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随天去秋无际》木叶青流

4、秋儿

　　晚天雨霁横雌霓。
　　帘卷一轩月色。
　　纹簟坐苔茵，乘兴高歌饮琼液。
　　翠瓜冷浸冰壶碧。
　　茶罢风生两腋。
　　四座沸欢声，喜我投壶全中的。
　　清冽的茶香从白花燕子楼四散而开，我喜欢茶，喜欢那漂浮在空气中的淡淡的茶香，喜欢侵入咽喉的那心旷神怡的味道，这或者熏陶自我的母亲，从出生起，我的周围便若有似无的浸润着这样的清香：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这是我最向往的境界。
　　我把白花燕子楼改行成了茶楼，但我依然是白花燕子楼里的夜心。
　　半个月来，白花燕子楼门前，客似云来，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布衣走卒，只要你愿意，便能进得白花燕子楼的大门，喝上一壶清茶……自然这大门只是一楼的大门，二楼是雅厢，没有些身份的人是上不去的，花的钱便自然也多些。这世上的有钱人都有些贱，你若不让他显显腰包里的铜臭，他便是坐卧不安，兴趣缺缺了。所以凡能上二楼的人自然自然都是腰缠万贯的主，这种人你若不要钱要狠一点，岂非笨了。
　　白花燕子楼的特色，却非是喝茶，而是夜心。入得白花燕子楼的人，无论是二楼还是一楼的客人，若有机缘便可被请上三楼，去听听夜心小姐的雅奏，会一会佳人，却无须任何附加费用。如此妙事，门前自然是每日车马络绎，人满为患，甚至有不少人是从外地赶来的。门前的小包子只得早早的挂出满客的牌子。
　　然也有不少人为夜心惋惜，如此绝代佳人，入得秦淮，却只卖了几壶清茶，错过了多少牟得暴利的机会……可是又有谁能明白此夜心已非彼夜心，夜心从来不是为金钱而来的。酒肆茶楼那是天底下消息流传最多，也最快的地方，而我一直在等答案的到来……
　　坐在房内，菱花镜前，一张素面朝天，只算得上清爽干净的脸，不仅苦笑，天知道楼下的人们若见到这张脸，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清扫娥眉，薄施脂粉；斜绾发髻，上插一水湖色的青云琉璃簪。端详镜中的自己，竟也楚楚动人了，看来，女人的容颜真是需要点缀的。
　　一旁的秋儿为我拿来纱巾，轻轻地罩在脸上，固定，在耳际的发丝中……
　　秋儿，是飘香画舫的丫头。三个月前，我闲游秦淮风月时，在飘香画舫遇上的，那时的她青布衩群，衣衫凌乱，正遭受画舫鸨母茜姨的毒打，原因是打翻了头牌姑娘飘香小姐的茶，烫伤了姑娘的纤纤玉手。我本也不想多管闲事，因为人和人真的是不公平的，一个可以在天，一个却不得不在地，个人自有个人的因缘宿命……本想抬脚走了，却无意中瞥见秋儿倔强的眼神，定睛一看，却又没了，低眉顺眼的，即不求饶，也不啃声，仿佛这打在身上的疼痛与她是无关的。一时竟觉得大有意思，便上了前去。
　　“你个木头，贱骨头，三天不打就皮痒，是不是……我看你这副死样，给谁看啊，啊？……”
　　“妈妈，可否手下留情啊？”我笑吟吟的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茜姨高举的手。
　　“呵呵，公子，有什么事吗？”茜姨尴尬的笑着问，眼睛却不时地瞄着我，这种场所的人，尤其如茜姨者，那都是成了精的，察言观色，量人身份是一等一的好手，她三眼下来，便换起了一个真诚的大笑脸，“这位公子，可有何吩咐啊？”
　　我依然笑了笑，手上却多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茜姨，你可要手下留情，我还想请这位姑娘喝酒谈心呢？”
　　茜姨盯着那银票的眼睛发出了兴奋的亮光，“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啊……秋儿，这个可是你前生修来的福气啊，赶快带这位公子去雅间，可别怠慢了啊！……还有，看你这个样子，先好好去梳洗一下！还是我来带路吧”
　　“公子，你请，你请这边走……”说完，眼睛恋恋不舍的从银票上移开，转头朝画舫里面引路而去，徐娘半老，还是风韵尤存的，我心想，这个茜姨或者当年也是一位美艳的人儿，只是岁月已经毫不留情的把她侵蚀成现在这样了，这秦淮河上像她这样的女子又不知道有多少，可见女人光有容颜是远远不够的。
　　待我刚坐定，刚才消失的秋儿已经出现在面前，仍旧是那套半新不旧的青色衣衫，只是经过整理的容颜显得清秀可人了，面色平淡，是个处变不惊的人，我心中暗道。
　　“公子为秋儿解围，使秋儿少受了些皮肉之苦，秋儿在此先谢过公子。”说罢挽身福了福。
　　“秋儿何须如此客气，相逢即是有缘，请坐！”我淡淡地笑道。
　　秋儿倒是大方，坐下之后，婉转笑颜，频频为我添酒，我不仅好奇，“秋儿可曾接待过客人？”
　　“公子是第一个！公子是想知道秋儿为何如此坦然？”
　　好聪明的丫头，“是啊，毕竟倚门卖笑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那公子以为秋儿还有第二条路好走吗？其实这是迟早的事，不高兴又能如何？在这种地方，反抗只会让自己多遭点罪。”
　　好通透的人儿，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不久，我便起身了，“我会再来看你的，秋儿。”
　　出得门来，迎面碰上茜姨，我将那一百两塞如她手，“茜姨，你可要好好照顾秋儿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请问公子爷贵姓？”得了一百两，连称呼都不一样了，果然是银子的威力大些。
　　“我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