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破庙 ...
-
第二天早上,消息传过来,窦姨娘果然没保住这胎,流产了。三个月的胎像本来不稳,一摔一吓,哪里还保得住?亏了她身子本还算强壮,虽然滑下胎来,倒没太伤身子,只是在卫府这一番好光景必然落下五分来,能不能保住自己在老爷面前的宠爱,还在两说,想要凭借这个在府里头站稳脚跟乃至掌权理事的念头,更加不必提起了。
卫之若听了,不免惊悸,窦姨娘这一趟,可算是池鱼之殃,全是受了牵累,白白落了这一场灾祸,只怕她现在恨得要死——恨谁?恨不到别人头上,要恨只能恨卫之荇。
这一场寿筵风波,闹腾的极大,但是收尾无声无息,最大的事就是落了一个孩子,其他的事都不叫外人知道,那是府里压制的结果,大家子都一样,家丑不可外扬,天大的事情,也要化小了,里头都坏透了,外面还要光鲜照人,因此明面上,最惨的也就是窦姨娘。
不过,卫之荇毕竟落不下好去,本来从她的寿礼里头蹦出蛇来,虽然可恶,也不是没有辩解的余地。偏玳瑁在老太太房里框住了她,证了那蛇只有她能抓,再也抵赖不得,又有人想起来前日刘姨娘被发卖的事,动机也合上了,都道她因此怨恨老太太,故意在寿宴上闹出这样的事来,只为给老太太添堵。
阖府上下,只要知道内情的,都把她做了凶手,背后议论不止,说这丫头,既凶狠又疯癫,为了出一口恶气,什么都不顾了,竟做了这种蠢事,虽然落了老太太脸面,但终究除了牵连了倒了霉的窦姨娘,不曾真正报复到谁,白白恶了老太太,必然把今后的前程全搭进去,是个没心机的。
只是明面上,卫之荇是正头的小姐,卫大老爷的骨血,年纪又小,还有年幼无知这一项可恕,不可能真正的如同她姨娘一般处置,况且还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一原则,若叫外人知道了,整个卫府家风就败了,其他的卫府小姐都免不了在人前落了闲话,因此卫之荇只是被送回院子,吩咐没事不许她到外头来,更不许去老太太的院子里。但是老太太终究不是忍气的人,好好一个寿宴,生了两场大气,如何肯干休?不和卫之荇计较,这口恶气就出在温姨娘身上。温姨娘负责教养卫之荇,小姐犯了错,她现有大不是,又是正经的家生奴才,做了姨娘也不得宠爱,哪里能分辩,被老太太吩咐在众人前头打了几十板子,又吩咐停了半年的月钱,既没了脸面,又没了内瓤。另外卫之荇身边的丫鬟一律打了板子,发卖出去,身边的丫鬟裁了一半,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丫鬟,在小院子里头度日。
珊瑚跟卫之荇说了这边的消息之后,雪青道:“这还罢了,只是我还觉得便宜,到底看她年纪小,不曾怎样。只是有这样的心,年幼无知哪里说得上?比大人还毒呢。亏了老天爷有眼,让她落了个自作自受。倘若那蛇果然是从小姐的寿匣子里头出来,那如何使得?”
玛瑙道:“那被打板子的不就是我们了么?”
雪青道:“也不至于,毕竟小姐身份不同。若是小姐,或许便好些。”
卫之若道:“那一点也不好,她是自作自受,就是再大的惩罚也是小的,我们若是被害,那就是冤枉,再小的惩罚都是大的。因此,不能等着出了事,再让人看情面上从轻发落,要防微杜渐,一开始就不许这种事发生!”这一回是她思虑不周全,当初换盒子不曾检查一二,亏了这次莫名其妙的运气好,这才没出大事。但这种好运不会总发生的,再有运气,没有手段,总有运气用光的那一天。
珊瑚道:“虽然明面上只是罚了温姨娘,但是事实上是罚了四小姐的。老太太虽说温姨娘管教不严,但是并没有把四小姐挪出去,因此四小姐还归温姨娘管教,所以她每月的月钱还在温姨娘手里。温姨娘自己的月例银子没了,却还有四小姐的,难道她还苦了自己,成全四小姐不成?因此这份银子不是减的温姨娘那份,确实是减了四小姐的。”
玛瑙接着道:“温姨娘凭空遭了这次大难,她心里头不恨?如今四小姐还在她房里头,老太太又放话不见她,她要怎么摆布四小姐,还不简单?四小姐也说不出什么,总不能还去求二姨娘做主。”说着嘴角一翘,露出几分笑意来。
卫之若摆手道:“幸灾乐祸一时也罢了,更要警惕,只要保护好自己,旁人的下场,也不必太在意。尤其是她名分上是姐姐,暗地里头怎么说都罢了,外头见面还是要客客气气,尤其是玛瑙,可别叫人挑出不是。”
玛瑙托着腮应是,转头又问:“那孙氏怎么着了?”
卫之若一怔,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呢。珊瑚道:“出了后来的事,老太太哪有心思管他们?老祖宗没吩咐,谁也不知道怎么个章程,二姨娘就把她们先放在后廊上了。跟几个老通房住着。过几日看老太太有什么吩咐,再动他们。”
雪青道:“毕竟有个小公子,还是会给个姨娘吧。”
珊瑚道:“怕是难。内宅的事,抬举姨娘什么的,若是没有老爷的话,一般的规矩是太太做主。太太不在,老太太不会做主,她这般找上门来,节骨眼儿压根不对,更别提还有后面一大串事情,老太太哪里会好意待她呢?二姨娘更不必提了,恼恨还来不及,况且就是她愿意,也没这个权力提拔个姨娘。”
雪青道:“那么老爷……”
珊瑚没说话,玛瑙已经先道:“老爷若是真喜欢她,早就接回来了,哪里还能做个外室?窦姨娘清倌人出身,又没有孩子,还不是接进来了,她有个男孩儿,还在外面,哪里是老爷爱重的呢?弄不好,只留下孩子呢。”
卫之若惕然,道:“留子去母?会如此吗?”
珊瑚道:“这个难说。最近事情传得热闹,正在风口浪尖上,有多少眼睛盯着,应当不会这么办,不过过几日还不定如何呢。况且她也不是好人家的女子,但凡是个良家,谁能给人做没名没分的外室?就是我们这些奴婢,有时不得自主,至少也要开了脸,有个名分在。不可能做人见不得光的外室,连个孩子也成了私孩子。谁知道那人什么出身?倘若真是外头不干净的,卫府断断不能留,没得坏了门风。”
卫之若听出来了,从珊瑚到雪青、玛瑙,没一个喜欢孙氏,不是旁的,是嫌弃她出身,可见这世上阶级分的多厉害,一层下面还有更下一层,奴婢下头,还有下九流的戏子娼妓,哪怕只差一层,上面的就瞧不起下面的了。这些观念是深入骨髓的,与个人的人品性格无关,只能说是世情使然。
卫之若倒是觉得,出身难以选择,有时也是不得已,三贞九烈固然难得,但为了活命,委身求全也不能算错,不过她也不喜欢孙氏,是因为她闹腾的太厉害,卫之若现在最怕会闹的女人了。
只是不管怎么说,孙氏终究还是进了府,卫府从两个公子变成了三个,这个戏台上,角儿越多,戏就唱的越热闹。
更何况,还有一个卫之若至今介怀的,躲在暗处的人。
城外破庙。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单手打稽首,笑眯眯道:“无量天尊,施主果然不要半分银两?要知此次功成,施主功劳占九分,怎么也该五五分成才是。”说着一手将供桌上的银钱推向前方,虽然往前送,但手指还是抓着银两不放。
对面小道士笑嘻嘻道:“老道,你也不必谦虚,我虽然雇你进府,但是能说动那家老太太红包打赏,全是你三寸不烂之舌上的功夫,我可没什么功劳。因此银子一分不要你的,你的工钱也一分不少。”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递了过去,笑道:“比你今日的收获,这算九牛一毛,不过苍蝇虽小也是块肉啊,你留着吧。”
那老道满脸堆笑,道:“谢少爷,谢少爷。”说着缩头缩脑的,笑眯眯的要走。
那小道士笑道:“你回来。”等那老道凑近,才笑道:“我说老道,你别老是一副咱们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正格的,咱们做了亏心事了吗?”
那老道士立刻道:“无量天尊——三清道尊在上,我等坦坦荡荡,做的都是该做的,不曾损人半分毫,哪有什么亏心事?”说着捻着白须,一副仙道高人模样,大笑道:“如此有缘再会,告辞了。”迈开大步,往外就走。
他这么一转身,动作倒是很潇洒,却不想破庙之中正好有人进来,他一回头,整个撞到那人下巴上,“啊哟”一声,摔倒在地,做了个滚地葫芦,世外高人的模样荡然无存。他心里亏虚,不敢抬头,连滚带爬溜出了破庙,临走的时候,后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站在那里,正转过头与他狠狠对视了一眼。
那老道一怔,登时想起昨天白天在哪大宅子里似乎见过这个人,暗自叫道:啊哟不好,本家找上门来了,说不得三十六计,道爷我马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老明镜高悬,我可不是正主。一面叫道:“不干我事!”埋头一溜烟就跑了。
那小道士抬头,只见一个清俊挺拔的青年书生横眉竖目的看着自己,拌了个鬼脸,整了整那身皱巴巴的道袍,走过来端端正正一揖到地,道:“师兄别来无恙,小弟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