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浊水（清穿）》纳兰 静

19、Chapter-------

　　雁孤飞，人独坐，看却一秋空过

　　在八阿哥府里又呆了几天，十三阿哥天天来看我，正觉得日子过得轻松欢乐，宫里宜妃却突然传了旨意让我回去。
　　我自然不能跟她打商量，说想再住几天什么的，只好收拾了东西回宫。算算也住了差不多一个多月了，因和宝贞儿相处得好，便没觉得有那么久，是该回去了啊。

　　回宫几日，宜妃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吩咐，只说是又近年底，怕忙不过来。

　　天一下子冷了下来。终于下了场雨，植物的叶子还来不及全部变黄，就被迟来的秋雨打了下来。我开始帮忙准备年节的礼物。宫里主子妃嫔众多，做人面面俱到的，便须得在年节里都备好礼物。
　　这送礼也有讲究，不可厚此薄彼，亦不可不分高下。虽说不是费力的事情，但是却得花很多心思。我在宫里住了两年了，虽说是自己不大关注这些事情，但是在瞧见宜妃心腹的宫女太监们对其他宫的大主子小主子们的起居行止习惯，吃饭穿衣的爱好等等，如数家珍一般，也不得不感叹自己活的有些太出离世外似的，他们说的我几乎都记不住，更别说体察那些人的心思，准备手里的东西了。
　　因此，我做的只是在宜妃身边出出主意罢了，譬如说，这个珠花好不好看？样子新不新颖之类的。其他的我几乎什么都不懂，但是于这些小饰品之类，我一个现代人还是能显出些不一样。在化繁为简，或者化简为繁里变一变什么的。

　　第一场冬雪下来的时候，正是小年这天。小年是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的日子，宫里也有一定的祭祀礼仪，但是因为有说法“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所以这天宫妃们一般只是凑在一起热闹一下什么的。小年过后的第七天就到年三十了，那时礼仪典制众多，反倒没办法像普通人家一样过年，因此这天对于宫妃们来说和新年一样。

　　德妃和宜妃两个的小年一向是凑在一起过的，今年也不例外。外人看来她二人关系亲密，不争宠吃醋，是多么好的天家典范啊！

　　但是实际上，宜妃和德妃两人之间的利益纷争很多，宠不宠的不论，为了自己的孩子——那几个阿哥，她俩儿个也是万事都不得不争的。德妃好表面功夫，行事全为了自己封号里的一个“德”字，看来也很是温和淑雅，敦厚公正的；宜妃则本来脾气就比较直，好似风风火火，但是两人行止都是没有半分差错，小心翼翼，精明到极点的人物。
　　她们凑在一处，无非是为了个“和睦”二字。谁让康熙推崇这个呢！

　　我打量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先去宜妃那里请了安，然后再去德妃那边请安拜早年。这个时间正是贵人、嫔之类的小主子还有一些格格们去的时候，我正好混在其中一道请安完事，因宜妃事先已经说了我不用和她一起，所以我早早吩咐好了青络准备些东西吃的，晚上我们一道过小年。
　　到了地方，果见屋内炉袅烟残，众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连一向有些深居简出的荣妃娘娘也在其中，荣妃为康熙帝生下了第一个皇子，后来这个孩子早丧，后又生下了三阿哥。三阿哥我没见过，但是一向听说他才学很好，是文人雅士般的人物，才名在外。眼前的荣妃也是真正的优雅温柔，有那样的儿子也不足为奇了。

　　我随众人一道说着吉祥话，附和着笑。呆了一会儿，正欲离开，忽听外间回话道：“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到！”
　　德妃笑道：“呦！前面忙得不得了，他三人怎生得空儿来呢？还凑在一起？！”说笑间，小太监已经撩起帘子，迎了他三人进来。

　　众人便给他三人见礼，有几人也借故告退走了。我本也想一走了之，但些许日未见十三阿哥，一时便迈不开步子了，而且我若此时躲了出去也不好，因德妃毕竟一向对他多有照付，我多留一会儿也是应该的。再说，此时出去，叫十三阿哥没的多想。
　　他三人归坐之后，众人又一道叙些闲话。我立在边儿上，也不多话。只见德妃比先前又是一番高兴的样子。

　　我看看他们三个，四阿哥老样子，冷然的坐在那里喝茶；十三阿哥正笑着和德妃说话，他近日在军里呆了些日子，骑射有了进步，正说这个；十四阿哥眼神却穿过人群里，直直的落在我身上，一瞬不瞬的。旁边的两个贵人已经拿眼斜了我好几下，我低下头，他却浑然不觉的样子，一手紧紧捏着椅子扶手，一手紧握，似是极力忍耐。
　　德妃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却答的心不在焉，眼睛仍是转了回来。我正担心十三阿哥会不会又生气，抬眼看去，他正端了茶碗和四阿哥低声谈笑着，半侧着身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心里松了一口气，四阿哥却似笑非笑的瞅瞅我，很轻的摇了摇头。他的动作真的很轻，让我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他已经低下眼，继续和十三阿哥说话去了。

　　“十四的新福晋呢？怎么不见？不是都住在宫里么？” 荣妃问道。十四阿哥成亲之后仍旧住在宫里，并未出宫建府。
　　德妃道：“我让她家去了，过小年团聚一下也好。那孩子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家，拘在这里这么久也怪可怜的。”
　　荣妃笑道：“不过除了宫建了府咱们又难见着他们了，像老三一早来请了安就不见影子了，十四阿哥这样在你身边，倒也就近照顾！”
　　德妃心疼得看看十四阿哥，道：“还说就近照顾呢！我看这孩子比前几日怎么又清减了些呢？小月，去拿些酥酪来！”
　　宫女下去取了酥酪摆上，十四阿哥端起碟子看看，似乎愣起了神。德妃道：“你尝尝，好吃不？这是新鲜的，味道很好。”
　　十四阿哥忽得抬起头，他的脸上漫着满满的笑容，如同夏日的晴朗天空，在冬天的阴沉里是那么的恍惚而不真实的明媚，他道：“嘉沫呢？她爱吃这个！嘉沫，给你！”

　　他昏了头么？竟然这样说话？！我惊异得看向他那边，我知道他根本不是在跟我说话，这个笑是属于嘉沫的，但是我仍旧为他那样的笑而有些失神。

　　很快的，我被惊醒了。一边的十三阿哥大声道：“给爷添茶！”
　　德妃不着痕迹的一皱眉，笑道：“她哪用你操心，宜主儿那边还不有的是好东西？”
　　话音刚落，宜妃的声音响起来：“呦，我哪有什么好东西呀！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好东西？”

　　她笑着进来，我正因刚才的那一幕心里不自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她这一来到给我解了围了，众人乱哄哄又是一番见礼，待坐下时刚才那事已经抛开了。十四阿哥给宜妃见了礼便告辞说前边有事情，便走了。德妃虽不高兴，到底脸上不表出来罢了。
　　宜妃最能调动气氛，热热闹闹的说过一阵子，荣妃忽道：“瞧我这记性，我那边调教的秀女们原说想一道来拜见一下德妹妹，结果我一来，说话开心，竟然都给忘了？！让她们在外面等着，怕是都急得不行了！”
　　一边让人传她们进来，一边又道：“这几个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又聪明知礼。虽说选秀是祖上的规矩，但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们不是？德妹妹最和善，宜妹妹最直爽，她们若能跟你们面前当差，那可真是不一般的福分了！”

　　原来这选秀还分三六九等的，下等包衣家的女儿一般也就是在宫里当宫女，一小部分分配到阿哥们的府邸去当差；上等人家的女孩子不是指婚就是做妃嫔了，最不济的做宫女的，也是暂时的事情，一般很快就会给放出去，或者是指婚什么的。今年的上等的秀女是荣妃负责调教。选秀其实早在三月份就选完了，但是还有学规矩什么的事情，学完了才分配到各宫去当差。像这样子一直留到现在的也有，不过大概不是为了在主子面前做个好奴才罢。

　　人未及进来，四阿哥起身道：“既然额娘这里有荣母妃和宜母妃热热闹闹的说话，儿子也该去前边皇阿玛那里，出来这么会儿了，怕有事情找儿子。”说着起身告辞了，十三阿哥当然也随他一道走。
　　送了二人出去，那几名秀女方才被带了进来，宜妃忽然对我道：“嘉沫，你也出来这么会儿了，不必在我们跟前立规矩了，回去吧。”
　　我听了她这话松了老大一口气，在这里这半日可真真难熬死了。告退出来，我立刻感觉轻松了许多。

　　雪花细细的飘落着，一道从德妃那里出来的人都告了别分头回去了。天色慢慢的有些暗了，我踏着轻快的脚步往晋兰斋赶，不知青络准备得怎么样了。
　　转个弯子，却见一人站在面前不远处，负手而立，雪片在他身边飞舞着，那背影有些孤单而有萧索的样子。我心里正想着，刚才十三阿哥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连用眼神打个招呼都没有，猛一看见此人，还当是他呢！再仔细一看，却又好像是四阿哥，不禁口里“咦”的一声。
　　他听见我惊讶，便转过头来，果然是四阿哥！

　　不是说前边还有事情么？怎么他会在这里？我心里想着，一边走上前给他行礼，他摆摆手道：“不必了。”
　　我乐得简单，便起身站好道：“不知四爷在这里做什么？”
　　他淡淡地看我一眼，并不答话。难道是我多事了么？
　　正不知如何开口，他道：“你可愿做十三弟的福晋？”

　　我一怔，忽然想起他上次说过，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求过他，说想要我的话来。也许他在皇上面前说话比较有分量吧，也可能是十三阿哥又求了他，我于是问道：“是十三爷跟四爷说了么？”
　　他冷冷道：“我是来问你的！”
　　想起这个人似乎对我没什么好感，这样子说话也不足为奇，我于是道：“这事并不是奴婢做得了主的，所以奴婢没办法回答四爷的话。若是日后此事不成，奴婢岂不落人嘲笑？”
　　他轻轻一笑，道：“原以为能听见你说出要非君不嫁的话来呢！”
　　我道：“那有用么？”
　　他轻叹一声，又道：“你若真是如此云淡风轻，那倒算聪明。”
　　说罢，他慢慢踱步离开，也不管我是不是听懂他讲些什么。

　　不过既然他这样问了我，我想大概是定下来了吧。虽然他搞得我有些不舒服，但是心里还是慢慢的漫上来甜蜜的感觉，他走远了，我居然抑制不住的微笑起来。
　　快步走回晋兰斋，见到的是青络准备好的一大桌子的饭菜，我笑着跟她说：“青络，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