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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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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觉,弄晴时
傍晚的草原总是有徐徐的凉风吹来,伴随着草叶轻轻的响动声,寂寞却又自由。我很喜欢在这样的时刻,独自一人溜出去散步。很多时候,因为看不见那些锦旗,帐幔,天地间仅剩了自然的星子,月亮,还有阴影下的山峰,我会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方,也许当我一转头,看见的是现代的痕迹,我就那么回去了,也未可知。
虽然身边的青络焦急上火很久了,可是我怎么也没办法让她明白,我根本不那么在乎,自己会被指给谁,日后会怎么样。她看我,和四阿哥看我大约是一样的,当我是破罐子破摔呢。但其实我不是。
若是在现代,我可能能有一万种做法。但是在这里,我的办法全都没什么用处,因此我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这里的女人的幸福是不可能依靠一桩好的指婚带来的,我很明白。
走了一会儿,眼前一转,就见一簇红亮的烛火在摇摆着,那顶帐篷的布帘撩起,帐里,一位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正专注地看着案上的公文。正是那日对我有些气急败坏,以至出手打我的四阿哥,身后小太监颇有些费力的为他扇着羽扇,又怕烛火晃动,又怕扇不起凉风。真没想到,他竟把行营设在这边,比较偏僻幽静的地方。
我看了一会儿,正打算转身离开,案后凝神办公的他却似心有灵犀般抬起头来朝我这边看来。
“谁?”
他旁边有侍卫警觉,呼喝出声。我赶忙自阴影里走出,怕他不长眼,长枪扎我一个血窟窿就坏了。
四阿哥缓缓踱出,皱着眉头奇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回四爷的话,奴婢四处走走,不小心惊扰了四爷。”我恭谨的答道。
凉风阵阵,他侧过头去感觉着微风拂面,似乎是很受用的样子。
“外面真的凉爽些,可是却不能在外面办事。也罢,和你走走,凉快一下。”他说着抬脚就走,并不问我是不是愿意。
两人沉默的走着,和他在一起老是沉默,他总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全不在意我的感觉。诚然,像他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的。眼下他便是那幅惯常见的冷然模样,真不知那日他是怎样的生气,居然打了我一巴掌?
两人没话说,我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的跟着他,想起那一巴掌,居然又把自己弄生气了。
不过,能为一个人的行为生气,是不是能代表他在乎我些什么?脑海里刚刚冒出这个想法,马上又被自己否定了,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恐怕从没见过别人忤逆他而行吧,打我,不过是看不顺眼,哪里会牵扯得到在乎,或者喜欢,这样的字眼和感觉呢?
可真是能胡思乱想,我自嘲着。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他忽然开口叹气道,一边斜着眼睛睨了我一眼,却不知是什么心情。
“以为你会一直不说话呢!”我随口道,忽然惊觉这样的回答不合规矩,正看他是否生气,他却全不在意的别过头去,继续沉默着。
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他那句是不是说我和八阿哥的事情,大约他上次没打出个结果,这次就连话都懒得说了?
“可能我看错你了!”他看着远处的星空,声音有些空旷,仿佛他不过是一个和我闲话家常的朋友,“我看人一向很准!不过你真的很让我很失望。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从没见过你这样,自暴自弃到如斯地步,却仍旧能怡然自得的人。”
“你既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什么也别说吧。”我低声道,有时候他这样陪陪我,我倒比较感激。而且我也不想听他说什么,难道我不会烦心么?只是这种无可奈何的事情,我没办法,剩下的不过是在人前维护自尊罢了。“反正也不会有结果。”我补充道。
“结果?你到底想要什么结果?”他抬高了声音问道。
是啊,我要什么结果?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呢。也许我不过是希望能一下子沉埃落定,万事都有个定论,害怕再面对这其中的煎熬和无奈。也许我什么也不想要,因为反正也不是自己需要的那个,我不想嫁人,不想当什么侧福晋,可是能办到么?”我冷笑,他瞪我一眼,脸上又显薄怒,皱着眉头道:“你总是能让我不知说你什么好,总是让······你想想,如果你已经是别人的侧福晋了呢?你已经进了老八的门呢?到时又要怎么样?”
“那时候?大约混沌度日罢了,和别的女眷们一样啊!不管你信不信,得宠那一类的事情对于我可没什么意义,我想都不想的。也不会动那份心思。”他总不会以为我会有这方面的希翼吧,我还是撇清一下得好。不过看他似乎又和那天一样有些生气的样子,我又有些怕了。
“不开窍的•••真是没用!”他骂人了,又忍受不了我了么?
我们站住,面对面地站着,看着他的微露薄怒的眸子,我竟有些难以直视,于是低下头不说话。
他以为我喜欢这样么?我自己也不喜欢。可是你知道么?我从来都是那么焦虑、那么漂、悲观•••我没有这个时代的人的安然,也从来没见到真的值得我坚持的东西,更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样的信仰,才能坚强的面对。
“你一会要回自己的帐篷吧?”他忽然转换话题。
“是啊!”当然要回去,难不成露宿草原?我奇怪他的问话,完全没关系啊。
“那你是要骑马?还是走路?”
“走路。我来时并没骑马。”
“或者,我还可以让小太监去抬一顶软轿来,让你坐轿子回去。但不管怎样你都要回去,不管使用怎样的方法。不借助这些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你不动,是不会知道意义何在?明白么?你只有死了,别人给你立个碑,写上你的来历和归宿,石头不朽,而你经历了一切,那才算是尘埃落定,明白么?原来我还觉得你算聪明,看你的双眸,便觉是个灵慧的女子,但现在看来你简直愚不可及!世无绝对法,一切随心转。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不信佛,甚至什么都不信的人!”他最后下了个正确的结论。
我想努力告诉自己,我才是对的,我来自一个更加文明的地方。但是思想——应该不受时间的限制吧?马斯洛不早就下结论——超越性的人格!他令我惊讶,我很想告诉他,我是一步到了这里,没有过程、原因•••可我说不出来,不是因为事情本身太奇怪,或者我已经有几分相信了他的话,被他所说服······所以我的到来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他看着我,等我对他的回答,我很久不哭了,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忽然又想要哭了。
“我大约是迷路了。”我说出这样一句,宁静的草原上,透过薄薄的眼泪,依然看得见他背后有繁星点点。
他的面庞迷离,泪雾使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在微笑着,我甚至觉得他的眸子里有温柔的情绪涌动,像水里的鱼一样来回摆动,那么的清楚明了,并不是错觉。他的身上有种佛一样的宁静,他说:“我带你回家。”
我定定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回答,是不是用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在眼前我就能决定了我后面要走的路呢?这,算不算是一个承诺?
可是没等我做出什么,他忽然又说:“这根本不可能!你得有自己的家,不是皇宫、八贝勒府、更不是躲在这里。你要明白,惟有此心安处,才是吾乡。这个我给不了你!任何人都给不了!”
这个人,骤然给你温暖,然后又把你推入冰冷的现实,告诉你这才是要面对的。我又感觉有些恼恨和无奈,但是也有些倔强的想要坚持,坚持些什么?
他并不给我的情绪以喘息的机会,接着又说:“马上就是裕亲王忌日了,会有祭祀的奠仪,那天你也算正式出了孝。另一方面,王叔曾在蒙古那边立功,和王公们关系很好,王叔和你父亲又受到军士们的敬仰。恐怕蒙古的王公们也会料到这一层,因为普通的蒙古人中,很大一部分人的心是跟着王叔走,还记得那年来草原上,很多蒙古青年找你敬酒么?这便是例子,人们并没有因为王叔过世三年了,就忘了了他。可对于你来说,这样好也不好,会有更多心怀叵测的人来要你,你要是那时候再决定恐怕真的会不由自主了,老八肯定也想到了,娶你是为了这个,而且王叔对他那么好,你又是他福晋的妹妹,他应该也不会亏了你。至于十三和十四,待你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清楚,这时候怎么做还能全凭你一句话,再晚就真的难说了!”
“你呢?你可以么?”我问,不知自己怎么会脱口问出这么一句,刚才他给我的错觉,他似乎是可以保护我的人。
“我?”他看着我,他微有错愕,但很快随口道:“也可以啊!不过也许你会失望!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要是你想跟我,还是先放弃你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他淡然地说着,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我也看不出他的意思。
怎么会问他这么个问题?我太冲动了。
我有些气恼,又有点没面子,什么叫做‘也可以啊’?
“我要走了!”我转身离开。虽然我也并不喜欢他,甚至有点——讨厌这个人。
“哈••••••”
听见他居然在我背后轻笑,并非调侃的语气,只是•••
说不上!莞尔一笑么?我没有回头。
他?
在爱我的人眼中,我的孤独是多么的丑陋?还是我暗中学会了我自身怎样拒绝爱?
那天晚上我想起这段话——三岛由纪夫《假面的告白》。
只是,对他来说,肯定是无关爱罢了。
而且,生活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当初,也有人跟我说过,李沫的离开其实也没什么。因为也有可能不是他先走,有可能是我先放手,他用他的离开,成全了我的悲情和伟大,不是么?那时候我听完这段话,恍然大悟,真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眼下也是如此,所以我不愿意把结果强加给任何人,不愿意去认为十三阿哥还是十四阿哥是错的,他们对不起我之类的。在我看来,抛开了一切,这不过是俗世红尘里一个最最普通,也最最常见的故事。
现在,已经是故事了,都过去了。
镜子里的我还是我,眼神已经没了最初的惊慌失措,也不再有温柔的嘉沫的痕迹了。
有经历的人,是会懂得我的,会懂得我那些微的努力,和在最后把一切都交给命运。
宜妃好几次问起我的打算,我还是支吾过去,实在因为心里也没个定论。在这里,女子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嫁给一个对自己好,身份地位也相匹配的男子,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而我,对于这样的一生实在没有兴趣,再加上十三阿哥的事情,越来越让我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为自己再次选择勇敢再次失望,也为了这里那时时不散的压抑和无奈,我即便选择,也很难如愿,不是么?四阿哥说的也是对的,重要的是过程,因为谁都难免一死,度过了那便是有意义的,只是他那样的身份地位,想来是不会有自己的不到的东西的,也许于他来说简单的事情,于别人未必。
想起送我白玉簪的十四阿哥,我宁肯辜负他。在我的心里早就为他少年的执著和深情所感动,也正因为如此,我只觉得他是属于嘉沫的,其余的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意义,哪怕是借了嘉沫身体的我。可是年初时德妃赠过我鸡血玉镯,宜妃几次和我恳谈,也说起德妃送我玉镯的意思,她知道无法让十四阿哥彻底死心,尽管她不愿意我跟十四阿哥,但仍旧留了一手,以防跟儿子闹翻,她到底是最偏疼十四阿哥的。我很无奈的考虑着也许真的不得不服从这一切,因为越来越深地卷入了这其中,身不由己。
而八阿哥,我不了解他,但我喜欢宝贞儿,我也理解她,所以我不愿意面对一个和她争夺场面,哪怕八阿哥是我最好的选择。
至于四阿哥,他上次说也可以,那么的模棱两可。我摸不透他的心,他是对我有一点意思,还是也为了那位福全亲王的遗愿?为自己在皇上面前博得一些好处呢?虽然他每次和我说话,似乎都能切中我的要害,言谈里也没有算计我,或者说是虚伪的拉拢我的意思,但是,这个人于我始终隔了一层薄雾般看不清楚,不知他是小心翼翼还是别有所图。
不过他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我,我不得不承认他很聪明,有时甚至感觉我和他虽然隔了三百余年,但并不是无法沟通,不像和十三阿哥之间只是感情上有共通而已。一个人只要同另一个人谈几句,哪怕是极琐碎的话也能判断出两人之间智力、气质的相似和差异么?虽然也有可能产生误解就是了。
在这般惶惑不安的等待里,我每日里的散心就是趁着皇家的晚宴开始,在草原上走走,只让青络她们远远的跟着我。
我不知道那日不小心走到了四阿哥的帐外,随后又和他有了那样的一番谈话,是不是让我的心里觉得他是个可以依赖的人。几日里,我竟然有些不自觉地用眼睛寻觅他的身影,似乎有些期盼他可以再次出现,告诉我该怎么做。
从一个远远的山岗上看着那边,大帐里的人声鼎沸都传不到这寂静的一角。那边的纷纷扰扰如果真的能与我无关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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