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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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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台风之后,靖桦禹搭乘最近的那一班航班回到罗雅汐的身边。
罗雅汐犹如一只多愁善感的猫一般将自己蜷缩起来,忧郁缠绵地盘踞在靖桦禹的膝上,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如此令她获得些许安全感,一种除却靖桦禹之外,无人可以替代提供的安全感。
男人对女人极至的宠爱莫过于给足她安全感。
“能治愈心灵创伤的力量之中爱情占首要位置。”罗雅汐有感而发,缓缓地道。
她渴望见一见孔孑口中时时挂念的女孩儿,那双能治愈孔孑内心痛楚的美丽大眼睛。
“我从前竟然不知道,你还是一位哲学家。”靖桦禹调侃她,转瞬,深情又歉疚地接着说,“我是应该多花一点时间了解你,为着工作,我大大忽略了你……只不过,真要把你这个鬼精灵了解透彻,需要多长时间?”
罗雅汐吃吃地笑:
“你得做好心理准备,那可是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甚至得用上一辈子。”
“啊,这么久?”靖桦禹佯装骇然。
“因为我变化多端,连我自己都难以掌握。”
“无怪乎说,女人是用来疼爱,而非用来理解的。我终于明白一些了。”靖桦禹有意同她逗趣,“你不担心我不耐烦一生那么长的时间?”
罗雅汐忸怩着道:
“或许,由不得你呢。”
靖桦禹哈哈大笑:
“谁又愿意放开天底下最惹人喜爱的小尤物?”
罗雅汐赧颜,用手掩住面颊。
靖桦禹拉开她的手,捧起她的脸,将唇轻轻落在她的唇上。
到辅导中心工作眨眼间已满一年,罗雅汐正为一年的工作总结汇报头痛。
“看着你搔头苦恼的样子,让我回忆起自己刚到中心头一年的模样。”
“一进入中心,你就负责婚姻方面的咨询?”罗雅汐不禁好奇。
“我的毕业论文研究的是两性问题。”
“原来是学以致用。”罗雅汐恍然大悟。
“我的十年青春用尽了,瞧瞧,多么可怕。”蒋苔英感慨万千。
“你的十年青春并没有白白浪费,精神点,给他们年轻人做个好榜样。”区晶的声音至蒋苔英身后传来。
“主任说得是,中心能做出今日的成绩,全凭奉献精神与无私的爱心。”蒋苔英赶忙道,又快速回转身冲罗雅汐吐了吐舌头。
罗雅汐捂着肚子,忍住笑。
区晶轻轻一笑,又走至罗雅汐身旁,说:
“我等着看你的第一年工作总结。”
罗雅汐唯唯诺诺:
“很快就交给你。”
区晶点点头,又停留了片刻才回办公室去。
“瞧你适才说话的酸劲,冷得我直想打颤,差点儿当着主任的面出洋相。”罗雅汐揶揄。
蒋苔英狡猾地一笑:
“投其所好嘛。加油吧,她对你可寄予极高的期许。”
罗雅汐痛苦地呻吟一声。
正埋头奋笔疾书,桌上的电话偏偏不肯让她安宁地尖声狂作。
罗雅汐吁一口气,接起电话,彼端是一个哀伤的声音:
“小姐,你结婚了吗?”
罗雅汐一愣,老实地回答:
“还没有。”
想想又觉不对,连忙问:
“女士,你是不是需要帮助?”
那名女子低声饮泣,哽咽着道:
“我丈夫网恋外遇,我想请教你,我应该怎么办?”
罗雅汐耐心地解释:
“这位女士,基本上本中心无法向你提供婚姻问题的指导,我们侧重的是心理问题上的咨询与辅导。”
女子“啊”了一声,尔后说:
“我感到非常压抑,每晚失眠,想到我丈夫外遇的事就气得全身战抖,严重的时候会呕吐。这个算不算是心理问题?”
“我明白了。请你等一等,我为你把线接到另一位专业辅导员那里。”
罗雅汐依照惯例将本通电话转至蒋苔英处。看见蒋苔英拎起自己工作台上的话机,她方才挂线。
总结写至一半,忽地卡壳,写不下去。罗雅汐无奈地停笔,翻看前面几页所述内容,东拉西扯,不知所云,遂感泄气,心烦意乱。
恰在此时,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同事小张走到跟前,自以为诙谐地打招呼:
“美女,怎么紧锁眉头作西施状,是不是从帅哥那里得不到温暖?”
罗雅汐缓缓仰起头,瞪圆双目怒视他。
小张亦感到气氛不对,慌忙举起双手,赔着笑脸解释:
“不能怪我,是门外有个小女孩找你,正巧被我遇上,叫我代为通传。”
“为什么不让她进来?”罗雅汐没好气地问。
“她说,在外面等就行,不肯进来。”小张小心翼翼地回答。
罗雅汐撇撇嘴,平顺气息,板着脸,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门口走去。
远远望见一个瘦削的背影,她辨认不出是谁。待徐徐走近,女孩转过身来,面上洋溢腼腆而欢愉的笑容,罗雅汐立刻喜上眉梢,那不是妮妮还会是谁?
“妮妮,是你,我太惊讶了。”
妮妮的个子长高了一些,原本一头火红色头发已经染回黑色,并且烫成直发,稍稍剪短一些,正好垂至肩头,身上累赘的金属饰品统统摘掉,恢复普通中学生的模样。
罗雅汐拉起妮妮的双手,端详她一番,无比赞赏地道:
“气色比从前好多了,精神焕发,一对大眼睛也炯炯有神。”
妮妮也笑:
“这是不是叫作重新做人?”
罗雅汐点着头,又说:
“可还是瘦了些,应该多吃点。”
“还有很多同学羡慕我的身材呢,现在流行骨感。”
罗雅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小姐,你才十三岁,正长身体。你难道不担心今后发育不良,变成豆芽?到时可不是骨感,简直一个小萝卜头。”
妮妮掩着嘴笑。
“说,找我做什么?”罗雅汐爽快地问。
妮妮自口袋中掏出一张纸:
“罗老师,这是我期中考的成绩单,爷爷说应该拿来让你瞧一瞧。”
罗雅汐接过来,仔细地看,面容渐露笑意。
成绩单上,语文、数学、英语和化学都在八十分以上,只有物理稍微差了一些,不过也得了个七十二分。
“考得不错嘛。”她表扬妮妮。
“物理的分数还是差一点,以前落了些课程,拖了后腿,平均分只排在年段两百三十四名。”妮妮略微惋惜。
“你懂得不满足于现状是好事,不过,仅仅用几个月就达到这个水平已经很不容易,何况,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总有长处与短处,对吧?”
妮妮受到安慰,咧开嘴笑。
“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爸爸正在戒酒,但是开始不太顺利,爷爷想了好多办法,又带着他去看医生,现在进步多了。”
“实在是太好的消息!”罗雅汐宽慰,“爸爸在朝着好的方向努力,你也不能输给他。”
妮妮以十分坚定地颔首回应罗雅汐,那是一种最恒久的允诺。
罗雅汐满面春风,对着蒋苔英说:
“这份工作的确能带来莫大快乐。”
蒋苔英却面有愁容:
“大多数时候,我们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罗雅汐劝解她:
“虽然如此,但我们已经尽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力量了,不是吗?”
“她的婚姻状况一塌糊涂,旁观者人人都看得出,可是,我能够帮忙她的实在有限。”
罗雅汐明白,蒋苔英为适才那通电话深切感触,心绪无法平静。
“对于她的婚姻我们无能为力,唯一可以做到的只是帮助她摆脱情绪困扰。”
“正是这样我才难过。”蒋苔英顿一顿,“我宁愿自己只是她的一位闺中密友,就大可以名正言顺规劝她放弃这段婚姻。”
罗雅汐略微吃惊,她极少见到蒋苔英为辅导的案子大抒感慨,如此反常。罗雅汐拉蒋苔英到休息室,为她斟一杯热茶,递到她的手中。
“请你一定要坚强啊,蒋大咨询师,还有许多人等着你伸出援助之手呢。”罗雅汐逗她开心。
果然,蒋苔英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丫头。”她怜爱地拧一拧罗雅汐的脸颊,“偶尔遇到非常希望自己能够帮得上忙的当事者,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虑。明明为她指出一条通途,她愣就是视而不见。”
罗雅汐颇有同感地点一点头,但随即又道:
“然而,拖、拉、拽,甚至诱骗都派不上用场,如果这条道路不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我们再费力也是徒劳。”
“其实,成年人多半明白理性的用处,只是做或不做的区别。你觉得吗?有时候我们所要做的,只是让没有行动力的人行动起来,就好像一个鞭打训练猛兽的驯兽师。”
罗雅汐张大嘴,哇地一声,道:
“前半部分我赞同,但后半部分……驯兽师的比喻是不是太丑化了?你确定我们不是宣传单上所谓的‘心灵的工程师’?”
“‘心灵的工程师’?‘心灵的维修师’倒还贴切些。”蒋苔英不屑地冷笑一声,少顷,又说,“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不肯自救的人,我们真的就放弃他了吗?”
罗雅汐叹息一声,握住蒋苔英的手:
“放弃他的,是他自己,不是我们,对不对?”
蒋苔英凝望罗雅汐的眼睛,目光迷茫,反问道:
“对吗?”
“姑且相信是对的吧,否则,我们怎么继续工作下去?我们也是平凡人,同样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持。”
蒋苔英沉思,良久,吁出一口气,才道:
“工作满一年,你果真是长进不少。”
“别调侃我了,我仍得向你多多学习。”罗雅汐双手抱拳于胸前。
蒋苔英压低声线,伏在罗雅汐耳畔说:
“我不是区晶,不必拍马屁、戴高帽投我所好。”
罗雅汐“噗嗤”一笑,好啦,开朗活泼的蒋苔英又回来了。
傍晚,罗雅汐打电话约会靖桦禹。靖桦禹在电话中说自己还需开会,得八点过后才能得空。
于是,罗雅汐独自先至餐厅等待。她点了一瓶红酒,默默斟饮起来。
靖桦禹近九点时才抵达,罗雅汐已然颇有些醉意,双颊微红,异常可爱。
“发生什么好事让你这样酣饮?”
“我今天见到一个人,曾经为她做过辅导的一个女孩子。”罗雅汐想一想,“我向你提起过。”
“是吗?我记不得了。”
“你当然记不得,因为我才说到一半你已经入睡。”罗雅汐回忆起靖桦禹在她家中沙发上沉睡的模样,不禁笑吟吟地。
靖桦禹讪讪地垂下头,憨厚地微笑。
“我只是用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儿力量,谁也没有想到竟会令她的家庭发生改变,我从未有过地……感到……很幸福……”
罗雅汐倏然热泪盈眶,忍不住哭出声音来。
一年了,工作满一年,经历不在少数,但是,恐怕惟有今日让她自认为最有成就感。
靖桦禹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毋须支言片语,他亦能了解她的感受,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们已经有了如此完美的默契。
他安静地任由她发泄情绪,望着她一边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尴尬地微笑,他感到很满足。是的,此前,她在他的面前如斯淡定,仿佛拥有看穿一切的智慧与冷静。而今,她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将一个真实的自己展现于他的面前,一个完整的、也会情绪化的女人,一个可爱的、纯真的女人。
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手背。
这一举动,令罗雅汐一愣,心虚地转着大眼珠子四周环顾,确定无人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
微妙的细节并未逃过靖桦禹的眼睛,他揶揄她:
“我的一个吻不会比你众目睽睽之下哭鼻子来得不雅吧?”
罗雅汐困窘得耳根都发烫。
她害羞的模样永远是他最乐意欣赏地风景,是他同她相处时最大的乐趣,亦是他酷爱逗趣她的缘由。
然而,罗雅汐却当真了。饭也顾不得吃,急匆匆地执意催促靖桦禹随自己一道儿离开。任凭他如何解释并没有人在意他们的言行也宣告无效,他只得啼笑皆非地陪同她离去。
屋外,微寒的秋风萧瑟,靖桦禹脱下西服外套裹在罗雅汐身上。
“不知不觉,冬天都快到了。”罗雅汐感喟。
“这个冬天一定不会太冷。”
罗雅汐笑:
“因为……有你的怀抱。”
“啊,那么,以后所有的冬天都会很暖和。”
“但愿。”
靖桦禹纠正她:
“不,是肯定。”
罗雅汐竟认真地想一想,故作深沉地说:
“你认为温室效应导致全球变暖会使冬季气温始终上升?其实不然,事实上是这样的……”
靖桦禹险些被呕得吐血:
“你这家伙,专门跑来煞风景的!”
语毕,用一只手臂环住她的颈处,罗雅汐嬉笑着大叫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