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急停 ...
-
众人一静,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那孙氏。卫之若暗暗道:果然是她!这就是那个卫之馥和卫之皖想要用银子打发,前来认亲的女子。怪不得她们两个适才吓得那样,想必是刚才那女子消失不见,她两个不知如何是好,多半担心那女子出来闹事。没想到竟出现了最坏的结果,那人落入了老太太不对付的人手里,光明正大闹开来,比之她们设想的还要糟糕十倍。
卫之若也头疼,对于这女子和她的孩子,她是没半分感觉的,她只在乎,好好地一场寿宴,又给破坏了,老太太岂不难受?
朱老太太见人都不吭气,心中得意,道:“孙氏,你腼腆什么?将来早早晚晚都得服侍你们老祖宗,难道如今竟不好意思起来?人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你又不见得丑,还怕这严厉婆婆不成?你不知道,我这个老姐姐,面上严厉,其实最和善不过,你过来磕个头,往后好多着呢。”
老祖宗脸色甚是难看,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虽然只是几句话,但来龙去脉已经推测了大不离——这种事闹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事,谁家还没个外头的?就是不知眼色的闹开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横竖卫大老爷不在官场,没官声拖累,无非叫人说几日嘴罢了。但是如今闹得时辰却是不对,正喜庆的日子,突然横出这么一杠子,叫她没脸,这个笑话放大了十倍。至于其他的,什么这女子到底是怎么个来路,这孩子是不是卫家血脉,还不在考虑之中,就算果然是卫家的血脉又如何?卫家有两个正经的小公子,难道稀罕外头的私孩子?
老祖宗心中虽然大怒,但心中也是冷笑——这老货,指望我如今还似原来的性子,不管不顾的发作起来,未免把人瞧小了。倘若果然是孙子,认下来又如何?只今日不能出这口气,将来自有天长日久。想着,把眼盯着那孙氏,一声不语。
那孙氏似乎哆嗦了一下,期期艾艾的走上前去,每走一步,都是一顿,走到老祖宗面前,身子端端正正向下一福,低声道:“妾身孙氏,叩见老祖宗——”话音未落,突然身子一歪,就这么晕倒在地上。
厅上稍微有些耸动,显然是事情发展大出意料之外,但迅即就平静下来,一时间静的有些诡异。能在这院子里的,哪有一般的人,都是宛城有面子的人家的女眷,见到这场面,十个倒有九个猜到了其中奥妙,且不是愚蠢的,都想出了其中利害——那朱老太太,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不认识的居多,都猜到她不是本地人。卫老太太却是本地一位有声望的老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了捧朱老太太的场,得罪了卫老太太,那是大不值,反而丢了自己的体面。因此上满座的女眷,竟没有一个起哄的,至于回头出了卫府,背后怎么嚼舌根子,哪还另说。
老太太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孙氏,眉头一阵牵动,终究平静下来,道:“这孩子许是晚来风大,犯了凉病,扶了出去。”
卫之若忙道:“快叫开戏。”
卫之馥一怔,卫之皖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去吩咐,不片刻功夫,戏台上火烛高照,地下的灯烛却灭了,锣鼓声响起,咚咚梆梆,丝竹跟上,悠悠扬扬,帘子后头一叫板,顶盔冠甲的大花面迈步而上,登时赢得四座叫好,寻常说话声登时给淹没在音乐声中,也无人注意这边,旁边的婆子趁机搭走了孙氏,一个尴尬场面暂时的圆了过去。
卫之若呼了口气,心道:好险——若真闹开了,如何收场?回头看看主位那边,两个老太太面对面坐着,因为锣鼓声太响,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只看见两人脸上都不好看,心中捏了一把汗。心道:第一件事虽然平息下去,但这两个老太太脾气都不小,尤其是那个朱老太太,有些混不吝,可别闹出事来。
这边卫之皖回来,拍了拍胸口,道:“罢罢罢,今后我可不敢管事了,这么一忽儿一忽儿的,吓煞了人。”因戏台上声音甚大,她只对着旁边卫之馥说,倒是没几个人听见,只是卫之若和杨肜都听见了。
卫之馥跟着揉了揉心口,道:“我吓得心口现在还是凉的。亏了那孙氏昏了过去,倘不是如此,不知要闹什么大事呢?”
卫之皖沉默了一阵,忽而道:“你说她是恰好昏过去的么?”
卫之馥一惊,道:“不然还……怎的?”
卫之皖凑近了她耳朵,道:“或许是老太太要她混过去呢?我听说齐嬷嬷……”说着越凑越近,声音越来越低,卫之若渐渐听不见,她心里八卦的血液又沸腾不止,也凑上去,越来越近,突然砰地一声,撞在了一个硬东西上,不由得“哎呦”一声。
捂着额头抬眼一看,对面杨肜也捂着额头看自己呢,原来两人是一样的心思,都企图凑近了听,路线一样的,结果就车祸了。
这一撞动静不小,卫之皖和卫之馥回头看着两人,卫之若尴尬一笑,拉着杨肜道:“我坐的闷了,戏也看得没意思,咱们去外头玩玩儿吧?”
杨肜连连点头道:“太好了,我正想着出去玩儿呢。”一面说,一面跳下位子,和卫之若手拉手一溜烟儿跑了。
出了沉香亭,外头早已是黑夜,迎面就是一大片黑沉沉的水面,湿润的风从湖面上刮过,微微有些发冷。置身微凉的夜色之中,回首看沉香亭的灯火辉煌,直如梦幻。
杨肜站在阴影里,折了一枝新柳,慢慢的撕扯着叶子,笑道:“我适才听说,你们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很有手段,轻轻一按,叫谁昏过去,谁就昏过去——刚才那人昏过去,果然是她做的么?”
卫之若不以为然道:“你说她会隔山打牛?六脉神剑?控鹤功?”刚才她看得清楚,根本就没有人碰孙氏一根手指头,除非这里是金庸小说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地方,不然谁能叫她昏过去?就是下毒,也不能掐的这样准时。
杨肜怔了一下,道:“那就不是了?”拍手道,“可惜,那是谁干的?我偏不信,时间就这么刚刚好?”
卫之若背过手去,很想装13的吐出一句福尔摩斯的名言,“当你把绝不可能的因素都除出去以后,不管剩下的是什么――不管是多么难以相信的事――那就是真相。”不过,她有点不好意思剽窃,于是只说:“你想这个道理啊,假设那不是巧合,旁人又不能害她,她为什么晕过去?”
杨肜笑道:“这么说,旁人不能害她,岂不是她自己害了自己?”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哦”了一声,道:“你说她装昏?”
卫之若道:“她若是不蠢,装昏也不是不可能。”仔细想来,那孙氏找上门来,无非是认亲,就像卫之皖说的,她既然知道这个日子找上门来,必然也是怀了借着日子好生事,逼得卫家不得不答应的想头。
但是进了卫家,遇到的是卫之馥和卫之皖两个,只想给她些银两打发出去的人,孙氏不可说不想要钱,但她应当志不止于此,卫家大门敞开,里面就是锦衣玉食,外面是饥寒交迫,内外两个天地,倘若只给些许银两就此罢了,她如何能够甘心?然而她毕竟不过一弱女子,能够怎的?
卫之若猜想,或许是她溜出来找到了朱老太太,或许是朱老太太路过遇到了她,反正两个各怀目的的一拍即合,风风光光杀到了老祖宗面前。
但是到了寿宴上,或许是胆怯,或许是衡量,孙氏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或许她想到了关键处——真正闹开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她的目的,不过是逼得老太太认下她,在人前露了一面,众人都知道这件事,有个保障,也就够了,再往下闹,逼得老太太面上下不来,就算果然出口应下。今日还罢了,往后她母子都攥在老太太手里,岂不难过?因此上她果断止损,假装昏过去,将这件事腰斩,既达到了目的,又留全了老太太面子,与她将来大有好处。倘或老太太能体察她的用心,或许将来还会因她识大体而看重她。
不过……卫之若想起了自家老太太,不由摇头。旁人家老太太或许会因为孙氏最后转圜感心,她们老祖宗断断不会,卫之若是十分了解的,卫老太太性情十分傲烈,近乎偏执,最恨的就是被人算计,最讨厌的是装神弄鬼,越是算计的精妙,她就越厌恶。偏她又睿智,什么鬼伎俩瞒不过她眼去,对于孙氏的小心思,只怕早就心中雪亮——事事都是你挑起来的,倘若没有你闹事,哪有这场风波,偏你最后稍微松手,打一棒子给个小枣儿吃,还要人承情,两头反复,当人是傻子耍弄不成?
只怕孙氏的日子……
不过,这也不过是卫之若心里推测的,她不是旁人肚子里的蛔虫,到底实情如何,还是走着看——或许永远也看不清。
正这时,杨肜道:“若果然如此,你们家里又多了一个弄鬼的人!我虽然第一次来你家,讨厌鬼见了不是一个两个,这一个不算,你那个四姐——太恶心了。”
卫之若抬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用这么激烈的词。杨肜冷笑道:“之前我的丫鬟春裁路过花园,回来跟我说,遇到你们家四小姐了,你才她看什么好戏?”
卫之若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道:“你看见什么?”
杨肜咬牙道:“春裁说道,竟看到她竟然私自调换你们两个的寿礼!她那寿礼里头,竟藏着一条蛇!”
卫之若早知道这件事——这还罢了,关键是——“那……你怎么做的?”
杨肜一挑眉头:“我?我本来想要告诉母亲,但想着你们家的事情不可随意叫别家知道,所以我就没说。我只把你们的寿礼,又换回来了。”
卫之若的额上“刷——”的一下,落下许多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