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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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走病患头上的银针，取来干净白布轻按在刚才被针扎进的穴位，吸走残留的点点血红。
墨瞳把沾了血的白布扔进一个盛满清水的盆子里，并吩咐武至拿出去小心处理后，一边收拾好银针，一边与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中年妇人交谈。
“夫人但可放心，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令郎脑子里积聚的毒血已然排清，再也不会出现头痛，无法视物和看见幻觉而整日恐惧，精神恍惚的状况了。”
“苏大夫谢谢妳，要是没有妳，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司马夫人，真是太谢谢妳了！”妇人喜极而泣，有些语无伦次。
“娘，我就说没事的嘛！……倒是妳，长得这么漂亮，居然还要出来抛头露脸为人看诊，难不成妳府上那位快要达不惑之年的司马懿大人并不能满足妳？嘿嘿，那倒不如跟了我好了……”
“不许对夫人无礼。”离开的武至出现在墨瞳身旁，一把抓住男子伸向墨瞳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能把男子的手腕掐断，让男子哀叫连连。
经过数月的诊治，才把刚毒素排清就急着做出会让女子憎恶的调戏行径，真是不值得让人同情。
但墨瞳却对武至摇了摇头，笑得不以为意。
“呀，多谢提醒。从现在开始我会多炼些强身益体又青春驻颜的丹药，等到司马懿大人七老八十的时候也一定能脸色红润身体健康鹤发童颜。倒是你董公子，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过度纵欲为好，不然小心终身不举。”
“妳——哼！娘，我们走！以后就算把家里的钱全砸在一堆没用的庸医身上，我也绝对不要再来这里看病！”
看着那位在许昌城里恶名数一数二的董家公子怒气冲冲地跑出医馆大门，墨瞳仍是维持着那道不温不热的笑，把刚才拾起裹在布里的银针全部丢进另一盆清水里，并倒了些药散下去，让上头的血迹逐渐被混和了有药物的水清洗干净。
“夫人，刚才那位董公子，不值得一救。”
“真心话吗？”整理桌上瓶瓶罐罐的墨瞳转头看着他。
“真心话。”
幸好今日之事看见的人是他，若是司马懿在此，不知该会如何折磨到那位董公子生不如死，毕竟对于企图染指墨瞳的男子，司马懿可是从来都绝不手软的。
“嗯，我也不想治那个人渣呢，当时要不是因为那位夫人哭得可怜，我宁愿他就那么被月狐教的毒折磨致死。”
说得好幸灾乐祸。
让武至回想起多年前司马懿让他去调查墨瞳身世的时候，顺便追查到她对一些贵族没有什么医德之事。
“会中月狐教之毒的人多数是男子，有些可以撑过来等到毒素排清，有些却未必能承受解毒时的各种痛苦煎熬。但是这个世上是有因果循环这回事的，愿意痛改前非的，即使日后一辈子都活在药物后遗症所带来的恐惧之中那也值得，至于不知悔改的，正如刚才那位董公子，虽然月狐教于几年前已经被蜀将赵云毁去了，虽然他中毒的时间也不长，但他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再加上又曾遭毒素侵蚀，我刚才提醒的事会发生，也是不久将来的事。”
那样的话，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呢。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研究遗落在月狐教废墟，后来让司马懿找人帮忙搬运回来的那一大堆毒经，已经给每一种毒都配出了解药和了解到解毒的方式，治好的人不在其数。
其实月狐教早在建安十三年就已经被赵云捣毁了，但是仍是有不少教众逃脱了出来，比如幽舞那个女人，相信她一定没有顺利下地狱去找阎王报到，现在正跟那位她总是挂在嘴上的幽颜姐姐在某处策划着，如何重建月狐教想要继续祸害人间。
“武至，刚刚那盆水和现下还有银针在里头泡澡的那盆可得好好处理哦，那也是剧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是，属下明白。”
“夫人！夫人！有妳的信！”
武至才刚转身，一名司马府上的家仆就扬着一封书信气喘吁吁地跑进医馆。
“谢谢。”
接过来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司马懿寄回来的。
话说回来，她已经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没见过司马懿了。
先前曹操领兵去讨伐张鲁，司马懿随军前往汉中的时候居然把莹儿也一起带去了，按照历史来说，他们应该在回程时转了方向，现下人已经在合肥城里了。
墨瞳快速把信阅读一遍，但未曾看完就已经脸色骤变。
***
信上写了关于合肥战况的只字片语和城中有疫症传出一事，情况虽没到一发不可收拾，但已经有不少人染病，还死了几个人，却一直找不到原因，因而司马懿写信给她，希望她能到合肥去看看。
墨瞳收到信以后马上命人备马车，快马加鞭赶往合肥，一路上马不停蹄，几乎都没有合过眼，幸好司马懿有派另一辆马车去寿春附近接她，免去了她继续不眠不休的疲劳奔波。
“累吗？”无法免去一路上的颠簸，司马懿只能让她偎在他怀里，提供能够让她感觉到舒适的温暖。
“有一点，但是看到你就不太累了。”看见他没染病，总算放下一直悬着的一颗心。
“哼，都怪那两个该死的东吴人。妳分明都已经两天未曾合过眼了，还要救完一个再一个，他们到底有完没完？”
况且还要延误了他带墨瞳赶回合肥的时间，想来就让人来气。
早知道就不抄近道了，哪会料到平白无事也能碰到两个半死不活的东吴人？
“但是我不能见死不救呀，毕竟为他们伤心流泪的人是我所认识的。”会先后见到她们两个，她也很意外。
“若是妳与她们根本互不相识，妳还会救他们吗？”
虽说是她认识的人，却也是在救起了之后才从谈话中发现原来她们是相识的。
“我会，但是我不会与她们相认。”说着这话的时候，墨瞳的眼中有着一道决然的冷漠。
“为何？”
说起来有一点他是很在意的，她说认识那两个东吴人身边的女子，实然完全不识得她们的容貌，那到底是为什么？
墨瞳闭了闭眼，抬头瞅着他。“我会救他们，若是换成别人倒在我面前，我也一样会救，那不止是为了身为医者的职责，也是为了赎罪。”
“为了什么赎罪？”知道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会是什么，所以司马懿的嗓音格外暗哑。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
“不，妳无罪，而我，满手血腥。”司马懿吸进一口气，又重重地长叹而出。“有多少人会知道，其实所谓的军师谋士，他们的双手比起在沙场上浴血杀敌的士兵将领都要更血迹斑斑，他们不曾真正动手杀人，却几乎都只用单单几句言辞便决定了许多人的生死。”
“即便如此，我也……”
司马懿打断她。“这条流淌着鲜血的道路，我真不希望妳陪我继续走下去，可是我做了自私的决定，我不想让妳离开我。”
“我会陪着你，永远。所以我不希望跟她们相认，我不希望跟她们有任何牵连。”
“妳还真的是……”他知道她极少谈论自己的事，也极少愿意对任何人付出感情，他和莹儿却是她生命中的例外。
“其实早些年我路经南阳，偶然遇上诸葛亮的夫人，在交谈过后多少已猜出对方的身份，但我们都没有说破。因为我们知道在这个乱世里，一旦有了以前的牵挂就会想着对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遇上一个真心待她，能与她相守一生的良人，能不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这样一来，直到死的那天我们都不能让自己心里得到安宁。”她一字一句说得坚定，不容人质疑。
“这么做，妳不会感到难受吗？”
诸葛亮的夫人……
难怪，她会有那只充满机关的精致妆奁，想必制造者一定是诸葛亮的夫人。
墨瞳轻摇着螓首“现在有你陪着我，不是吗？正如同她们一样，在这个乱世里会遇上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之中一定会有人能成为她们生命里的全部，而我们这些曾经的过往，会成为她们生命中的过客。我呢，暂时有你和莹儿就足够了。”
“暂时？”
“我不需要名分，那句话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我都不会收回，但我答应过你了，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会为你生许多孩子，那时候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满足。”她将生死看得很淡，对情感亦然，但是对他，她真的付出了很多。
也因为他的关系，她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的心是还会跳动的，她的人仍是活着的，所有的一切都并没有死在那场几乎让她无法承受的失败之中。
他温柔地把她抱得更紧，笑了。“我曾说过，我的心给妳，从妳答应我的那一刻起，我的爱也只给妳一人。”
“司马懿，我可以相信你吗？”
“妳只能相信我。”
专制，不讲理，对别人还很残忍，却只对她温柔，这就是他的性格和行事方式。
“事实上我并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好，我甚至不配当大夫。我是医者，也是杀人者，我曾用我这双手害死过一个人，那个人还是对我而言，我最重要的朋友，她唯一至亲至爱的哥哥。”她闭上了那双仿佛更加疲惫，遮掩住依然如黑曜石一般闪闪发亮的眸子，似是在回想那段往事。
“只要是人，都会犯错。”
“但是那个错误是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被自己原谅的，在每一个你不在我身边的夜晚，他们都会满身是血的出现在我梦中，诉述着对我的恨。”悲恸的哀鸣仿佛像梦境那般在清醒着的她耳边回响，墨瞳环住自己的双臂，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我可以把妳所说的当做是妳在对我撒娇吗？而且还把我当成驱赶恶鬼的门神，想要我每天晚上陪着妳，好让妳安然入睡，又一夜无梦地醒来？”其实他都无所谓，只是她一直在拒绝跟他每夜同床共枕，有时候好不容易能让她妥协，还是他连哄带骗诱拐来的。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讨厌，她竟然很窝囊的脸红了，而且她是在说正经事啦好不好？
“那是哪个意思？不是把我当门神？还是根本不稀罕我以后每夜陪伴妳，便能让妳安然入睡这个提议？”
他想要分散她的注意，不希望她过分沉淀在伤痛的过往所以才跟她开起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笑。
他就是那么样的一个男人，会用他的方式待她温柔，对她关怀备至，这些她都清楚地知道。
墨瞳拧着眉，贴近他，企图从厚实的胸膛下，那颗强烈跳动着的心寻找一丝丝安稳的依偎。
“司马懿，我其实并不适合当大夫，那些曾找上我，想要为他们的孩子求医的贵族们，有些我不想为他们诊治，有些则是我不能诊治。人只要尝试过失败就会懂得犹豫，对于我没有把握的病情，我犹豫了，更果断地拒绝了，因而……害死了很多被病痛折磨的孩子。因为一个人，就硬是判给了所有人同样的罪，我还真是失败呀……”
“没有那回事。”或许他不懂医理和那些求医无门的贵族们的心情，但他懂她的心。“妳并非无情，只是外人无法明白医道本就与生死结缘。我从不相信这世上真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说，即使是当年的华佗也绝对做不到。那些或许曾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病患，能被妳救活是他们的运气，不能被妳救活就是他们命该如此，谁也怨不了谁。”
“我总是不想对病患有任何牵挂，但却被自己的失败囚禁得死死的，从而多了更多的同情，和更多的难以取舍……说到底，我还是很在意采婳哥哥的事，他们两个都先后因为我的失败和我同样经历过的意外死在我面前，他们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都恨着我吧？”
一定是的，那样的事，每每回想起来，连她都会很痛恨自己，更何况是采婳和她的哥哥？
“我不许妳再那么想，也不许妳再为那件事悲伤！”有力的指节蓦地托在她下颚，硬是要她的目光与自己对上。“妳的情感理该只给我和我们的孩子，不应该再施舍给任何人。那个采婳不采婳什么的，就算真的化成厉鬼来找妳索命，我也会让她再死一千次一万次，让她死到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来纠缠妳、让妳痛苦恐惧为止。”
“你好凶。”墨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一个发自她内心的笑容，自从心中浓厚深沉的黑雾仿佛被司马懿的强势一瞬间一扫而空以后。
“笑了？”这会反倒是他用手抚着眉心紧蹙着，如何都不愿舒展开来的皱痕，想要驱赶为了朝中那堆偶尔不听指示的笨蛋时，才会露出来的，一脸狰狞凶狠的骇人神情。
“司马懿，谢谢你。谢谢你开启了我曾因为承受不了失败而封闭起来的内心，谢谢你给了我在这个乱世里，许多女子都希望拥有的全部。”
虽然还有许多事在没问明白之前她还是不能原谅他，不过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她很高兴，今后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都会是他。
好不容易平伏了心情，让眸光也变回了她往日所熟悉的温柔，马车却在这时候很不给面子地，在开进合肥另一边城门以后停了下来。
“真是会懂得挑时间煞风景。”司马懿暗呿一声，不满这段路程过短，也不满先前先后乱入占据了她休息时间的那两个东吴人。
“什么？”她没有看错吧？怎么觉得他的表情好像很不甘心？
不过，好有趣哦……
“没什么。……瞳儿，妳真的不需要先休息一下吗？”长途跋涉还要救活那两个东吴人，她眼睛下面都黑了半圈，他看着都觉得好心疼。
“我没事。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你还是先带我到隔离病患的屋子里看看吧。”
虽说保住了城池，曹操也已经领军回归，但战役仍在持续，目前要解决城中开始渐渐抑制不住的疫情可是十万火急的。
“好吧，妳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