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青灯》aihaosama

22、第十二节

　　夕阳的光辉将整片枯萎的荆棘林照得沉静。
　　虽不似昨夜那般阴森，枝头乌鸦的叫声仍旧让人内心不安。
　　几人面对着眼前的祭台，默不作声。
　　祭台上，尸架仍旧立在那儿，但尸体已经不见了。
　　“我和凯儿之前在查看林子里的妖怪，回来之后就这样了。”常云看着北宫凭道。
　　“会不会是妖怪弄走了？”钟弈俊问。
　　“有可能。”常云道，“林子里的妖怪，在你们消失后似乎有撤退的迹象，说明他们不是常驻此处；结合它们对北宫大侠的攻击，我在想会不会是魔教干的好事。”
　　“魔教？”
　　魔教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魔教的教主是几只千年老妖，下属里有人类，也有不知名的怪物和普通妖怪等等，听说等级森严，但真正的情况如何鲜有人知。
　　“魔教突然出山，这还可真得回去和师父说说呢。”北宫凭不以为然地笑道。
　　常云却也不在意，只淡淡一笑。
　　钟弈俊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点什么事情瞒着，也许是之前那次遇袭的时候？
　　但是北宫凭显然没有要细说的打算，钟弈俊也不好问。
　　况且北宫凭已经说他怀疑常云了，常云也许是有所察觉。
　　但两人都不点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默契。
　　“祭台上尸架还在，尸体却不见了，也有一种可能是：尸体自己走动了。”常云忽又说道，“因为之前，凯儿也说他看到尸体的位置有变化。”
　　“会不会之前也是妖怪弄的？”钟弈俊问。
　　“嗯，这个也有可能。”常云道，“之前两位在尸架前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上次北宫大侠说的。”
　　“我就只觉得它很恐怖而已……”钟弈俊皱眉望天回忆道。
　　北宫凭摇摇头。
　　“这样。”常云似乎有点失望。
　　“不管怎么样还是回去和师父报告了之后再说吧。”敖凯对常云道。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决定先回山上。
　　寒暄之后，四人分道扬镳。

　　“你们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刚一回到客栈，王绫师姐立马就从客栈迎了出来。
　　“嗯，没事。”北宫凭笑着回答。
　　几人进了厅堂，秦彬也迎面走来了。
　　“回来了？”
　　北宫凭没看他，只点点头。
　　钟弈俊看在眼里。
　　“吃东西吗？饿了吧，等等，我去给你们叫。”说着，王绫就转身叫小二去了。
　　这下一张桌子边就只剩下了三个大男人。
　　秦彬和北宫凭都不吭声，钟弈俊觉得万分尴尬。
　　他果然还是在意秦师兄啊。钟弈俊想到。
　　“凭儿，有件事情。”钟弈俊正想找点什么话题，秦彬却突然开口，“门里的联络。”
　　北宫凭终于抬起头来。
　　秦彬看向街外，声音还是那般稳重：“在天爵峰下，有个小山村，其他师兄弟在那里等你们。”
　　“他们已经到了？”北宫凭一愣。
　　“没有，但是应该能比你们先到。”
　　“这次是几个人？”
　　“一共有两人，助你们进山。天玑院的曾景，摇光院的关舟。”秦彬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北宫凭。
　　北宫凭似乎会意了。
　　只有钟弈俊一头雾水。
　　不过，曾景关舟这般人物，钟弈俊在门中还是有所接触的。
　　特别是曾景，曾经还和钟弈俊一起偷偷下山、偷偷在后山吆喝大家一起赌过几把（后来被发现面壁了好多天就是了）。
　　听到有自己熟悉的人，钟弈俊也安心不少。
　　他们就是之前北宫凭给自己说过的暗中帮助两人取剑的人吧。
　　“嘿嘿，好吃的来咯！”这时，王绫端着些特制的饭菜上来了，“这是我吩咐厨子特制的营养食物！你们吃吃看！”
　　几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便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刻。
　　钟弈俊要回房间，北宫凭却说自己还有事，让他先回去。
　　他本也不在意，可是回到房间，想了想，却还是不放心。
　　该不会是去找秦师兄了？钟弈俊脑子一转。
　　但是自己这样跟踪也和变态没两样了啊……
　　思前想去，钟弈俊觉得好不烦躁，打算出去转转。
　　当时，秦师兄和王绫师姐的房间在对面的两间，自己和北宫凭的则在另一边，钟弈俊打开房门绕出去，就直接看到北宫凭站在走廊上背对着自己。
　　那里是秦师兄的房间……他站在那里干什么？
　　钟弈俊不动神色观察了一阵，但是北宫凭只是侧身站在秦彬房门，没有要敲门入内的样子。
　　良久，北宫凭抬起头来看了看关上的房门，似乎打算离去了。
　　正在这时，身后秦彬却叫住了他。
　　他们似乎说了什么，就朝房子后面去了。
　　那边是阁楼观廊，人很少，并且可以俯瞰全镇。
　　……我不能跟去我不能跟去我不能跟去！钟弈俊在心中对自己狂喊。
　　但，最终他还是说服自己道：只是出去透气偶然碰到而已。嗯嗯。
　　在心里说了几遍，钟弈俊就堂堂正正地跟去了。
　　说是“堂堂正正”，快到观廊的时候，钟弈俊还是身手敏捷、轻车熟路地躲到了门扇后面的阴影中。
　　北宫凭和秦彬就站在观廊上，面对着华灯初上的小镇。
　　他们在说什么呢？钟弈俊把耳朵轻贴在门扇上，并对自己道：这不是偷听，是、是不小心听见了！
　　“你……把它找回来了？”秦彬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透着些许惊讶。
　　“嗯。”……不过……北宫凭的声音听起来更温柔啦！为什么！？
　　“在…在哪里找到的？”
　　“一家当铺里。”
　　“想不到……”
　　“师兄，你和师姐都要成亲了，我却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你们……对不起。”
　　之后，两人突然没了说话声。
　　喂喂喂！你们在干什么啦！？钟弈俊好不着急。
　　“……对不起，凭儿。”
　　“别说对不起……”
　　北宫凭哭了？
　　“师兄没有做什么要说对不起的事情……”
　　然后两人又没了声音。
　　接着，似有脚步声传来。
　　钟弈俊立马躲了起来。
　　走出来的人是秦彬。
　　而北宫凭，似乎还在观廊上。
　　正在钟弈俊奇怪他为什么还不出来的时候——
　　“出来吧，别躲着了。”北宫凭的声音。
　　钟弈俊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什、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一开始。”北宫凭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冰冷，反倒让钟弈俊安心了不少。
　　钟弈俊站起来，也不好意思面对北宫凭，只靠着门板说：“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只是有点担心。”
　　“嗯，没事。”北宫凭也没再说什么，和往常一样，出来后，就说自己要回房了。
　　钟弈俊也没想好说什么，两人便各自回房了。

　　初夏的夜晚，有些微热。
　　钟弈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墙的那边有北宫凭……”想着这种事情和傍晚的事情就更失眠了。
　　出去吹个风算了，一定是太热了。
　　于是，穿上鞋子，佩上剑，原本就和衣而眠的人，走到了傍晚的观廊上。
　　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这里而已。
　　之前明明也知道的……
　　北宫凭看着秦师兄的笑容，那么明朗自然……
　　当然是喜欢秦师兄的没错啦。
　　但是为什么现在，自己却更加在意了呢？
　　钟弈俊叹了口气，转过角去，突然撞上了小说般的一幕——
　　在观廊上，皎洁的月光下，黑衣乌发的北宫凭正倚在雕栏上望月……
　　“北、北宫凭？”钟弈俊方寸大乱。
　　“嗯？”北宫凭却并不很惊讶，只是对他一笑。
　　钟弈俊一愣，咽咽口水，却不敢再靠近了，只结巴道：“啊，你、你也睡不着么？”
　　“是啊。月光太美，舍不得。”北宫凭望着月亮幽幽道。
　　夜风轻轻拂过，携走些许体内的聒噪，钟弈俊也冷静了不少。
　　也可以说是一种安心的感觉吧，因为北宫凭站在那里。
　　钟弈俊也干脆凭栏望起月来。
　　两人之间，只有浮动的月光，彼此都没有言语。
　　望了许久，钟弈俊的目光渐渐转到了北宫凭上。
　　还是那清朗的轮廓，明净的双眸，乌黑的长发……他就那样望着一轮明月，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钟弈俊想着想着，入了迷，渐渐有些惆怅起来，低头看看空无一人的街道，嘴巴便不由自主地问出来了：“……为什么……没有告白呢？”
　　“嗯？”北宫凭转头。
　　完了！！我在问啥？！
　　钟弈俊没有抬头，硬着头皮道：“为什么不把你的心意传达给秦师兄呢？”
　　你喜欢他吧……
　　北宫凭静静看了钟弈俊一阵，轻轻一笑，道：“因为没有必要。”
　　那清淡的语气，让钟弈俊安定了一点。
　　他终于抬起头来，北宫凭正望着万里明月的前方，嘴角挂着一丝笑。
　　又有些哀然。
　　“为什么……”钟弈俊呆呆看着他问。
　　北宫凭吸了口气，轻轻笑道：“……以为把这样的心意传达给了对方，就会有什么改变，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但是，不说说看怎么知道呢？”钟弈俊有些激动道。
　　“有些人，有些事……因为太过珍惜，所以无法失去。如果被秦师兄讨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北宫凭静静道，字字句句似乎都发自内心。
　　“秦师兄也未必会讨厌你啊。”钟弈俊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当然……秦师兄是很温柔的人，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但是他已经伤害了你。”钟弈俊莫名火大起来。
　　“但是他成全了文师叔他们，还有师姐。”北宫凭终于转过来看着他了。
　　“……”钟弈俊一时无言。
　　“也许……还有他自己。”北宫凭最后释然道，对着月亮笑着说。
　　看在钟弈俊眼里，却十分心酸。
　　于是他也不再说话。
　　就这样两个人站站，也不错。
　　“师姐一定就像是……秦师兄的太阳一样吧。”良久，北宫凭忽然道。
　　钟弈俊愣愣望着他。
　　清风拂过两个人。
　　“我也想……”钟弈俊忽然对观廊那边的北宫凭喊道，一半，却又急忙回过身去，对着寂静的镇子，“我也想变成太阳……”
　　变成你的太阳……
　　为你带去温暖和光明。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