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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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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黏糊糊的,满是腥味。我伸手一摸,全是血。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抹干脸对天竖起中指。
□□马勒隔壁!差点就归西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谁!?”
我警惕地瞪过去。
那个人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他只比我高了一个头,长着一张及其大众化的面孔,头顶鸟窝,胡子浓密,身材粗短,肤色黝黑。他挠了挠头,神情好像有点尴尬:“原来你没死啊。”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我怒目。
流星街民风果然彪悍,我都一脸血诈尸了,他居然才闷闷地来一句你还没死啊。我咬紧牙,不经意看到他拖在身后的人尸,眼睛眯起来。
那是一具男性的尸体,下半身已经不见了,赤红的胳膊看着倒是挺新鲜的。我把注意力转向四周,心里阴嗖嗖的。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到处可见尸体,年轻的,苍老的,新鲜的,腐烂的……我站在垃圾堆上,望见不远处的大坑里抛了不少死掉的人,大多数都血肉模糊的。蝇虫在眼前乱飞,振翅声在寂静中响得越发惊心动魄,我犹疑地喃喃:“这……是地狱吗?”
“噗!”
“有什么好笑的?”
“啊……这里是坟场。你应该听说过吧?”
“坟场?”
“啊……就是埋死人的地方,是我把你拖过来的哦……喂喂!不要那么吓人地看我嘛,我又不喜欢碰死人,我是清道夫,没办法是工作需要啊。这可是正当职业……再说我把你拖过来也挺费事的,你当时浑身都是血,连心跳都没有了,看起来和死人也差不多了,再说你也没反对嘛……”
我用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他嘴唇开开合合。
被他一提醒,我确实想起来了。流星街确实有这么个特殊行业。
流星街需要处理尸体吗?当然需要,死人多的地方容易爆发瘟疫。本来大家互相竞争已经很激烈了,怎么能叫死人再横插一脚。再说人的尸体是很臭的,就这么成片摆着,估计所有人都会被熏死。
火葬无异是最方便的做法,又卫生又环保,但隐患太大,流星街遍地都是可燃烧物,稍微不注意就会造成无法估量的恶果。
在流星街,只有两种人会负责流星街的清扫工作,一种是元老会派来的异能者,一种是各区应聘的下层居民,前一种叫大爷,后一种叫地钩子,也是就所谓的“清道夫”。地沟子相当于公务猿一类的角色,每个月享受着组织派发的生活补贴,比起大多数人来,不用打斗,也不用担心会被饿死,就是稍微有点无聊。
不过这一行也不好干,第一要求胆子够大,第二是辛苦,第三是福利低微,毕竟补贴只能基本保障不被饿死,对长身体的人来说,是完全不够的,而尸体上面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人给抢走了,地沟子最多捡个漏的,第四,成天和尸体打交道会被人看不起,这年头有前途的都去混□□了,没前途的才会干吃力不讨好的活。
我顺手摸到身后熟悉的位置,心中一凛。
目光凌厉地射向他腰间,果然被偷走了!
我吼叫一声,便杀气腾腾地朝他扑过去。
他一怔,丢下尸体拔腿就跑。
他跑得踉踉跄跄的,可见身体素质很差,平时一定很少锻炼。我追在他身后,距离越来越近。
我挥拳而上,他哇哇大叫着,侧身躲开。猝不及防,一大片白色的粉末迎面而来。
我躲闪不及,瞬间的痛苦有如千针穿过,扎进最柔软的眼瞳,立即惨叫着倒下去。勉强睁开朦胧泪眼,见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根木棍,高高扬起。我挣扎着,在千钧一发那刻,扭腰吃力朝旁滚开,飞溅而起的砂石打得脸发疼。
“我的眼睛!你弄了什么玩意!”
我跪在地上,痛得直想打滚。
“别担心,只是一些石灰粉而已。”
操你妈逼!
石灰粉是什么东西,埋死人用的东西!
为什么埋死人要用石灰,因为石灰溶水具有腐蚀性,能够杀菌消毒!对脆弱的眼睛来说,它的伤害是永久性的!我死死地按着双眼,感到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那眼泪滑过皮肤,火辣辣的。
石灰并不热,遇水产生的高温,轻则视力受损,重则失明!
不知是不是我的声音太痛苦,他主动走过来,说:“这样不管的话,眼睛恐怕会瞎掉的,你赶紧用水冲干净吧。”
“你应该不知道石灰粉吧,挺好用的嘿嘿,进了眼睛以后,就会随着血液开始腐蚀神经,根本没人受得了,如果你还想把眼睛保下来的话,就去找个干净点的水源,好好清洗,否则残留的毒素还是会逐渐感染眼球……啊,你应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水源吧,求我的话我就告诉你,说到底只是你自作自受,干嘛要突然袭击我啊……”
他兀自唠叨着,我突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把他撞到在地。接着我便扬起拳头想往他脸上揍,他哇哇大叫着赶紧护住脸,我微微一顿,狠狠一拳惯在他腹部,爽快爆了!
混帐东西!老子从没这么被人阴过!
——而且居然还这么弱!
我就像疯狗一样,一拳接一拳。双眼却痛得几乎睁不开,只凭一股狠劲。几拳过后,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缓慢地倾斜了身体所在的位置。
——不是意识倾斜,是我真的在往旁倒!无法控制!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刚从假死状态苏醒,身体根本就没有恢复到平常状态。
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只管紧紧揪住他,拖着他一起稀里哗啦地朝下滚去。我闭着眼,听着他哇哇的惨叫,心中野火燎原,连身上到底磕了多少次也记不清,只等到去势缓下,就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
两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尖锐的指甲割破喉咙,流出鲜血。他吓得哇哇直叫。
“小哥!大爷!有话好好说!”
感情我在他眼里是个爷们?“少废话,把我的东西还来。”。
他讪讪地赔笑,还要装傻,我手上的力气就加重了几分。我吭哧吭哧地喘粗气,猛地瞪大眼,见他满脸通红,眼看着就提不上气了,便将手松开,长长的指甲仍然抵住他的脖子。他得了自由,拼命地吸气。我注意到一条狭长的旧疤,像蜈蚣一样刻在他额头上。
见我脸色不善,他赶紧把腰上的东西摘下来,收到我面前,真是没出息的家伙。“早说比命还重要,我还你就是了,我又不图活人的东西。”我右手不动,左手抢过战利品,把匕首拔出来,冰冷的刀叶在他脸上拍拍,他就战战地不敢乱说了。
“水。”我命令道,双眼眯成细细的一线。
他的表情很害怕,没来得及回答,我又问:“你呆哪儿的?”
我低下头,我们的脸离得很近,我逼视着他,他的眼睛害怕地侧开。
我懂了,一点点松开他,往他视线所在的方位走。
“喂喂。”身后传来他心虚的声音。我心里窝火,可手里并没有可扔的武器,只能加快速度把他甩开。没走几步,果然看到不远处有座简陋的敞棚屋。他进来的时候,我已经乱七八糟地翻了好一阵,终于从个角落翻出个沉甸甸的水壶。
我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冷冷地看着他。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睁大眼,面无表情地倒转水壶,清亮亮的水流从壶口化作一道细线,落入我口中,生命之水滋润着干渴的喉咙,我贪婪的喝着,整整大半壶,接着把水壶举到头顶,与地面垂直,对准眼睛,甘甜的清水就这样哗啦啦的流淌下来。
他瞬间脸都发青了,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绝逼是心疼的。
流星街怎么可能有清洁的水源?——再怎么清洁的自然水,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供应的净化水。不过这水又不是我的,用着一点都不心疼。
我握紧匕首,把水壶丢开,他赶紧扑上去捡。我摆弄着匕首,看着他可怜兮兮地抱着水壶,不时偷偷抬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我问。
“不敢。”他怔怔地说。
“呵,看不出还挺识实务……说实话,我以为你会忍不住趁机对我下手。”
我一定是看漫画看多了,所以才觉得到处都是一条筋的蠢材,对大多数人来说,果然自己的小命要比尊严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重要多了。我歪头看着他,觉得有点无趣:“……你叫什么名字?”
“比尔。”
“哦。”这个名字一听就很炮灰。
“你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比尔碰了个钉子,尴尬地笑。
“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遇上,就没那么幸运了。”我从他面前走过,听到他踢着石子在我身后小声嘀咕着,现在的人真野蛮,干这行真晦气之类的话。
他真弱。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这么厉害了。
大概因为一直在库洛洛和派克这些天才身边,所以才感觉不到明显的进步。
呆了这么久,仍然可以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恶臭,没想到比尔居然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这是什么?”我指着不远处的石头堆问,它看起来很规整,错落有致的,一看就是人为的。不知道在看不到的地方,会不会有更多。
“你说这些石头啊……是墓碑。”比尔缩着脖子说。
“弄这些有用吗?人都死了。”我说。
在流星街,人死了就死了,又不会有人去祭拜……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一场小火拼,随随便便就能抛下十几具断胳膊少腿的尸体,加上高温,保证烂得连爹妈都认不出来。
触景生情,我很悲观地想到自己有一天要是死了,绝对不要库洛洛看到我发烂腐臭的尸体。
死人没有尊严,活着的人才有。
“当然有用,墓碑下面都埋着死人呢,不立个标志,下次挖坑的时候挖重了多费劲啊。”比尔说。
“……”
我看着天色,估算自己昏迷的时间,大概有一天或者两天的样子。因为我记得我到边界的时间是下午,而现在看起来差不多也是下午。我答应过库洛洛最多一天就回去,这下他肯定要怪我。
“这里还在十一区吗?”
“十一区?这里哪里像十一区,这里明明已经是十三区了。”
“十三区?我明明记得自己晕倒前还在十一区。”我皱眉:“你把我拖过来的?”
“我哪儿跑得了那么远啊,再说十一区也不归我管,我跑到那里去有什么用?”比尔说。
这也说得通,我之前昏昏沉沉,连路都看不清,不知不觉跑到十三区也不稀奇。
我正沉思着,突然听比尔说:
“你是一个人吗?没有地方去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我认识一个老大,算是这附近比较有名气的老大,他手下缺人,你可以去试试。”
我一下子被惊醒了:“你有什么企图?”
“只是一个提议而已,我就顺口说说,你没那个意思就算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皱眉说:“你不怕我了?还是说你不服气,所以拼命装作讨好的样子,实际想找人对付我?虽然你之前所说的理由符合逻辑,但也不能排除你在路上临时见财起意的可能,反正对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来说,断气也就一两刀的事,你觉得呢?”
我没听到他反应,转头,见他双手紧握,气得满脸通红。
“你可以怀疑我,但是不能怀疑我的职业,我说过我只拿死人的东西,我不偷不抢也不杀人,死人的东西别人又要我拿了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你死了我干嘛要费力把你搬回来,我稀罕你的破匕首做什么?”
“你嫌弃它破为什么又要抢?如果不是你擅自动手动脚,我也不会攻击你,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我冷笑。
比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紧咬牙关,说:“好吧,是我自作自受……我拿了你匕首,你揍了我,我用石灰洒你,你用了我这个月的清水,我们两清了,你现在又冲我发什么火?”
“我发火又关你什么事?”
“……”
两相无语。
“……你,没问题吧?”比尔换了副讨好的表情,拉开距离,小心翼翼。
……我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不自然,握紧拳头,做了三轮深呼吸,脸色难看地说。
“既然有闲心自作多情,不如多花点时间关心下你自己吧。”
我冷淡地说:“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要走了。反正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