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浊水（清穿）》纳兰 静

26、Chapter-------

　　常恐所思露，瑶华未忍折

　　起身来，后背有些凉，衣服边角处能粘到地的地方已经都湿了。我望着自己营帐那边，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我惯于独处，因此这样一人出来也不算什么。营帐里有青络守着，有别的宫女来传话带东西时，她就会说我睡了。我一般不会很晚回去，所以一直也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今天，却的确有些晚了。回去的近路要穿过一片树林，林子里很黑，高大茂密的枝丫把月光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几乎一片漆黑。往日我是不会走这里的，但是今天为了抄近道却不得不从这边过。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些慌慌的。大概是太黑了的缘故吧。

　　突然，我的脚踩到了一块软软的东西，触感很不舒服。我停下脚步，在黑暗里摸索下去。

　　手？

　　啊！居然是人的手？！活的，还是••••••死的？

　　我忍住害怕，深吸口气蹲下，继续摸索。
　　那手是这么的冰凉，布质衣服，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我心里想着，手颤抖的几乎不能控制，树林里的气息似乎也诡异起来。我摸到一张没有胡须的脸，然后是发辫和有些刺手的光额头。

　　是个男人。

　　我再也忍不住害怕，脚一软坐倒在地，连心都在颤抖，咚咚的似乎是在我的耳边跳动。我强忍着，伸手又试了试他的鼻息。
　　死人••••••他是个死人！

　　我想爬起来，但是却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粘液充溢在我和他之间，让我动弹不得。好容易起身，用了那么久的时间，离开他的控制。但是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紧紧地。

　　一刹那的，我几乎连害怕的感觉都失去了。

　　这人拖着我向后退着，似乎他也很害怕的样子，脚步踉跄。

　　他把我拖进了一片树丛，然后缓慢的，一字一句的附在我耳边道：“格格不要怕，奴•••我，不是坏人，只是请格格千万不要出声。那边有人来了，若是格格喊叫，怕是连我也救不了您。格格请一定相信我。”

　　这人的声音最开始有些颤抖，显然心里也是怕的，但是说到最后那句请我相信的话，口吻里却流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点点头。他这才缓慢的放开捂着我嘴的手。

　　我回头看看，却只能大致看清楚是个侍卫打扮的男子，黑暗里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是轮廓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人。
　　草丛外沙沙的脚步声响起，我不敢出声问他是什么人，只好和他静静的躲在草丛后，生怕呼吸重了，都会把人引来。

　　那边来的是几个穿了黑衣的人，也是看不清脸面的。他们提了两盏极小的风灯过来，不过能照清脚底一片地方而已。

　　影影绰绰间，只见其中一人把风灯罩在了地上的死尸脸上，那脸毫无生气，但却并不狰狞。其中一人缓步踱近，低了头凑去看。

　　“二爷，您瞧了咱们就走吧。这么个下作的奴才，还劳动您亲自来瞧么？”
　　伏下身去的人道：“爷平生最恨这等背信弃义的贱种，不亲自来看看，难消心头之恨！”

　　他说完又在地上那人身上踢了一脚，显见是恨极了的样子。
　　“爷待他不错，可他为谁卖命不好，偏偏跟了爷最恨的那位！”他又道，“眼下虽然杀了他泄愤，不过想必也打草惊蛇了，你们且说说，下一步要怎么办？”

　　余下几人静了一会儿，方有一人道：“回爷的话，事情既已做下，也算是扯破了脸，日后若是他们来硬的，也可不必顾忌了。”
　　“哼。”那位二爷不咸不淡的轻轻应了。

　　又一会儿，才又有人道：“依奴才看这小安子的来历还是有些古怪，让咱们随便一查便引到了九爷身上去，可有些古怪。按说他是镶蓝旗的出身，不会扯到那边去的。”
　　“按你说，那便是老四的人了？真是胡言乱语！问你们以后怎么办，回上来的还是这些无用的蠢话，我身边亲厚的只得老四和十三两人，照你们这样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岂不乱了套？！蠢才！”

　　几人不敢再说什么，只看着他烦躁的走来走去，有几次甚至离我们藏身的地方不及一步之遥！我心底已经明白，他们口里的这位二爷，只怕是太子无疑了。在这漆黑的荒山杀人灭口叫我撞见，若不是身后这人，我哪里还有命在！

　　“得了，今日这话爷只当没听过，你们既出不了主意，那便勤当差，少开口。今日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他又踢了地上死尸一脚，“这便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他迈开步子往山下去，几人缓慢提着灯跟上，没几下便不见人了。
　　我动了动已经麻木的身躯，身后那人低声道：“格格别急，再忍忍！”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又跑来细细巡视了一圈，然后才离开。
　　我身上吓出一身冷汗，腻腻的贴在衣服上，但却不敢再动弹了。

　　过了好久，身后的人才道：“应该没事了，格格，我扶您回去。”
　　我就着他的手吃力的起身，跟着他一步三晃的跑下山去。

　　到山脚的时候，东边已经泛白。我这才看清他的脸，二十来岁的男子，做侍卫打扮，面容很是憨厚的样子。我低声道：“谢谢你。”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道：“格格，奴才刚才冒犯了。”
　　我虚弱的摆摆手，道：“没什么。若不是你，我连命都没了。”
　　他叹了口气，转脸看看那便越来越亮的天空：“格格快回去吧，剩下的路，奴才不能再送了。”

　　我此时方想起，他一直都是自称我，眼下这声奴才，显得有些怪异。不过不待我再说些什么，他转身往营帐那边走去，但是不是我的帐子的方向。我知道自己也该赶紧回去才是，因此便不叫他，也抬脚往回走。

　　早上的草场上没人，巡视的卫兵也还没过来。快到自己营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各色的旌旗迎着早上的风飘舞着，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身上渐渐有了温度，昨夜的一切似乎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我快要拐进自己地方的时候，斜刺里猛地站出一人来，吓了我一跳。
　　待我看清，不觉更是慌乱，眼前身着一色天青长衫马褂，系了明黄腰带的，不是四阿哥，又是谁呢！

　　我福下身子，沉默的给他行了个礼，心里惊慌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默默地打量了我一会儿，语气有些阴郁的说：“看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你昨晚上干吗去了？”

　　“我••••••奴婢•••在山上睡着了。奴婢常常一人闲逛，四爷也是知道的。”我说，声音颤抖的连我自己也不信自己所说。

　　“哼！”他瞪我一眼，但也不再追问。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有些焦躁的样子。我静静等待他说些什么，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
　　他似乎考虑了好久，才道：“昨个晚宴，你贴身的宫女到宜妃娘娘那里回话，被太子爷瞧见了。后来我们兄弟一道，他似乎有意讨了她去。”

　　我一下子呆住了！必是昨夜我独自出去，宜妃大约有事找我，而我不在，青络这才会去那边替我转圜的。太子，昨夜他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青络怎么能跟一个这样心狠手辣的男人？而且太子要她必定只是瞧上了她的容貌，以青络的性子，过不了多久不是惹怒了他被冷落或者责打，就是连名分也得不到就被丢开一边了。
　　我慌忙扯着四阿哥的衣袖道：“不行，绝不能让青络跟太子啊！四爷，求你帮帮我！”

　　他似乎很惊讶我得如此失态，但我顾不了这许多了，又恳求道：“四爷，求求你。太子他•••••”
　　我本想说他只很信任您，您去说说一定可以。但是这是我刚刚知道的，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生生咽住了这句话！所幸他并没觉察到什么，只是缓缓地把握的手从他衣袖上拿下，握住。

　　“你对自己的事情也不见得这么着急！”他说。

　　他的手竟然也是冷得可怕，但我没有多想，依旧求道：“四爷••••••”我之前虽然和他有口舌上的交恶，对他也并无好感，虽然在他面前不敢放肆，但也多少保留着自己的尊严。为了青络，我顾不了了。他对我的行为很是惊讶，但还是缓慢的点点头。
　　我身上一下子放松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见他答应了，便觉得是一定可靠的。

　　“你的手怎么这样冷？”他说，低头看着我的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自己裙角鞋面上沾了不少的泥土，而且有些凌乱。
　　我怕他看出我的怪异，忙道：“四爷，奴婢要赶紧回去了。”

　　他这才放开我的手，点点头。
　　我赶忙又俯身跟他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他在身后道：“别急，没事的。”
　　我回头看看他，他眉宇间怔怔的，没了刚才乍见我的薄怒，倒有些怜惜的意思。见我望他，他忽又有些黯然的垂了头，脸望着地上道：“你回去吧，以后别老是一人出去散心，否则真出了事情的时候，即便我要帮你，也是心余力绌。”
　　我答道：“奴婢知道了，谢四爷。”

　　他也不抬头，转身走了。我赶忙跑回营帐去看青络。

　　进了帐子，见我铺上被子铺着，弄成有人躺着的样子，而青络和衣趴在边上，我轻轻地走近过去，只见她眉头紧锁，脸颊上还留着湿湿的泪痕，头枕着的地方也是殷湿了一片。

　　不知道昨晚是怎样的为我担惊受怕，又是如何担忧太子的事情。

　　我轻轻的拂开粘在她面上的一缕发丝，若说亲人，她是我在这个地方唯一的亲人，就连有着血缘关系的宜妃也没有和她那般亲密，感觉不到亲人的亲切和贴心的。我心底一叹，就算我的身份是那么的不得势，又有德妃处处与我为难，自己眼前还有那么多的麻烦，可是青络，我绝不能不管，我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能让她和那个在那里替我从梯子上跌下的香儿一样，无声无息的就没了性命。想到这里，昨夜的惊慌恐惧都离我而去了，一股力量慢慢的涌上来。
　　怎样，也得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