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染尘霜》游楼

6、第五章 浮萍聚

　　刚进城门，便有一个门下省的城门侍卫将他们拦了下来，看着赢夙说道：“赢夙少将。”
　　那宋监司未得到问候，逞威风的咳了两声，仍没人搭理，他面红不已，拉开了嗓子，说道：“我是奉命押送叛党之嫌者赢夙的烟雨城监司，现在要将他押往刑部，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过问阻拦。”
　　那侍卫总算看了他一眼，却是神情冷漠，说道：“那么，你走到这里就不必再往前了。”
　　宋监司还未反应过来，木讷的站在那儿，只见城内有一少年匆匆的跑了过来，嘴里还不忘喊着赢夙的名。那少年身着深蓝绸缎的鱼龙纹饰服装，紫冠束发，腰佩碧玉流苏，面上带着几分慌忙，五官端正俊秀，步子急却不乱，俨然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的标准模样。
　　赢夙见了他，总算笑了出来，说道：“何以劳驾王侯亲自驾临。”
　　那人便是与赢夙及风离关系甚好的西凉歌。西凉歌系嫡皇族，家中世袭王爵，是这三人中身份最高贵的一人。他不爱文绉绉的掖在学社中、却也不似一般纨绔子弟极尽所能的败家，只是特别爱与赢夙、风离混在一堆，年少时总是在罗浮城大街小巷到处乱跑惹是生非。因他身份最高，所以闯下的祸往往推在他身上，别人亦不敢追究，使得他背了不少黑锅，被家族中的人训斥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自赢夙与风离一并踏入羽林骑后，便不能继续逍遥自得，但仍是时常聚在一起喝酒谈天。而赢夙被调至烟雨城后，帝都众只剩下风离与西凉歌，而风离本就寡言，少了赢夙实在无话可说，便没有再聚了。
　　西凉歌一见赢夙，高兴的一个劲拍他，说道：“三年未见，你好似一点都未变！我估摸你今天就能到了，果然不错。”
　　赢夙无奈的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去一趟刑部，中皇帝君不是说要审我吗？”
　　“这件事我已和帝君说过了，这其中有些人谗言造谣、帝君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帝君一直有些……”西凉歌说到此处，顿了顿，怕说帝君不怎么待见赢夙会惹赢夙不快，便转过了话锋，“嗯，我和风离这些日子费了不少心思和帝君说起这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待会儿去紫阙宫面见帝君后，我再去找风离，我们许久未聚了，一起去喝喝酒吧。”
　　赢夙的心思似乎并未停在帝君上，却是听到风离的名字后，脸色就沉了下去，不屑的哼了哼，将脸别向一边，不悦的说道：“你千千万万别和我提风离，三年前要不是他把我从朱花楼里拖出去，我至于被人口诛笔伐、被帝君盛怒痛骂、贬到烟雨城整整三年吗！”
　　西凉歌抚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凄凉的叹了口气，“风离本就是那样，你又不是不知，徇私舞弊这种事和他是绝对扯不上关系的。你自己往刀口上撞的，还死死的戳在刀尖前面，就是想避开你，也避不掉啊。他这次还在帝君面前帮你求情了，你知道要他开口替别人说话简直是难于上青天的，你也该释怀了。”
　　赢夙鼻心中闷气未消，仍是看向一边不搭话。
　　西凉歌朝站在远处的宴淮雪看了一眼，说道：“那个人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他自己要跟着我，我没办法。”赢夙朝城门内走去，“先去紫阙宫面见帝君吧。”
　　宴淮雪见赢夙走了，便也提着东西跑了过来，微微笑着也不说话。
　　宋监司见他们都走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喊了几声，却都没人搭理。他这一趟很明显是白来了，一片秋风扫落叶。

　　赢夙走进罗浮城，他一别三年再回罗浮城，仍是有不少人还记得他，他刻意拉起了风帽，免得被人瞧出来又指手画脚。走到洛云塔下面时，赢夙对宴淮雪说道：“我现在要去紫阙宫见帝君，你是要上去帝都，还是和西凉歌一起在罗浮城的平川酒楼等？”
　　“在酒楼等你好了。”宴淮雪笑了笑，站到西凉歌身旁去。
　　赢夙转身走入洛云塔下的一片紫色符文方阵，这方阵可直通帝都之上。
　　赢夙上到凌云之上的帝都，便径直去了紫阙宫。
　　他虽离开了这么些时日，帝都内的那些巡城侍卫倒是都对他不生疏，不乏有些人还上前问候。赢夙找回了点昔日做少将的感觉，心里倒是有些欢喜了。走过紫阙宫外的朱色高墙时未有人阻拦，或许是帝君已然嘱咐好了。
　　进到那座在赢夙看来一直都阴沉沉的宫殿中，殿内的人似乎都被遣走，赢夙抬头看着坐在龙座上的人，中皇帝君的半张脸埋在阴影之中、正勾勒出如刀削般冷峻的半面轮廓，一双鹰眼中暗含着凌厉的光，两人对视着，互相都充满着不爽。
　　中皇帝君正当不惑之年，稳重过人而心思慎密。这样的人好似将什么都看得透，他固然是爱用贤才的，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当年在军中以三甲成绩毕业的赢夙时便是满脸不悦不屑。大概是某种先天的感觉，有些人就是对不上，哪怕对方未说未看未动、自己都会感到排斥，纵然知道也是改不过来的。
　　“在烟雨城三年，有什么心得感想都说来听听？”中皇帝君单手托腮，半睁着眼看着殿下单膝跪着的赢夙，好似无事可做找人谈天却又倍感无趣的样子。
　　“夏云可及、秋水无边，葡萄绿、珍珠红，市价数年未变过。”赢夙想了想，说道，“还有，美人不少。”
　　“少廉寡耻……”帝君低声说了声，又继续说道，“你既然这么满意，是乐不思蜀了？”
　　这两人彼此一句明暗嘲讽斥诉不满，但下级注定吵不过上级，因他手里捏着足够让人闭嘴的条码。今次是烟雨城，改日指不定就给弄到漫天黄沙阴云的鬼地方去巩固边防了。不过就算烟雨城是个名城，赢夙还是十分的憋屈。
　　中皇帝君见赢夙不再回话，沉默半晌，说道：“你算是半只脚在朝堂里的，早知你不懂变通，只没想到混官场混到这个地步上还是不开窍。和你同期的风离，便比你会做人多了。”
　　赢夙埋头听他数落自己，只低低的答道：“是是，活到这个年头上，卑职连做人也没能做好，在风离少将面前愧煞不已。”
　　帝君冷笑一声，“怎么，真的不想回来了？”
　　赢夙闷着头，说道：“不是。”
　　“如果不是西凉歌成日来我这里烦人，我实不想让你回来。西凉歌本来就脱线，不过风离也跟着一同闹，我实在受不了这二人，才允了不追究那些诬陷，让你回到帝都继续任职。”
　　赢夙心里说道，你既然知道那是诬陷，还不是打算当做真有其事来降罪。
　　“不过因为和我上奏要治你罪的人不少，所以你暂时先不急着回羽林骑，先找个小职位待些时日好了。”帝君沉吟片刻，说道，“我记得之前有人曾说过刑部下有个附属的九雉营，你明日去那里报道吧。”
　　赢夙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这是什么名字？九只鸡的集中营吗？但口上还是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