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偶像》夜半梦醒

3、3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人称真不习惯，很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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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让我自己给自己迄今为止，这四十多年的人生用两个词语来做总结的话，我想其中一个是谦逊，另一个，是张狂。

　　谦逊的温和稳重和张狂到无所畏惧，是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并存转换的，我以前并不相信，一个人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从南极到北极，从天上到地下那样，前后不止是相差，而是截然相反呢？但是后来，我用我自己，来切身体会到了这种不可能的可能。

　　逃课，抽烟，说谎，早恋，每一样大人们对于不学好的小孩的定义，充斥了我12岁到18岁的春青。

　　我曾经当着教导主任的面，翻过学校的围墙，只因为学校规定在放学之前，除非特殊情况，不准学生进出校门。

　　班主任拿着我的考卷，让我放学留下来，训到口干舌燥声嘶力竭后，让我叫家长来学校，我歪着脑袋瞟着窗户外头的榕树，今年夏天来的有点早，知了猴这么早就开始在那儿卖力气的鸣叫，喊着死了死了。

　　你才死了！明天就抓你们全家下来烤了吃，看看谁先死！

　　终于等到班主任骂到肚子咕噜噜作响放我一马回家，从教学楼下来我没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反而是拐到楼后，一脚踹上那个蹲在垃圾箱旁，怀里搂了两个书包头一点一点睡的正香的人的屁股。

　　灭绝师太训完话了？留着西瓜皮发型的脑袋动了动，抬手揉揉眼睛看清是我后一下子蹦了起来。快走快走！我都等得快饿死了！

　　饿死你算了！看见林家义那副死样我就一肚子的来气。明明考试的时候我们俩抄的是一份卷子，他怎么就能抄出个六十五，我就只能抄出个零分？

　　啊呀！不要再板着一张脸嘛！下回吸取教训，抄卷子的时候不要连陈岚的名字都一起照抄不就好了！林家义一脸没心没肺，笑得灿烂，长手一伸捞上我的脖子，吊着两个书包拖着我走出学校。
　　你还提，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没好气的把他推开，这家伙真不要脸，每次都跟没骨头一样，连人带书包挂在我身上，重死了！x的！自打认识你老子就没走过好运！衰仔！

　　啊呀！计较这么多，齐晓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顶多我把我的运气统统给你喽，够兄弟吧！走快点啦，要不然那家卖烤串的就要收摊吃不到他家的烤豆干了！

　　对于林家义那少根筋的脾气，和他跟我在一起时永远挂在脸上的笑一样，总是让当时的我没有任何办法。如果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挂着那样的笑对我讲话，我想我依然还是会没有办法的，我曾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对他生气，因为我已让他将我这一世的气受足。

　　一个人苦命拖着两人份重量走路的后果，就是赶到巷口那家阿黑仔摆的烤串摊时，豆干已经只剩了一份。不等我瞪白眼，林家义好自觉的就把这剩下的唯一份豆干让给了我，拧着眉毛皱着脸挑了半天后拣了串豆角出来烤。

　　后来我有想，也许当时在我们讲话的时候，头上正好有神仙路过，听到了林家义那家伙没带脑子讲出来的话，真的施法把他的运气统统转到了我身上来，当然也许还留了那么一点点霉运在他身上，所以他以后才再没走过好运。

　　因为有我在他的身边，就好像插上电的除尘器，把他的好运统统吸过来了，这么讲当初我吊在口上骂他的话其实也没骂错，林家义这个衰仔，衰到认识我。

　　…………

　　元宝山听起来挺吉利的，刚来这城市不知道底细的人初一听到这名字，大多总会赞个两声，等日子长一点知道那里其实是埋死人的墓地后，难免总会对当初的无知有几分小小尴尬。

　　这个地方我也来过几次，在它下面有我的母亲，朋友，前辈，总有一天也会有我。只要想一想我也会被埋进又脏又黑又湿又冷的泥巴里，虽然死了后肯定不会再有什么感觉，但现在活着终归不会觉得舒服。

　　没到清明，不是什么大日子，上山祭拜的人不多。问清了管理员金桂苑是往个方向走，停好车在墓园开设的香烛鲜花点前犹豫了一下，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买。林家义从来都不稀罕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他想要的我以前没给，现在想给，他不会理我了。

　　找到他的时候，我没想到会碰到他的家人。我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来，心想算过去一个早上也应该够他家里弄完，然后赶回城吃饭，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没走，看那架势，倒像只比我早来几步。
　　混蛋！害人精！你来这里干什么！啊！你还嫌害他害的不够衰，连他死都不放过啊！

　　林家义妈妈的脾气还是和二十多年前一样暴躁，只是没有了那时的精气神，以前可以追到我家，堵在门口骂上半天不重字，说我带坏她儿子，现在才骂了几句就和得了哮喘一样，被老公儿子女儿一堆人拉到一旁拍胸口顺气，看来一家人今天倒是都来齐了。

　　他们家人取名字很有意思，儿女三个人都是几近相同的读音，家义原先和我说，只要他哥哥姐姐也在家里，他爸妈就不会叫他们的大名，因为会分不清到底是在叫谁，弄得大家都很没有存在感。

　　林家意，就是家义他哥，一直都在外地工作，以前的事也只是听家里人说才知道一点，对我倒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站在他爸身边，让他老婆照应着自己老娘。林家仪是家义的姐姐，倒是对当年的事知道的比较清楚，我看见她看着我动了动嘴，像是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可能是在肚子里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有什么能跟我说的吧！

　　滚啊！你滚啊！他死了你都不放过，还要来这里做什么！衰仔啊！作孽啊！

　　妈！妈你别激动！妈！妈我们回去吧！妈你要保重身体，小义他还在这里看着呢！妈你别让他走的不安心！

　　一群人吵吵嚷嚷就像早市开业一样，我看着他妈妈在那哭天抢地，被他们一家人半拖半抱着拉走，连桶里那些银纸的火还没灭都不管。

　　我看着那点火苗慢慢黯下去，露出一堆黑灰色的纸烬里那半个没有烧干净的金元宝。烧这些给家义有什么用呢？他从来又不是个爱钱的人。

　　我掏出手绢替他擦了擦脸，那些到处乱飞的纸灰屑蒙蒙的一层落在他脸上，有点脏，就像以前他刚踢完球的样子，一头一身的灰和汗，又脏又臭，知道我在这里等他一起放学回家，远远的就冲我笑开来，露出一口白白的牙。

　　我以为我会先忘记你，没想到你倒先把我放下了。我蹲在他跟前跟他说话。家义的眼睛很好看，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总是像现在这样亮亮的，弯弯的看着我。

　　啊呀！你这个样子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苦着脸干什么呢！这次考砸了大不了我把我的卷子改成你的名字喽！好歹我也比你多了两分，正好及格，拿回去哄哄你爸妈开心喽！我跟你说，学校那边新开了家奶茶店，听说味道很正哦！奶茶小妹也很正！我们一下去喝喝看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他要开口跟我说话。

　　如果有一样东西，以前你很想要的时候那个有的人没给你，然后过了很多很多年，现在他想给你了，你还会不会要？我在电话里问陈岚。

　　要。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估计是仔细考虑了一下后才回答得我。

　　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挂了电话。所以说陈岚就是陈岚，永远没可能变成林家义。

　　我都不知道时间怎么会过的这么快，从元宝山出来的时候，时间一下就到了下午六点多。电台广播里放着一首三十多年前的老歌，当年唱红的那个人早已经在我刚才下来的地方登记入住，据说是得了抑郁症后情绪不稳弄出的自杀。

　　其实圈里私下传她是被恋人利用代签下高额债务，那个长相漂亮的男人卷走了她几乎全部家当后把她一脚甩开，高调的带着正牌女友到国外结婚，只剩了她在这里被高利贷追债，走投无路下才选择吞药。

　　我总觉得但凡失身失心又失财这样，是惨到不能更惨了，不过现在的圈子里倒是再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人总是越活越精明的，更何况现在的大环境也早已远非当年，清纯干净阳光这些标签也只剩下了一个包装词的意思，因为大众的需要。

　　这样讲来我现在还能继续待在这个圈子里，也是因为大众的需要。一番推证后我得出了这个结论。

　　在街上兜了几圈，想了想，我把车子调头往青塘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