,他作为唯一的男丁也可以不被嘲笑断了香火。我冷笑的问他这是什么年代了,都是快要21世纪的人了,居然盲目到这种地步。
      后来我问了一下水水,她很生气的拒绝了。看着她的表情,我感觉如果我要了第二个孩子,她会把他从5楼扔下去。而且她说的很对,我们给她的爱都不够,又怎么可能将这有限的一部分在分给另一个生命呢?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
      2000年7月17日雨
      今天他居然说要在外面找一个女人帮他生儿子。我相信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他有这个想法应该已经很久了,一定是有了一定的计划以后,才跟我说的。我感到好恐怖,我感觉他已经病了,他的思想已经病入膏肓了。
      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我居然看见水水站在门外。她都听到了。我的眼泪不停的开始掉,我不知道这个年龄的她能否理解这种哀伤。但是她好像不是太懂。但是我却从她的眼中看见了一些冷漠疏远的目光。
      ……
      2000年9月14日风
      我今天被他打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和他的那些烂朋友躲在俱乐部赌钱被我当众给揪回了家,他感觉失了面子了吧。回家后对着我就是一巴掌,我生气也就给了他一巴掌。他的劲儿还是比我大,他用脚用力的踹我。我感觉我的肋骨快要断掉了,我趴在地上动弹不了。他在旁边吼道:“别在那装死!”
      水水哭着让他不要打了,但是无济于事。我有点怨恨的是,他的妈妈就站在旁边,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刚才去找他的时候,可是安慰着我说,回来一定收拾他。
      弱水趴在我的旁边哭,我一动都动不了,躺在地板上,我用微弱的力气推了她一下,让她去上学去。她抹着眼泪往外走。
      我感觉,日子应该就要结束了吧。
      ……
      2000年11月11日多云
      今天,水水上气不接下气抹着眼泪的的把我们俩从离婚处求了回来。
      但是我不确定这样的日子会维持多久。因为前不久,水水不让她奶奶吃肉(她实在是太胖了,再这样下去,健康就会受到威胁了,其实已经有一堆病了。)结果被他知道以后,就打了她。这是水水第一次被打。从小,她就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现在更内向了。如果我们离婚了,我不会让弱水跟着他走,绝不……

      火焰照的我满脸通红,眼睛里面盈满了泪水,我跟这个女人没有话说,但是我更讨厌那个男人。我坐在炉子旁边,看着壮烈燃烧的干柴。
      这时大表哥走了进来。“你爸爸挺难受的,过去道个歉吧。”
      “我没有错。”我的眼神泛着倔强。我不屑他所谓的“原谅”。
      “可是有一件事你一定错了,过年了,你给你奶奶打电话,拜年了吗?”大表哥想严肃起来,但又怕气氛太僵,笑容不协调的堆积在脸上。
      “呵呵,她住在我家的时候,我没有喝过一杯她烧得开水,她在的时候,我经常挨打。每回爸爸出差回来,她都会哭。她为什么哭?谁欺负她了吗?没有。但是爸爸不这么认为。于是妈妈总是挨打。可是我知道,当她发着高烧连我的早餐都没有力气做的时候,因为奶奶的抱怨,说什么,妈妈懒,连早饭都不做,发着烧爬起来给她做早饭烧开水。她从来没有告诉我过她的电话号码,她打电话给爸爸从来不会打到家里,都是打手机,她甚至没有让我接过电话。感情是要交流的,你让我现在拿起来电话,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没有错。”我冷笑这说。
      正说着,爸爸踹门进来了。狠狠地抓起我的头发,将我从座位上拽了起来。我感觉我的头皮开始要裂开了。我看见他抬起脚要踹我,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抓紧我头发的手松开了。是妈妈,挡在了我的前面,爸爸的脚踹在了她的肚子上。眼泪在我的眼眶中打转。火焰烧的剧烈,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感觉要把我们都毁灭。

      坐在路边的我享受这喧闹的孤独,看着除夕夜上空散开的礼花和不绝的鞭炮声,5000响的,一万响的,伴着周围煤矿旁的煤渣哈着气,这个春节没有幸福。
      在火车站我很随意的买了一张票,去桂林的。要坐23个小时火车。我独自坐在喧闹的火车站。中国是个资源丰富的大国,所以我一直知道人口不是问题,看着站里等车的人来来往往。从乡下来的人驮着背上很大的编织袋焦急的坐在座位上,困倦的面容,但耳朵很清醒的在听着广播,还在不停看着表。有的则早早就开始排队等着检票。她坐在我旁边,喝着巧克力奶。我从来不喝这种这么甜的饮料。她冲着我笑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桂林,你呢?”我反问到,女孩合上巧克力饮料盒的盖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感觉这面容在哪里见过,而且曾经深深的刻在我的记忆力。
      “上海,自己一个人旅行吧,看你背着一个大包就知道了。你不是回家的人,你不会有焦盼的眼神,你不会一直看表,所以其实去哪里对你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吧。”女孩笑着说。
      “你呢?为什么去上海,以前去过吗?”我问,她让我感觉很有意思。
      “去过两次,但是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每一次都是跟不同的人一起,这回忽然心血来潮,背起包就踏上了这个旅程。我想,也许在中途不想去了,我就会下车,买张票就回来;也许坐过站,就到一个新的地方去玩玩;或许到了伤心又会怀念的上海,重新看到她的美丽,就留在那里。一切都是未知,我想你应该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吧。”那个女孩好像很了解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吹着冷风着凉了,我的头一阵一阵的剧痛。她看出来了,给我递过来另一瓶巧克力奶给我喝,虽然我感觉很甜,但是还是接了过来。从昨天晚上我还是滴水未进呢。
      不是那么甜,有一种很怀旧的味道,很奇怪的味道。我感觉她能看穿我,这让我很害怕,头疼的厉害。我已经记不得怎么上的火车了,当我醒了的时候,她就坐在我的身边。她跟别的人不一样,她不会为了找话题就开始询问想在哪里住,哪里上学,家里有什么人之类的无聊问题。她说她喜欢芭蕉,总感觉看见他就看见生命。我对芭蕉这种花非花数非树,不够维美的植物没有这种感觉,但我喜欢她说话的感觉,要不是我知道我心里有桐桐,我会以为自己是同性恋。感觉第一眼见到她就会喜欢她。她好像不会让人注意她的脸,但是坐在她旁边就能够强烈的感觉她的存在。头还是持续的疼着,有些难以忍受。
      第二天,她拿出照相机说要记录下来,我们一起经历了两天的夕阳了。她说这是一种缘分,有多少人在一起一辈子都没有一起看过太阳,而我们在一起见证两回太阳的升起与落下,闪光灯下的我好像闭了眼睛,但她说很好。有好多事我都不清楚,但是我不会想问她为什么,就像她早已经做过了站。下车前我们匆匆留下联系方式说了再见。

      The end of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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