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Chap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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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顷波中得自由
说起来，婚礼是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基本上相仿于十三阿哥的婚礼程序，不过少了很多只有嫡福晋才会有的礼仪和规制。但是因为我直接作了侧福晋，又有康熙和宜妃的许多赏赐和关照，即使不是那么的风光，但也可说是比下了府里另外一个侧福晋了。
成婚后几天，忙忙碌碌的是进宫拜谢，见过府里其余几位福晋、侧福晋和格格之类。忙完了，才有机会去适应新的环境。
我住的是贝勒府里一处不大的院子，据说以前并没有人住过，所以翻修一新。院落里植了不少海棠花，还有假山石之类的点缀，很是别致幽静。
四阿哥让我自己给院子取名，我取了“碧棠”二字，因为碧隐含了我名字里的清，而棠则是为了院子里的那几棵树。他倒也无异议，提笔为我写了下来，又叫人去照字样做了匾，挂在了院门上方。
又几日，他让府里的总管戴铎领了四个下人来，一个三十来岁出头，叫做应茨蕴，因她年纪大些，又比较懂得府内的规矩之类，平日里便被称为嬷嬷。剩下三人采惠、湘兰和霓月都要小一点，但也都是长得干净白皙，手脚利落的人。我正和她们说话，分派些日后要关的事务，宫里突然来人，竟然是德妃将景阳宫里那个看守宫女干活的太监小荣分了来伺候我。
我一时愕然，看那个小荣也颇为不安的立在那里搓着自己的手，那日传话我去擦书架的就是他，若说他对那日的事情不知情我是不信的，可是德妃居然把这样一个人分派了来，明目张胆的，却是为何？
我和送人来的公公客套几句，又拿了银子给他，送他走了。然后让人带小荣下去安置。
晚间四阿哥来了，服侍他洗漱完，他道：”今日那几人你都见着了吧，都是从我庄子上挑来的伶俐人，我另外还交待了大福晋，她那里也会安排人过来做些粗使得活计。”
我答应了，他又道：“听说今日额娘派了个小太监来？”
我说：“是呀，是以前在景阳宫当差的。”
他略微蹩眉：“真是奇怪，按说额娘该送几个宫女来才对，怎么竟然只送了个太监？”
我笑笑，道：“是么？我也不知道呢。”
他沉吟半晌，道：“得了，既然送来了，也是额娘的心意。对了，明个老八的福晋做生日，你和瑢悦跟我一道去吧。”
我道：“是。大福晋不去么？”瑢悦姓年，是府里的一位格格，这个格格只是贝勒府里妻妾的一个品级，低于侧福晋。
他道：“这几日她身子不适，所以就不去了。”
我哦的答应了，不再多话。
第二日起得晚，没出屋就听见外间叽叽喳喳的有人说话的声音，我略略挽了头发出门去看，屋外站了几个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再旁边是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穿了嫩粉色衣服的女子。一众人正对着我院子前一个大槐树指手画脚的说着些什么。
“呦，姐姐还没洗漱啊！是不是我们这起子人吵着姐姐了？”穿粉色衣服的正是今晚要一起去八阿哥府的年瑢悦。
我笑道：“没有，早就醒了，就是懒怠打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她笑意盈盈的道：“是要砍树呢！昨个戴总管跟我说，四爷晚上过来姐姐这边时，嫌这树当着了月亮的光辉，因此这一大早的，我就带了府里的工人来看看，能不能砍掉。可是这树太大，又离院子门太近了，工人们说不好砍伐，怕伤了院墙。”
我一愣，那棵树不知有多少年的岁数了，大约有一人合抱那么粗，枝叶长的密密匝匝的，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马上要完结了，仍在安静的荫庇着我这一方院落。正是因为门前这大树，我的院落才显得颇为幽静。我心里是不愿意它被砍掉的。
略一思索，于是道：“还是别砍了，这树不知多少年才长了这么大，砍掉了可惜！”
年瑢悦一愣，面上的笑容僵了下来：“可是四爷···四爷倒也没说要砍，不过这树长得不是地方，也没办法呀！”
我知道她在府里时间很久了，协理大福晋管着府里的家务事，本也无可厚非。我这样当面驳了她的意思，虽说有些不好，但是想想以后门前光秃秃的更是难受。
“妹妹真是为四爷尽心尽力，不过这树······还是不要砍得好。”我说。
她愣在那里，旁边的人也安静地看着我和她，不知该听谁的。
好一会儿，她扔下一句：“那回头问问大福晋再说吧。”
说完又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我叹了口气回屋子里，应嬷嬷和丫鬟们捧上来洗漱的用具，我也便抛开刚才那事。
吃罢午饭无事，和应嬷嬷走出去散步，她看四周没什么人，便对我说：“主子，刚才您那样驳了年主子的面，怕是不好吧？”
我笑笑：“可是那棵树长得那样好，实在不忍心让它被砍掉。”
她低声道：“奴婢还当主子是不喜欢年主子在您的院子这里动手画脚。”
我愣了一下：“那倒没有。”
“只是这样，未免得罪了她。”
“不过一棵树而已，哪里就来那么多的事情呢？”我叹了口气，早就知道大家族里妻妾关系难处，不过如果什么事情都随别人，怕得罪这个怕得罪那个，那活着该有多累？
“老奴也是提醒主子，毕竟主子来了没多久。”她道。
我知道她是这府里的老人了，不过我却不愿意被她牵着鼻子走，砍不砍树到底不是大事，我还做得了主：“不过一棵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淡淡地说。
她不再说话，恭谨的跟在我身边。我忽然很想念青络，听说十四阿哥不久也要出宫建府了，她也许也会面临这样讨厌的局面吧。
因这早上的一个小插曲，晚上和她一道随四阿哥赴宴时，她对我便有些淡淡的。我也不理会，怎么样都好了。
被领进席面的时候，她忽然撞了我一下，我一稳身子，旁人尚未看清她已经先了我半步去。带人入席的太监对我还不熟识，只恭迎了她：“年格格这边请。”说着，她已经一屁股坐到了四阿哥旁边的位子上，挑衅地看着我。我心里无奈，我是为了树，可不是为了跟她争什么。于是一转身，对着一边招呼众人的宝贞儿笑道：“三姐姐，我跟你坐一处可好？”
宝贞儿自然乐意，忙让人在自己桌子边上加了凳子，拉我过去。
和宝贞儿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很快我就不再为了刚才那事情不快了。四阿哥本来和别人寒暄，回去后坐下，见我在宝贞儿这边也就微微一点头。倒是年瑢悦，仍旧有些得意的看着我。
戏开了之后，我瞧见来客里居然有个洋人，宝贞儿见我奇怪的瞅着他，便伏在我耳边道：“那个人叫穆景远，是个传教士。”
我笑道：“你做生日，居然还会有种客人来。”
她道：“那人和我们府上时常走动的，对什么事情都好奇，这次一听说我过生日便巴巴的要来看。”
不多时，那穆景远的位子却已到了离我们主位很近的地方，原来阿哥们喜欢听他说话，讲讲见闻什么有趣。
我和宝贞儿也能听见他说话，在一旁听他那怪怪的中国话也很有意思。对我而言，看见他却有种亲近的感觉，似乎他时不时嘴里冒出的几句英文和葡文，能让我在这个时空感觉到一些过去的痕迹。我一字不漏得听他说起去过的几个国家，压抑着想和他说话的冲动。
但是不多时，他那些见闻却全被对清朝的赞美和歌颂代替了。阿哥们听得高兴，我却觉得他有些华而不实，带着谄媚的意味。
1492年的殖民掠夺的开始，葡萄牙现在应和西班牙一样算是殖民界的霸主了。现在的大清，应该是哪一年呢？我离自己的时代究竟有多么的遥远？我的思绪飘得很远，直到听见四阿哥问了一句：“穆先生，你都说在这边生活的怎么好，不说说你觉得那里不好的么？”
穆景远的赞扬，让阿哥们一直骄傲着天朝上国的威风。听四阿哥能问出这么一句来倒实在有些意外，大家都静下来听穆景远怎么回答。
“大清哪里都好。”穆景远道，说得很慢，在思索着自己的用词，“但是除了太监，太残忍了。剥夺了他们的身体健康和作为男人的自豪实在是太残忍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觉得不会让大家生气的切入点，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阿哥们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但又无从反驳，他们不能容忍他攻击我们的政治制度，却不能阻止他用残忍这些词说起一个敏感但和政治无关的问题。能告诉他，这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妻子们的忠贞么？
不过我是越听越气，怎么说我也是爱国的，虽说太监的确很可怜，但是人家打到我们的脸面上的时候却必须反击的！
我于是开口道：“穆先生，你知道孔子么？”
“当然、当然，我很佩服他！你们的圣人。”他说，脸上很奇怪我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不相干的人。
我接着说：“我也知道你们的圣人，柏拉图。先生也知道吧？”
他骄傲的点点头：“当然知道，不仅知道，我还读过他所有的书。”
“是么？那么不知道穆先生还记不记得他的《理想国》那本书，里面不但说要把所有犯了罪和丑陋的不够聪明的男子阉割，还要求把不够美丽的以及愚笨的女子也关起来。敢问先生，对此又作何感想呢？”
他愣住了，但是很快的他狡猾的转了转眼珠，举着双手夸张的冲着八阿哥说：“尊敬的贝勒，我实在太佩服了，您的夫人里竟然有这么出众的一位！”
八阿哥尴尬的说：“你弄错了，这位是四贝勒的侧福晋。”
穆景远赶紧道歉，又对着四阿哥一顿叽咕的赞美，旁边的人都开始笑起来，这个话题就这样被带了过去。只是后来，他好几次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和他对视着。也许他那奇特的外表让他在这个异国他乡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了解他的文化的人，因此他那些动作，那些话总是让人发笑，却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他掩藏的目的。但是我不一样，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也明白自己被我洞悉了，尽管他难以置信。
晚上回四贝勒府，我想他今晚肯定会来找我，尽管最后大家都忽略了我的话，但是他没有。他最开始看着我很惊讶，随后又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
我也知道他难以应付，便让让丫头收拾好床铺，备了洗漱的热水之类。准备好好应对他。
果真，没多会儿，管家秦顺儿让今天给我惹麻烦的话题——他身边的一个太监来告诉我，四阿哥今晚歇我这儿。
他来了。面上如常，并没有生气。我些微松了口气，伺候他更衣。这件更衣的事情我就下了好大功夫学，看不得一大早的我和他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有一大群丫头来弄着弄那的，我的private life算是早就一去不复返了，但我还是争取到这一块隐私阵地：亲手做这些。
弄好了，他说：“今天的事情让我大开眼界，没想到别别扭扭的你居然能把那个洋人反驳的无话可说。你不要先对我解释么？”
“你很好奇？”我笑道，想把他的注意力引开。
他也笑了，说：“你的确让我好奇。”
我道：“那我就保留一点，不告诉你！”
他咬咬下唇，立马变了脸色：“我要我的女人对我完全坦白，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那本什么书？但是别和我玩把戏，我一开始就看出你••••••不单纯。”
如果马上软了颜色，告诉他一个关于那书的故事，我会不会很快就变成年瑢悦那样，知道他嫌弃树挡了月光，就马上来砍掉讨他高兴，让他觉得我们这些女子都是对他百依百顺，小心翼翼？
我不想讨好他，认真相处的时候，面对他这样强势的人，他的身份地位，我很多时候都是要小心维护自己的尊严的。
“你希望我们彼此坦诚么？”我注视着他，他需要我对他坦诚，我也一样，尽管我的需要是来自于自己的尊严，而非真的要他和我亲密无间。
“没错！而且我也会付出，但是不会超过我的限度。”他冷然地说道。
我们这样的对话方式根本不像是夫妻，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把对话继续下去。他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铺上：”你总是这样。每次和你说话，说起任何事情你都是有所保留，我其实不是那么在乎你是在那里看过那本书，我是希望我能知道这个。而你呢，绕着弯子，生怕别人看清楚你，以至于旁的任何事情你都看不清了！”
我是有点生气他这样对我说话的方式的，总在这种时候，我和他地位的差异就冒了出来，他比我高贵，我需要服从他。而我的过去，那是人人平等的，我一直都没能习惯自称奴婢，自己把自己看低。所以一遇挑衅，我立马进入备战状态。不论是过去面对十三和十四，还是现在。
也许旁人看我不知死活，但是我却不得不这么做。我对他说：“如果你在意，那我们就来交换一下信任，如过你答应，我就告诉你。”
出乎我意料的是，以前那个最讨厌跟我讲条件的人，痛快的点了点头。
我于是背对着他站立，说：“我现在要倒下，你能接住我么？”
他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当然。”
我回头看看，然后倒下！准确无误的落到他怀里，一时间感觉上依稀仿佛我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和他。这种感觉让我困惑了起来。
他的声音唤醒了我：“就这样么？”
我赶紧从他怀里起来，道：“该你了，像我刚才那样。”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后，无奈的笑了笑：“你确定你能接得住我？”
看他一脸的不信任，我给了他个嗔怪的眼神。他明白了，于是也转过身，像我做的那样，倒下。
结果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这个嘉沫实在太瘦小了，我抱住他两人咕咚的倒在地上。他赶紧翻身看我摔伤没有，外间上夜的丫环问：“四爷？福晋？奴婢•••”还不及说完，四阿哥大声道：“没事！没事！”我尾椎骨痛得要死，说不出话。他却看着我笑起来！
这样子的结果可不算完美，我说：“你还敢不该再来一次？”
他非常肯定地摇头，面上刚才的僵硬早就不见了，代之以觉得自己竟然能答应我这样做的后悔和好笑的表情。
我泄气。但是转而又想到了这个西方夫妻建立信任的课程的下一步。于是说：“还有呢，你把你最想对我说，但又不能说出来的话写在纸上。我也把我最想对你说，但也不能说的话写在纸上。然后我们交换，再发誓永远都不偷看！可以么？”
他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点点头。于是各写各的，然后郑重其事的交换了。
他把我写的那张纸放进荷包里，说：“现在起，我信任你。”
小子挺上道儿的，我笑了说：“我也信任你。”
“好了，很晚了，你刚才又摔了，早些睡觉吧。”他转身打算睡觉。
“你不问那本书的事情了？”我惊讶道。
他回头笑看着我：“那件事情对我根本不重要。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我愣住了，他要的？
“不过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主动告诉我。”停了停，他又微笑着说：“你越来越让我好奇了。”
入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我在他怀里安慰自己：用信任和诚实来自保，这不是一件卑鄙的事情。我是不得已的。
难道让我去告诉他，我是在三百年后看的么？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