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Chapter------- ...
-
番外
我抱着书,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宿舍的女孩子们去逛街了,在她们叫我之前,我逃了出来。已经第几次拒绝她们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自己很清醒的,我不像她们,有父母疼爱,有很多亲人爱护。我只有一个姥姥。她一个没有工作的老人供我念书已是不易,哪里来的闲钱要我去过一个恣意快乐的青春?
就算姥姥肯,我也不肯的。
上了大学后,我比以前还要用功。是个好大学没错,但是前途也不是就能保证的,我要让姥姥过得好,松懈不得。
只是,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冷,我防备的再怎么好,也终有一人的笑容可以击溃我。这样的事原不需要理由,遇见了就是遇见了,避无可避,劫数!
纯真年代
之一
教室里的日光灯发出兹兹的声响,灯下寥寥几人在埋头苦学着。这时候不是什么考试季节,所以来自习的是分外刻苦的那一类人。
我揉揉有些僵硬的脖子,骨节咔吧响了一声。窗外的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沙沙的,我没带伞,所以在考虑要不要就在教学楼里买个汉堡吃算了。
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男生,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奋笔疾书。连饭也顾不得吃么?我想着,终于还是不好意思打扰他,于是站到教室外面去吃我的汉堡。
一会儿,他走了出来,看见捧着汉堡的我一愣,然后很快地走开了。
第二天,同一个教室。他还在。我着意看了看他,很普通的一个人,只是特别的勤奋。想起刚才问路的那个纨绔子弟,居然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教学楼在哪里,还开着车。
我放下书包,很快地沉浸到英语字典里去。
十点半的铃声准时响起,我收好书,这才注意到只剩下我和昨天那个男生了。他抬头看看我,也放下笔,开始收拾东西。
走到宿舍楼转角的时候,我从窗户里看见一个转身的影子,看着很像他。他送我回来么?不,我甩甩头,哪来的自作多情?
第三天,路过327教室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推门进去了。照例的小猫三两只,还有他。不过他没抬头看我,我于是坐在了老位子上。
正想拿抹布来擦擦桌子,但是,好像桌子干净不少?!我一向只拂去灰尘的,但现在,桌子上原本有的那些用圆珠笔写的无意义的话,还有一些考试内容都不见了。明晃晃的,干净的刺人眼睛。
一时间,坐着,竟有些灼热的感觉。
第四天。我没去自习。
第五天也是。
一周后,走进熟悉的327,他还在。四目相对的时候,感觉他松了口气似的。我坐到了另一个离他较远的位子上,开始看书。不过今天,好像我有点不能集中精力。
转头看向那边,刚好见他别开头去。
这天的十点半,我故意慢慢的收拾,想最后一个离开。绕出教学楼的时候,没看见任何人。不得不承认心底是有几分怅然的,我嘲笑了自己一下,快步往宿舍走去。
宿舍里笑闹一片,原来是我下铺的晓雯交了男朋友。大家闹着要她请客,还要带“家眷”。晓雯答应了,对着正准备睡觉的我说:“清扬可一定要来噢!上次聚餐就差你一个!”
我笑着答应了,心底暖暖的。我们宿舍的姐妹们很好,不像其他好几个寝室,已经开始闹矛盾了。
周二的聚餐,大家都很兴奋的样子。在学校附近一家韩国烧烤店里,坐下没多久,晓雯的男朋友就来了,连带他宿舍的几个哥们。
有他。
晓雯和她男友介绍着,其他人的名字我没留意,不过••••••他叫李沫。
他看着我说了句:“泡沫的沫。”
店里很喧闹,夹杂着韩国留学生的大嗓门。我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居然看见那天的问路的纨绔子弟!他到似熟人一般快步走到我面前说:“你还记得我么?”说完自己也讪讪的。那天我明显将他当作了乱搭讪的人,不过现在是公共场合,我想,于是说:“记得。你好。”
“你好!”他很高兴似的,又说:“我叫程季嘉。”
我点点头,回了自己那边。那时倒没想过会和这个人再有纠缠,也没想过和对面坐着的他有什么故事发生。好像那时候,我还是记着自己是不能去谈一场奢侈的恋爱的,恋爱都是奢侈的,我认为。
第二天,走到327门前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这样算是已经认识了吧,要是进去,肯定要打招呼的。我要进去么?
没等我想好,教室门拉开,他正往外走。四目相对时,都没办法在掩藏什么了。他说:“Hi!”
“Hi!”我也这样说,好像认识很久的朋友。他淡淡的一笑,侧身出去。大约是去洗手间吧,我想。
现在离开,岂不欲盖弥彰?
又是静静的一天自习。学累的时候,我趴在课桌上看着他的侧脸,觉得这样子挺好。
之二
没想到,晚上回了宿舍,晓雯和其他几人一脸焦急地说:“清扬,你怎么才回来?你家邻居打来电话,说是你姥姥突然有些中风,送到医院去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我怔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也来不及说话,拿出钱包就往外跑,一直跑到大门口这才想起来他们没说是哪家医院?我有些呆愣的立在路旁,想到也许还是那家低保人员才去的医院。可是那里条件不好啊!容不得再胡思乱想,我跑出校门口拦出租车。
也许是这个点儿的车不多,过去了几辆,还都是有人的。
一辆白色的宝马在我身边摇下车窗,里面一人兴奋的喊:“还真的是你呀!我老远就看着像!”
是那个程季嘉。
我掩饰不住自己的焦急,只答了句:“你好。”然后转头看向马路上。
“你有急事么?上来吧,我载你!”他说。我迟疑地看看他,我和他并不熟,见过两次而已的陌生人。
“这是我的学生证!喏,押给你!上来吧!”他掏出学生证冲我挥动着。保安走过来说:“不好意思,这里不能停车!麻烦你赶紧把车开走吧!”
宝马后跟着的车辆也按起喇叭来,这里正是学校通往主路的大门口。
他对保安说:“马上!”一脸的全不在意,只等着我回答。
我咬咬牙上了车。
“你要去哪里?”他问道。
“医院。”我说。
“你要告诉我是哪家医院吧。”
我想了想,说:“应该是仁和医院。”
“应该?你家人没跟你说清楚么?”
“没。是宿舍的同学转达的,我没听清就跑出来了。”
“你带手机了么?打个电话问问吧。”
“••••••我没手机,我家里也没电话。”我说。
“这样。”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们先去仁和,不是的话再说。反正我没什么事情,我陪你吧。”
我没说话,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冯清扬。”
“好名字。”他顿了顿又问:“家里是谁在医院?”
“我姥姥。”
“噢。别着急,不会有事情的。”他安慰道。
我胡乱答应着,他又说:“你爸妈应该已经到了医院了,不要担心。”
“我•••没爸妈。我只有一个亲人,我姥姥。”我说,鼻子忽然一酸,心里更焦急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打开音响放了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英文歌。我看看他,他微笑了一下,然后说:“玫瑰色人生。我很喜欢的。好了,我不能跟你说话了,我得专心的开车,这个月已经丢掉了四分了。”
之三
天明时分出的医院,居然看见那个一直只有笑容的纨绔子弟仍等在走廊里,面上有几分憔悴,歪歪的倚在医院的躺椅上酣梦正香。我想了想,也不过就是逃课罢了。于是坐在他旁边,等着。
十点多,医院里人渐多。他醒来,迷茫的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样子,看见我时咧开嘴笑了。
外面倒是阳光灿烂。
坐上他的车,他刚打开手机铃声就响起来。老妈一个电话,老爸的秘书一个电话,外加不知是不是同一个女生的四五个电话,一路响到学校。最后他懒得应对,干脆关了手机。
进了学校,他把车停在报刊亭边上说:“我买个东西,你等我一下。”
我下车,都到这里了就自己走回去吧。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了。
他转身回来时手里拿了个装手机卡的纸壳子,我说我要回去了,谢谢他。
他于是趴在车身上,抄那个新号码给我。头发乱乱的,却依旧帅气,在阳光下好似一幅画。
他说:“给你。以后我用这个号码。不要告诉别人哦。”
我接过纸条,点头:“谢谢你。”
走出老远后回头看了一眼,他立在车旁正朝着里张望,看我回头于是挥挥手。
进了宿舍,陈筱正在听歌——《离歌》。男人的声音居然和刚才那人有几分相似:“••••••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当时不知道,居然是一语成箴。
近一个月,每天挤公车回家照顾姥姥。没再遇见他们两个。
姥姥全好的时候,是快期中考的时候。大学里没有月考,期末成绩也是期中和期末各占一个百分比——由老师定的。所以不能不重视。
这天下课和一群女生出来时,被一人扯住,程季嘉。他带着几分气恼道:“你一次也没打给我!”旁边一男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了笑,先离开了。
我跟他走到一边解释说:“我最近一直是家里和学校来回跑,很忙,所以没顾上跟你联系,对不起。”他一怕脑门,懊恼道:“我居然忘记了。算了,一起吃个饭好么?”
“好,不过等考完试可以么?”我说。
“可以!没问题的。”他微笑着说,居然抬手帮我掠了掠额前掉下来的一缕碎发,马上又觉得不太好,有些尴尬道:“嗯•••别太用功了,你比上次见瘦了。”面上依旧是微笑的,只是有些红。
原以为走了的室友居然都等在楼梯转角处,一个个脸上写着好奇的大字。
朱悦先开口问:“你怎么认识他的啊?咱们学校的名人哦!”
“名人?”我疑惑,程季嘉这名字我可从来没听过,在他告诉我之前。
“是呀!咱们学校有一项奖学金就是他爷爷捐赠的,据说现在的老校友联会要给学校盖的新图书馆也是他爷爷牵头,联合好多从前毕业的成功人士一起的。”晓雯兴奋道。
随即她们几个叽叽喳喳的开始讨论起来,完全把我忘记了。
怪不得他说不要把电话号码告诉别人,原来如此。
“扬扬,你还没说怎么认识他的!”
“就是路遇,他跟我问过路而已。”我说。
考完试,我几乎已经把吃饭的事情忘记了,电话也没打给他。只是照例去327自习,晓雯之前跟我说,李沫帮我占了一个月的座位——我常坐的位子,他现在坐在一边用书占了位子,好像在等我回来一样。
晓雯意味深长地说完,我问道:“他学习很好?”
“是呀!是他们寝室里最好的。”她说,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不过家里很普通,比不上那个程季嘉。”
我笑笑说:“那又怎样呢。”晓雯想了想说:“不怎样的。只是••••••算了,没事。”
大学里的女生交男朋友哪个不考虑家世背景呢?不是说学习好不如有个好爸爸么?现在的社会,理性了很多了。
晚上去自习。现在我和他只隔了一个座位,他有时候会问我借英语字典。他没别的表示,一直淡然温和。我想我喜欢这种方式的相处。而且,他家世普通,我也许不算配不上他吧。姥姥之前还说,她拖累了我。我不想她这么说,所以我就算找男朋友也要第一看人品。
只是不知道是社会偏见影响还是我自己本就狭隘,我居然没有多想就觉得像程季嘉那样的人,一定会戴有色眼镜看人。其实是我自己带了有色眼镜看他。
这天下了自习,李沫刻意等着我。我看出来,于是走到他身边,他说:“你家里还好么?”
我愣了一下,说:“好。已经没事了。”
他点点头:“我之前不知道。后来是晓雯告诉了徐诚,是他告诉我的。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来帮忙吧。”我笑着点头说:“好。谢谢你!”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他在我身后低声说:“让我照顾你,可以么?”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他微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过来:“早就想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期盼。我微笑,伸手接了过来。
相视而笑。
那是一条星座项链,巨蟹座。背后刻着我的生日。
几天后打电话给程季嘉。跟他约好了吃饭的地方。放下电话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一直不肯联系他,好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他的声音里透着喜悦:“你这个电话我可等了好久了!”他说。
我穿上平日里不穿的裙子,上了他的车。
来来回回的人看着我们,眼神里都透着相似的判断。
不得不承认他很有情调,他带我去了他朋友开的餐吧。地方不大,但装饰的极富意趣。他的好友,亲自下厨做了一餐给我们。
灯光幽暗中,他说:“罗是我在LA认识的朋友,我们都很喜欢爵士。他的萨克斯吹得很好,不过国内爵士现在还没什么发展,因此他一直也没组起乐队来。”
我听他随意谈着那些离我很遥远的事情,也许有些羡慕,也许有些神往。悠扬的萨克斯响起的时候,我被那种叫做爵士的音乐攫住了灵魂。他看着我呆愣的样子说:“你也喜欢?”
我点头,他于是说:“喜欢这个的人不多。”
“我也并不了解,之前。”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嗯,我有很多这类的碟片收藏。”他眼神意味深长。我说:“我学业很忙,也许没时间。”
“这个不耽误时间。”他说。
最后,他和朋友坐在钢琴前合奏了一曲玫瑰色人生。
出来的时候,我才发觉一整晚那个餐吧都没有别的客人。
到了学校,我跟他道别时说:“交到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
他似是不解,说:“我不想做你的朋友。”
我要转身离开,他拉住我的手,我转头微笑:“我有男朋友。而且我很爱他。”
他愣住,喃喃道:“我没想过••••••好吧,做你的朋友。”他咬牙道,随即又笑:“但要是最好的朋友!”
“好。”我说。
之四
我以为我和李沫的感情历久弥新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新欢。在我姥姥去世那晚,他在医院陪着我,还说:“没事了,没事了,你还有我••••••”
可是第二天,就见到他和别人相拥。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或者原本就如此?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弦断的声音在我体内。
后来的事情开始恍惚,是程季嘉帮我料理了姥姥的后事,而我开始浑浑噩噩的度日。
毕业前夕,工商院的一个女孩子自杀了,从学校十四楼跳了下来,当场死亡。市里的报纸登了消息,只小小的一块地方。
只是,我记得的是程季嘉冲到女生楼下狂喊我的名字,大叫着:“冯清扬!••••••”
女孩子们指指点点,我冲下去,说:“你疯了?”
他狠狠地抱住我,有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后颈留下,他说:“吓死我了。”
我推开他:“我可没那么懦弱。”
他把我拉回怀里:“我知道,只是••••••”
那时他已经毕业了,本来应该和他爷爷一样去耶鲁继续深造的,可是一直拖着没走。
那天我在一次拒绝了他。
他不知道,他母亲已经找过我两次了。我没告诉他,他带我去过他家,一派亲情的其乐融融。我不想破坏,我想他幸福,而我不是他的幸福。
毕业了各飞东西,最后一次预见李沫,他说:“对不起。”手紧紧捏着另一人,眼神复杂。我无力深究,身边的程季嘉则紧紧挽住我,其实没必要,我想。
那个小师妹的家境背景晓雯早就告诉我了,我能理解。我的伤心,最痛莫过于在建事情是发生在我姥姥刚去世的时候。
仅此而已。
我算是孤儿,生性孤僻。这样的事情只会让我给自己做一个更坚硬的壳,我想着。还有不会再相信别人。
之五
“季嘉,你怎么还不走呢?”我和他坐在海堤上,清风拂面。
“你知道波特兰么?”他说,“那个城市边的海里有鲸鱼,巨大的,深蓝的海水里,有着体形庞大而孤单的鲸鱼。我在那里拍过照片,看起来好孤单的蓝。但我喜欢那里,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去。”
“是么?”我淡淡的答,懒得深究什么。
他家里已经在给他办手续了,他的成绩没能去耶鲁而是去了伯克利,所以他爷爷很生气,打了电话给我。季嘉不知道。
我和姥姥相依为命二十一年的房子也要被收回去了,他也不知道。
他还不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微笑的看他被海风吹起的发丝,清爽的香味飘来。我忍不住用手拨拉了一下他的额头的乱发,他抓住我的手,吻了下来。
比我想象的更惊心动魄的吻。
我圈住他的脖子,他低声说:“没有你我哪里也不去,我又不是爷爷,不能和他过一样的人生。我要我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没有你可不行。”
······
手机响了,是季嘉,他很高兴的在另一头说:“耶鲁还是给我邀请了,只是拖延了许久••••••”我微笑的答他,和他分享快乐。我的身边是行李箱,身边站着一个送快递的人,正不耐烦地等着我。
我关机,把手机装进快递的盒子里。填写他地址,和我的地址,虽然我的地址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看着那个人骑着自行车走远,绿色的身影渐渐隐没在自行车的洪流中,忽然想起那曲《Nine Million Bicycles》:“There’s nine million bicycles in Beijing. That’s a fact••••••Like the fact that I’ll love you till I die•••••”
我重重得出了口气,结束在这里吧,这样好。我要去北京,你去耶鲁。
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无事可做,想起昨夜缱绻。我的初夜,我的季嘉。
眼泪几乎要流下来,我不后悔,只是怕他伤心。
没想到后来他找到了我,一年了,他什么也没干,疯狂的满世界找我,甚至要和家里决裂。我和他在北京又度过了近一个月的快乐时光,过于热烈的讨论以后的生活。
他打电话背着我,压低声音不让那一星半点来伤害我。那一面的真实还是存在的。是我主动打电话回他家,告诉他母亲我不会纠缠他的。
然后是那个冻结一切的雪夜,他终于被我赶走了。
我想他也许是要回来的,他写了信来,手写的,透着他独特的气息。
只是我没能等待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