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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浮萍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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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夙被一群人簇拥推往官衙时,宴淮雪便骑着一匹马、负着几个包袱过来了。他将马拴在官府外,快步走进人堆里,来到赢夙身边说道:“我听说,你被削了职,他们现在要押送你回帝都听候发落。你现在可能没空闲回那宅子了,那宅子也要被封,我刚才去收拾了一些东西,随你一起去帝都。”
“我没有闲钱付你的路费,你别指望我什么。”赢夙心情差极,看也不看他一眼。
“事出突然,这些事我自然是明白的。说起来,我当初帮你支走那城主女儿,你应该记我一份人情呀。”宴淮雪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包袱,甚是轻松的说道,“还有,我找到了宅子的地契,把宅子贱价快速出手了,凑到了一小笔钱,如果官差要收取车马费和食宿费,我们可以点一个贵宾套餐。”
“你把我的宅子给卖了?!”赢夙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这么短的时间就要找到卖家脱手,难度还是有点高了,所以只有把价压到最低,五百贯我觉得还比较合适,兑换了几张票据,方便携带。”宴淮雪竖起五根手指晃了晃,在赢夙看来好似招魂一般,“你先去官府里坐一会儿喝点茶,我去租辆舒服的马车,我好久没回帝都了,不能这么寒碜的。”
摊上这种事,宴淮雪的口气却好像要去旅行一般快乐。
赢夙隐隐觉得,自己好似被人给卖了。
宴淮雪快步走了。赢夙在官府里坐了半晌,只见宴淮雪又回到了此处,见他走到堂前,对那新上任的监司说道:“见过监司大人,我是赢夙宅子中的下人,有一件事想请问一下,现在是否能够即刻出发,前往帝都呢?”
此时他已换了一件衣服,比先前在萍春楼的那件缎面更光鲜,一袭银缎、如孔雀翎般的缀嵌,举手投足间似鳞片般步步生辉清艳照人。赢夙暗瞪着他,说到底羊毛出在羊身上,这衣服定是他拿了卖掉自己宅子的钱去买的,照他这副拿别人毫不手软的德行,指不定是什么百年老字号、名店的镇店货色。
宋监司睁着细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面色狡黠、而身形枯瘦,笑起来眸中泛光,瞧着宴淮雪,负手说道:“这时间是文书里定下来了的,不是你说该就可以改的。”
“文书里可有指明是明日之时?停,监司大人您不必说了,你知道,叛党之嫌者,如果中皇帝君有意召回帝都等待发落,那么应该是即刻启程。监司大人如何英明,自然明白这个时间是拖不得的。”宴淮雪上前一步,落落大方的说道,“更何况,赢夙的羽林骑少将之位目前是无人接替,说明中皇帝君有意留着、意在等他悔过之后再让他重新上位。羽林骑少将手下八百余人,相信三年过去,是未忘记这位少将的。”
赢夙在旁听着,有些诧异他对自己的事会知道的这样清楚。
宋监司脸色微变,看了一眼赢夙,说道:“那么,现在就启程吧。”
宴淮雪笑了笑,说道:“我已为赢夙备好了马车,请监司大人同行便是了。”
“赢夙身负叛党之嫌,必须以……”
宴淮雪未等他说完,便接口道:“只是有‘嫌’而已,可能、也许、大概的意思,你能证明吗?中皇帝君能证明吗?琅琊王能证明吗?琅琊王他二三姨太能证明吗?不能吧。所以还得以礼相待,监司大人,人言可畏,三思而后行啊。”
“观已然知未然,以赢夙素日流连花丛看来,必然是……”
宴淮雪未等他说完,又立马打断道:“监司大人,错上加错!我看你鼠目寸光,难道你便真的如鼠如蚁吗?这自然不是,监司大人能妄称监司,自然有您的过人之处。按照您的话,流连花丛便是乱党,这么看来那些姑娘也不是好货色,不妨等您一并将她们抓过来,看看里面有没有您的老相好……”
宋监司张开嘴空空的启了两下,却转而彻底翻了脸,狠狠甩开手中持着的扇子,指着宴淮雪大声说道:“住口!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无理取闹、扰乱公堂,来人!把他拖下去廷杖一百!”
赢夙皱眉盯着宴淮雪,心里只想,惹火烧身,他应该也会稍微温顺一点知道收敛乞怜了?
那旁边的差役已然涌了上来,架住宴淮雪,他却仍不作罢,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监司大人在理,一百杖我若撑不住,那也是监司大人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一手遮天、权势逼人,我没得怨恨。”
眼见着宴淮雪真的要被拖走了,却依然闭口一句道歉也不说。
赢夙终是开了口,说道:“放开他!他说的不错,现在无人能证明我真与叛军有所勾结。宋监司,你若这样强词夺理的要廷杖他,我不介意与你前往帝都,去刑部慢慢纠缠此事。”
这时宴淮雪朝赢夙看了过来,正对上赢夙的眼光。赢夙见他刚才那气焰嚣张的眼神不知何时忽然淡去了,而是一副甚为高兴的模样,弯着眼睛抿唇轻笑。
此情此景,分明是又被他圈进去了。
赢夙无奈的想:他不是从事乐曲,而是专攻戏剧啊!
之后自然无人再多嘴,宴淮雪顺理成章的把赢夙弄上了自己租的那辆豪华马车。
赢夙坐在马车中,看着正在整理包袱的宴淮雪,调侃着说道:“我知道你以前在帝都住过,不过就算想回去看看,也不需坚持一定是今次走吧。难道你翻了黄历,说明日出行不利?”
“今日租来马车,租赁行已收了我一日的租金,白白浪费让人实在过意不去。”虽说宴淮雪拿的钱明明都是来自赢夙那套被他卖掉的宅子,但是此刻口气,却如同那钱就是他的一般,要精打细算好好节省。
烟雨城到罗浮城及帝都,少说要三日。
这三日,对赢夙自然是无趣之极。
好在赢夙习惯白昼休息,正好与宴淮雪及其他人正常的休息时间错开了,以至于不会有谁来烦他,也不必听那些人说些无趣的话。赢夙这三年身栖烟雨城中,醉卧红尘,以往在帝都时的锋芒傲气、桀骜不驯,都被磨的都只剩下如同几根树枝在风中乱颤的脾气了。但就算是圈养的野兽也永远不可能和家禽相处,虽然赢夙现在已经不会随身佩剑,但是折一段栏杆,要把那废话连篇的宋监司给戳死还是轻而易举的。
三日便如此度过了,次日清晨,已经来到罗浮城不远处的山坡上。
赢夙看向车窗外,站在山坡上眺望,偌大罗浮城在盆地之中如盛满珠玉的银盘,那一间间紧密堆接、黛檐飞翘的万千楼阁如同堆砌起来的箱子,依稀可见墙壁后面、那些旁挂灯烛的斜坡青石道上疏密的行人。而雕刻满百鸟龙凤诸神恶兽的洛云塔屹立于整座罗浮城的最中央,一条银色巨龙雕塑弯曲攀沿而下,巨大威严的龙首直对罗浮城城门。而龙首隐于洛云塔上方厚密的紫云之中,那云里隐匿着的,便是贵族们居住的帝都,以及中皇帝君的紫阙宫殿。整个帝都便是依靠洛云塔、及设下洛云塔为支柱的司天监之力悬浮于空中。
这是贵族统治下的城池,非贵族出身、无嫡系血统者被分为平民贱民及奴隶,只可匍匐在苍穹之下,仰望那座通天的洛云塔。
意为祥瑞王气的紫云,如漩涡般围绕洛云塔缓缓旋转,朝六合展开。赢夙自山坡上看去,心中有些怀念这个地方。赢夙已故的双亲都是贵族,他往日虽住在帝都,却时常跑到罗浮城中玩耍。这座城的巨大,他之前身为羽林骑少将也未能走遍每一个角落。
赢夙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眺望远处的宴淮雪,说道:“已经到罗浮城下,你可以走了。”
“我是住在那上面的。”宴淮雪笑着指了指天空,“不过我不是为了回去。我是跟着你来的,你要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你住下了,我也跟着住下就好。现在是要去刑部吗,我可能进不去,就在外面等你吧。”
赢夙有些诧异,却不想多问,也未答他的话。
转身与那宋监司一群人走下山坡,来到罗浮城巍峨的城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