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偶像》夜半梦醒

5、5

　　Peter大方一回请我饮奶茶，我也不是小气的人。

　　Sam再重新进棚，出来的感觉已是让Peter脸色好太多。能让公司舍得砸钱的人果然不会笨到哪去，看来那些话是听进了，没浪费我一番口水。

　　磨蹭到十点多钟终于能收工，打电话给陈岚报了一声，正要回去，被Peter一把拉住，硬要我同他去喝几杯。

　　真是有些没劲。几杯黑啤下肚，Peter向我抱怨。

　　怎么，是终于觉得自己老了？要是嫌钱多，我可以替你花，不用付我开工费。

　　我跟他开这样玩笑。

　　你有一个收纳箱，平时有什么东西都习惯往里面塞，那有时候看着好像快满了，你就用手挤一挤压一压，再用脚死命踹，把它跺严实，就会觉得似乎还能再榨些位置出来，虽然盖上盖后看形状，已经四周凸凸爆到从方变形成圆，不过拢共也只这一个箱子，要不往里塞，你还能塞哪呢？

　　只是有时若碰到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我们也不会介意从箱子里拿出点不需要的东西，塞进别人的箱子里，毕竟就算是收纳箱，也是有分S号和L号的。

　　你的开工费就够抵得上我全副身家了，我才不会嫌钱多，只会恨用的快光的早，这样说起来，今天这酒你买单，谁让你比我有钱。

　　你硬拖我不放，我才发好心陪你，还好意思要我请，那要这样酒我也不喝了，现在回家去睡觉还能省得陈岚明天知道，又在我耳旁碎碎念。陪你们在棚里待一天，也不知道能替我自己赚到几分好。

　　喂喂喂！

　　装作起身要走，Peter赶忙一把拉住我，只是嘴里还是嘟囔了几句。小气鬼！你又没娶老婆，存那么多钱做什么。

　　养老喽！难道要我跟你一样，在圈子里混了几十年，到现在银行户头上的数字也没超过六位，还成天惦记着买这个买那个，你是想以后老了，靠啃你那些宝贝乐器来填饱肚子乜？

　　说的也是，我记得你有同几位投资顾问挺熟？哪天得空替我介绍认识下？见我没搭声，Peter转过头来冲我笑。

　　不要被我吓到，我是真觉得你说的有理，我总觉得我已经老了，快要不属于这个时代，所以在被别人抛弃前，我总要替自己打算好后路。

　　你今天怎么这么……我记得你向来不认老，连Martin都不如你自信，现在是怎么了？好像哪里出了问题，我第一次听到Peter同我谈起这种话。

　　没什么，只是真的年纪大了，人老了而已，又没所谓见不得光，有什么好不敢承认的。Peter呷着生啤，摆出无辜的模样。

　　这时代已经不是我们的时代，就算我不服老，还想再蹦哒两年，可是也要看别人同不同意。现在没人肯再花力气做音乐，有那个时间去等，公司早拿钱砸出一条路来，捧你上位，给你加诸光环，然后成为所谓最红最in最天王，里面就算是大便，外面也有金灿灿黄闪闪的一层金钟罩铁布衫外带龙袍加身护体，闪瞎人眼。

　　他有什么好，教你这世都不舍忘掉。朋友笑我痴痴傻，没入戏的人不会明了，他有多好，只愿共他到老。Peter哼着那歌，脸上带笑，我看着却觉得口里发苦。

　　以前的痴情，到现在人只会说你痴，情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不到了，以前口里讲我钟意你，几乎等于求婚，现在随口的darling，baby我最爱你你是唯一，有几少少不是为了上床ML，以前要是有人敢耍我，我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三刀六洞让他记住，现在的人却说多谢你教我知道，让我明白世事人情，好感谢。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已经不流行，现在人人都是一尊大肚佛，脸上咪咪笑，说着Hi这么巧碰见你，说着Bye有时间出来饮茶，连伸手出来相握的时间都等不及，就已擦身各奔东西，太匆忙，赶流行。

　　…………

　　书上写当一个人感觉自己再没有野心的时候，恰是他衰老的开始。我拿手指戳了戳纸面，转头看向陈岚。

　　你怎么看？

　　我？推了推眼镜，不再盯着手中的PDA，像是不确定的问我是不是在和他说话。陈岚总是喜欢借各样的手段来拖延时间，然后思考，在有些方面他是个很好的样板，我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来对付媒体，或是同人相处。

　　我认为这个世上分了三种人。思考了一会后，他这样开口，仍然是他的标准作风，从不直接给人答案。

　　男人，女人，还有死人，开玩笑的，你接着讲。习惯性的忍不住想破坏他试图营造的气氛，不过他向来坚定，能被别人影响的时候极少，于是我便常常尴尬，然后渐渐厚颜。

　　绝大多数人属于斗士，他们还在为自己的野心奋力苦苦争斗，等待一个或者光辉的胜利或者血腥的惨败，于是就还剩下了两种人，一种是成功者，另一种是失败者，野心这种东西对这两种人来说都是不存在的，只有贪心和灰心。

　　所以你是想同我说明一个什么结论？转了这么一大圈，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陈岚是想和我说什么。

　　用野心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衰老，这种说法很愚蠢，而且你并不老。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这样说。

　　你也不老，并且你同时也是一个成功者，一个成功的经纪人。

　　和成功的歌手。他这般回我。

　　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俩现在正在这里互相吹捧？我干笑了几声，结束了这个不知道是关于野心还是关于衰老的话题。

　　最近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寒池那里，同他通电话的时候听他讲，前段时间跟剧组去外地取景拍戏的他的房客前两天回来了，活活一具内在精神亢奋的行尸走肉，原本三十岁的身体八十岁的心脏现在好像倒了过来，就像藏了枚原子弹在肚子里一样。电话中寒池极力邀我过去围观活体僵尸。

　　我义正言辞的正色同他讲，这种与前男友纠葛不断理还乱的戏码放在现实里，实在是太狗血了，围观的时候不小心就会闪瞎人眼，在他摆正了态度端正了心态，并答应我会注意收敛，提高围观的隐蔽性后，我同他约好了时间去他家一趟，争取获得第一手资料。

　　挂了电话，想到夏房客和他那个实质上又呆又笨，还兼具耳根软的前•暧昧期未正名男友，我有些牙痛。

　　年轻是真的好，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还有那个可能还站在原地的人，还有能喊能叫能跑能跳的力气，一切都还有机会。

　　陈岚说我并不老，他还说作为一个成功的人来说，没有野心是很正常的，我想他也许是对的，我是一个没野心有贪心已经不年轻可也还没老的人。

　　所以我要做一些与我的贪心及年龄相符合的事。

　　于是我向公司要来了方嘉颖做我的助理。

　　那些不知道更多的人，纷纷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口气，在私下谈论着一个刚进公司的小新人在路上摔一跤踩中个金元宝的事。

　　而那个知道最多的人，在我向他说起这个决定的时候，只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半天后扔了两个字，随便。

　　我知道陈岚在方嘉颖填的资料里，家庭关系上看到父母那一栏后会想到什么，我也知道陈岚今后看到方嘉颖，就会想到家义，然后像喉咙里卡着根拔不出的鱼刺一样，只能怄着，等着哪天也许它就被怄烂掉，也许就越扎越深。

　　可是扎在我喉咙里的那根鱼刺也早就烂进肉里，拔不出来了。

　　书上说一份幸福两个人分享就变成了两份幸福，而一份痛苦两个人分担，就变成了一半的痛苦。

　　有时候陈岚说的是对的。

　　有时候书上说的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