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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穿过迷宫的垃圾山,来到目的地,方头砖,山形墙,被烧焦的断壁残垣,屋顶已经完全不见了,露出灰暗空旷的天空,四下里是疯长的枯草,很难想象有人会在这里居住。

      我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走近了细看,破烂的玫瑰窗,地上的十字架,某些石砖上还残留着好像人血的可疑褐色,这里原本是个教堂吧,好神奇啊。

      四下晃荡了一圈,没人。

      虽说有些差强人意,不过作为临时住所,还是蛮不错的。不远处坍塌的屋顶与墙面刚好形成了一个大三角,可以遮风挡雨。

      我趴到里面,从石头下面翻出两张布,露出久违的笑容。

      好久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我睡得很沉,没有人打搅。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肚子更抽搐得难受,每一寸细胞都疯狂嚎叫着饿饿饿!我躺了一会儿,发现派克就歪坐在我一边,双腿屈起,缩成婴儿的样子,而那两张布,一张被我令人发指地盖着,另一张被丧心病狂地压到身下……可她居然不好意思抢。即使在梦中,少女的双眉也是蹙起的,睫毛冷淡地覆盖在面颊上,细瘦伶仃,怪可怜的。

      我捂着肚子起身,把被子盖在派克身上,对方发出细细的呜咽,没有醒。

      地面被月光照射的地方有一滩发亮的反光,我凑过去,趴在地上喝了好几口污水,然后抹了嘴虚弱的靠在废墟上,放空眼神。

      不远处,库洛洛蹲在地上好像研究着什么。我抬起有气无力的手,刚想和他打招呼,库洛洛却突然警觉的朝我望来。

      此刻,月光沿着倾斜的墙沿,刀锋般,将他一分为二,一半在阴影中,晦涩的黑,一半在外面,不甚分明的白。他的眼睛很亮,有野兽一样别致的狡猾和天真。

      库洛洛扬起手里的东西,朝我抛来,我稳稳接住,原来是块浮雕。我接过摩挲着,指腹感受到细致的曲线,突然有一种很怀念的感觉。

      “这里原先大概是个礼拜堂,可惜被烧得差不多了,否则看起来应该会很漂亮。”

      于是库洛洛坐过来问什么是礼拜堂。

      我回答他说礼拜堂就是教堂,就是向上帝祷告,忏悔罪过的地方。

      库洛洛似乎笑了笑:“这个花纹,感觉和以前住的地方倒是蛮像的。”

      “不过那时没人祷告,没人忏悔,只是在吃饭的时候,会被要求一起感谢哈沙特大人赐予我们食物和住所……也没人告诉我那是教堂。”他说。

      我觉得库洛洛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寻常,不由得寻思他所说的“以前的地方”……可哈沙特是谁?

      “哈沙特是上一任元老会主席。”

      我挠着头,干笑:“……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记得那么清楚嘛。”

      我故意换上轻松的语气:“哟,得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离开七区呢?无论怎么想,比起流亡失所,提心吊胆的日子,留在那里要轻松得多吧。别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不爱听。”

      “——偷跑的?”

      “恩。”

      “为什么要跑?”我不满。

      库洛洛看着我,漂亮的瞳孔没有反光,反而雾蒙蒙的,深不见底。

      “……你,杀了人?”

      心里重重一跳,不知怎么的,我脱口而出。

      “恩。”

      他平静地承认了。

      “……几岁做的?”

      “大概六岁?他们说太小杀人不好,长大养不熟的。”库洛洛顿了一下,说。

      可是你现在也是小鬼一个,而且还没我高……可是想到库洛洛六岁就开始杀人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是夸奖恭喜恭喜您老真是天赋奇才,还是说我靠你丫真丧心病狂六岁的小朋友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当时感觉怎么样?”最后我这么问。

      “还行。”库洛洛说:“你不也杀过人吗?当时是什么感觉。”

      “……”

      我叹气:“当时我都被吓傻了,哪里知道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不杀死那个人的话就要死。然后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他沉默了很久:“听起来似乎运气不错。”

      “是啊……还好运气不错。”

      说着我们各自陷入沉默。

      ……

      一个人傻坐着很无聊,两个人并不会让它变得有趣。

      我抬头看着久违的明晃晃的月亮,凉爽的风里似乎夹杂着阵阵微甜的腥味,心情有点烦躁。

      在我记忆里,流星街的天空从来都被厚重的云层和雾霾所遮蔽着。几天前的暴雨过后,它短暂地显露出清丽的面貌。

      没有灯光,圆月和疏星便显得格外明丽,再加上几片羽毛似的浮云,越发衬得夜空宽广澄澈得像水做一样。如果忽略掉之前的逃亡,忽略掉身边那个黑发的杀人犯,这样嘴里叼着树枝,翘腿横躺在地上,大概会觉得很浪漫吧。

      有道是,月是故乡明。可我觉得,任何地方的月亮都比故乡的月亮明亮。如果有人要我抛弃掉一切回到原来那个空气污浊交通阻塞房价虚高就业紧张人情往来干爹最大的世界,我肯定举双手表示同意。

      ——可我回不去了。

      这样想着就很沮丧。

      我讨厌这种无能的感觉。很多的时候,我宁可把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因为自己是可以改变的。而世界无法改变,会让人觉得很无力……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少见地做了个梦。

      一轮很大很大的月亮挂在露珠上,园子里开满了鲜花。万紫千红,生气勃勃,我是颓败而艳丽的玫瑰,骄傲地挺着脖子。一只毒蛇滑过优雅细致的鳞片,从我面前一闪而过。

      从那天以后,我的生活依旧没什么改变。这里的垃圾真没什么可翻的,里面的东西都值不了几个钱,当然也可能是值钱的都被人挖得差不多了,谁叫流星街随便拉一个人出来,捡垃圾水平都是3S级呢,眼神不好的家伙早就饿死了。

      我们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决定出去打劫。

      ——我们抢来了半箱罐头,足够吃十天了。

      我们是趁着两帮干架的时候,偷偷潜进对方的仓库里的,即使他们干完回去发现食物丢了,一时半会儿也记不到我们头上来。迫不及待地拆开箱子,我诡异地看到库洛洛从里头掏出一本书,十六开大小,居然是插图版的《圣经故事》。

      “……你怎么发现?”

      “随手摸到的,来不及看,干脆一起带回来了。”库洛洛愉快的说。

      “你对宗教感兴趣?”

      他眼睛一亮:“来夏你认识?”

      “唔,我看看。”我随手从他手里接过书,翻到第一页,一手指天,深情并茂:

      “太初的时候,宇宙间一片黑暗,地面也是空虚混沌,唯有上帝的灵运行在水面上。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接着我就觉得很没劲。

      我才对神不感兴趣。上帝只是希伯来人的上帝,又不是我的上帝。

      《出埃及记》中,摩西受耶和华的指示创立律法:若有别害,就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以烙还烙,以伤还伤,以打还打。

      ——所以说,上帝这种生物其实是很具有蛮荒特色的啊。

      接着我发现库洛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让我很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过后是一种不祥的预感……说起来,他之前说的那句话好像是“来夏你认识”?……真是狡猾的回答,用反问完全岔开了话题呢,仔细想想,认识这个词在不同的语境下似乎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潜台词……在这之前我没见到库洛洛拿过书呢,实在是太诡异了……这么说……果然……

      我怀着一丝侥幸:“……你不识字?”

      库洛洛诚实地点头。

      ……我无力扶墙。

      认真想想也是,在流星街这种随时都会死人的地方,能提供个安全的地方供儿童生长,已经是感人肺腑的良心公益了,怎么可能再认真贯彻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发展学说,普及教育消灭文盲,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实现共同富裕?

      可库洛洛是万能的!——库洛洛怎么可以不识字?库洛洛注定要杀人越货反社会俯瞰众生藐视上帝——可他居然还没有我这个外星人文化程度高,真是叫人情何以堪。

      最重要的是同吃同住了一年多,我居然都没有发现他不识字……

      我突然变得很颓废很颓废。

      我开始教库洛洛写字。

      教法很传统,我给他读圣经故事,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记下来,解释,引申,造句,接着近义词,反义词……

      我运气很好地从垃圾里翻出了个破破烂烂的笔记本,又和别人交换了一只铅笔。我把本子撕成两半,一本用来记单词,一本用来记前世零碎的情报,前一本库洛洛看得懂,后一本他却不认识了。

      我趁机把猎人的剧情整理了一遍,可惜时间隔得太久,好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库洛洛很聪明,他拿着本子记字词的样子,让我磨牙地想起前世英语大考前一天疯狂突击单词的学霸……相比起来,派克学东西就差多了。我猜这和她的能力有关,上帝给你开一扇窗必然就要关一扇门,否则还叫别人怎么混?

      库洛洛问我记着中文的本子上写的啥,我就大方地给他看,回答之,是丢失的重要记忆。

      这个说法很万能,连派克都不敢查我的的记忆,库洛洛就更不必说了。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我就教育他,钻牛角尖有意思吗?遗忘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要是所有的不愉快都记得清清楚楚,哪里还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何况那部分记忆要真有那么重要,我就绝对不会忘了。

      在整理剧情的时候,我回忆起了很多东西,神话,传说,童话,民谣……我以为我忘了,没想到我居然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我想到了一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很美。

      我把它翻译成通用语,浑身的毛孔都在得瑟,文艺青年有木有!

      我拿给库洛洛,问他感想。

      他沉默了半天:“这是暗号?”

      “……”我默。

      我就不该期待流星街人能有什么正常思维。我恼羞成怒的伸手去扯那张纸,库洛洛敏捷的抓住它高举过头顶,脚步的轻快跑开。

      “这个就给我了。”他说。

      我很失败。

      我把废纸撕下,裁成正方形,教派克折纸鹤。我把纸鹤叠好放在她手上,对方眼睛都直了。

      这是当然的,折纸可是一门很奢侈的艺术。

      派克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她只会一个人呆在角落,把自己稀释进空气。她把纸鹤拆开,沿着折好的痕迹,再折回去,一遍又一遍,直到边角都被磨得破破烂烂的。

      派克很少说话,即使我刻意在她面前和库洛洛闹腾,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直到那张折纸破得不能再使用,她也没有主动表现出想要张新的意思。她好像刻意在和周围保存距离,如非必要,她就不会主动为自己争取什么,搞得我每次都觉得自己好像是来做坏人的。

      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我仍旧喜欢在墙上刻刻划划。过一天,就画一笔。没事数数,我们居然在这里呆了有一个多月了。

      “划了有什么用?”我听到派克站在不远处问。

      “有啊。你看,每一条竖线,就代表着一天。”我说。

      “这么做有什么用吗?”

      唔,好像没有。可是有些事情又不是一定得多有用才会去做,比如习惯。

      习惯了去刻划,习惯了去记录,我用整整一年的时间,把它变成坏习惯。可是我从来没有认真去数过,因为我害怕有一天会被这些符号积累的沉重压垮。我只是带着自得其乐的阿Q精神,不去看,不去想,得过且过。

      我很认真的想了想:“有什么用唔……大概,就好比狗为了捍卫自己的领地,就要在上面撒尿一个道理吧。”

      “……”派克的眼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有话要说?”

      “……不,已经没有了。”

      ——把自己说成是狗又怎样,做狗总比都狗不如强。

      从废墟往南走,一直走一直走,会看到一大片干涸的河床,离地面大约百米高。忽略掉各种各样的垃圾,河床上最显眼的要数呈梯形排开的巨大水泥柱,水泥柱上面,横着直径超过两米的水泥管,从这头往对面延伸过去,如长蛇一般,颇具气势……

      附近不少小孩都喜欢聚在管道上玩耍。狂乱的风从对面刮来,翻动着他们的衣服。孩子们吃力站在风里,显得摇摇欲坠,非常危险。我就曾亲眼见过一个瘦弱的孩子被风卷下去,他凄厉的叫喊声,我到现在都记得。然而死亡本身是很容易令人麻木的,无论有多危险,孩子们照样喜欢聚在那里玩耍。

      看着他们快乐的笑脸,我常常觉得……比起被饿死,杀死,在玩乐中死去,似乎不能算不幸的事吧。

      不过为什么从来看到新面孔从对面过来呢?

      我把手指含在嘴里,晃荡着两条细长的腿问库洛洛长桥对面是什么地方。

      库洛洛告诉我那边是无人区。由于重度污染,无人可以在那里生存,于是彻底荒废了。

      真有意思。即使是流星街的居民,也会有嫌弃的地方呢。

      我把手指拿出来,凉凉的。

      风是从水泥管对面的方向刮来的。

      我很好奇。

      前世看同人的时候,我记得有人专门分析过,流星街从地理位置上看,是接近大海的。那么顺着风向去寻找它的源头,是不是就能够找到出口?

      “我想要过去看看。”有一天我说。

      “别去。”库洛洛说:“只有带着面罩的人可以过去,没有人可以适应那边的环境,太危险了。”

      “安啦,我又不是找死,只是好奇而已,嗅到危险就开始逃了。我有多爱惜自己的小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自由,我拼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太坚决,库洛洛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伸脚踹他:“不行。你才是危险分子,玩起命来谁都惹不得,再说你和我都跑了,派克怎么办?或者我们三个丢掉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生活,一起去玩探险游戏?”

      抢在他开口堵我之前,我从石头上跳下来,拍手说:“你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吧?有句俗话叫做狡兔三窟,意思是狡猾的兔子会给自己准备好几个用来藏身的窝,来避免被猎人猎杀。无论什么时候,多作些准备和应变的措施,准备好退路,遇到突发情况,才有底气不慌不忙。”

      其实一直以来我体质都比库洛洛强,比如割伤之类的小伤,只要几个小时就好了,还不留疤;以前和约鲁尔战斗到脱力,昏迷醒来,就恢复了行动力;我还可以三天不吃一点东西,活蹦乱跳杀人放火。

      一句话总结,我是穿越女主,跟他不一样。

      库洛洛就看着我,眼睛波光潋滟的。“……来夏,你准备去当兔子了吗?”

      天地良心!我这个品学兼优根正苗红八辈子没谈过恋爱的家伙居然脸红了。我错开视线,埋怨说:

      “去去,该干啥干啥,我顶多一天就回来了。”

      于是他叮嘱我要小心危险别乱捡东西更不能乱吃(= =),接着就潇洒的走了。

      “……”

      他是真的潇洒……连回头一个担忧的眼神都懒得给,我的心情瞬间变得很复杂。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这不典型没事给自己找气么。

      我跳到水泥管上。

      张开双臂。

      让狂烈的风从身侧流过。闭上眼,有一种飞翔的错觉。

      从遥远的半空看去,一切都显得很空旷,大地的土是灰红色的,充满了颓废的美感。

      走过水泥桥,一直走,一直走,走过高地错落的建筑和垃圾,一切都显得破败而荒凉。

      一开始,我还能见到几个过来探险的熟面孔,但越往里深入,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没人会在这里居住,这里实在是太臭了。

      空气的可见度也变低,一切都显得雾蒙蒙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太空有点发红。

      刺鼻的恶臭和悬浮的灰尘让呼吸逐渐沉重起来,让我严重怀疑,自己以前所呆的地方不是垃圾场而是花园。亚当偷食禁果因此被上帝驱逐出伊甸,面对寸草不生的穷山恶水,他的心情也莫过于此吧。

      人犯了罪,因此会驱逐出伊甸,如不驱逐,罪恶就在世界长存。

      我把袖子撕下一小截,撒泡尿打湿了,捂住口鼻,继续深入。

      左边,一截倒塌的电线杆,碎裂的水泥杆子插进土中。

      右边,一大摊碎石堆埋住变形的卷帘门,其间散落着几个根本看不出其本来面目的空塑料瓶。

      每走过一段距离,就会看到地面不知是由撞击,还是由震动产生的巨大裂纹。

      ……我难道是穿越到灾难片了么,我越发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在前方。如果就此打住回去的话,大概会后悔一辈子吧。

      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我看到了,灰色天空底下高高围起的铁丝网,内心澎湃得难以自制。

      出口!

      居然真的走出来了!

      我飞快地跑过去,脚下不知怎么的一趔趄,于是狠狠地跌了一跤,我飞快地弹起来,眼前一黑,痛入骨髓,原来脚踝崴得太严重,根本无法站立。我咬牙跪在地上,蹭着双臂和膝盖,爬了过去。

      透过铁丝网,我看到流星街外面的世界。灰色的戈壁眼前展开,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啊……”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惊叹。

      ……要、要出去了。

      好想出去,好想出去!

      仅一步之遥,对面就是我所熟悉的,正常人的世界。

      我要出去!被压抑了一年多的念头就像狂草一样,从心底疯狂的生长出来。我要出去!我根本就不属于流星街!

      一阵暴烈的大风刮过,我不得不眯起眼。

      双手紧紧抓住网格。发烫的额头渐渐在风里冷静下来。

      我低下头。

      ……不行,不能走。

      ……这样根本不够。

      没有足够的食物,没有地图,没有身份……在外面的世界,我是不存在的……走不出去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要飞出铁丝网。

      我愤怒地撞击着铁丝网。双手逐渐收紧,直到被铁丝割得鲜血淋漓,才受惊一般松开。

      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脑里的蜂鸣越来越大,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难道说……

      中毒!

      但,为什么……不该这样才对……

      这么想着,我感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从鼻间流下来。我迟疑地摸去,一抹红色的痕迹刺入眼帘,这是——

      “血!……”

      “咳咳!——”

      我痛苦地弓起身子,看着掌间的新鲜血迹。这、这是……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来。我惊恐地盯着掌心,不对,不该是这样!一定有什么地方没有注意到!

      四下张望着,没有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风是从戈壁那边吹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怎么办?对了,要赶快回去才行!

      太危险了!

      必须马上离开!

      我恋恋不舍地朝外面看了一眼,顾不得脚上的疼痛,拼命往回跑。

      跑啊跑,跑啊爬,发狂似的跑。我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速度越来越慢,到后来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脚上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往前一滑,重心再也保持不住,立即稀里糊涂地滚下去,磕磕碰碰,浑身都快散架了,死神在我背后出发清晰的呼吸。

      我抖动着眼皮,缓慢地用胳膊支起几乎散架的身体,艰难地往前爬。

      炙热的温柔蒸烤着世界,垃圾发出难闻的臭味,让呼吸变得更加艰难。我就像一条被抛进沙漠里的,就要被太阳晒死的鱼,只能徒劳地翻腾着发焦的身体,干枯的喉咙发不出丁点声音。

      渐渐的,我似乎看到自己缓慢地燃烧起来,连同整片可悲的垃圾场。整个世界充满了吞噬一切的恶意,甚至可以听到毛发被烤焦的噼啵声。

      快到极限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好闻的铁锈般的腥甜。

      不仅是鼻子,眼睛,耳窝都开始流血。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

      说起来,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呢。

      难道说,这就是神的力量么……它要把我困在这里。

      ——直到,死!

      我恨!

      我恨这世界!我恨!

      我拖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前蹭。

      我穿到这个世界以来,不断追问自己: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偏偏要把我丢到这里来呢?

      ——没有理由。

      这一切让人很绝望。

      这个世界是陌生的,令人恐惧的,没有我的存在。

      恍惚中,我看到26岁的库洛洛站在我面前,黑大耄,大背头,额上等臂青色十字纹身,孤独地与我对视。

      “救我!”我伸出手。

      ——却抓了个空。

      我……扑街了。

      ……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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