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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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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记
都说时间难打发,其实不是。时间最好打发了,尤其是对无所事事的人来说,每天天一黑躺在床上的时候,都想不起来白天做了什么。常常想着以前的世界,光影重重迭迭罩在我脑海里。有时不觉微笑,有时不觉泪下,并不全为感情的事情。
要说我是个纤细敏感的人,倒也不是,我是那种后知后觉,而后无法自拔的人。就如那段著名的台词:曾经•••如果•••我会••••••
其实每个人都是由时间堆砌雕刻出来的,说我无聊,无病呻吟•••怎样都好,想必谁都有这样的感觉,在经历了一件事情之后,你有某些地方变得不一样,有些事情你不会再尝试,有些话你不会再说。
我的好朋友也问过我,为什么不找份安定的工作,做一个安定的人,或者别人眼里的那种坚强的人呢。我没回答她,我知道她为我好,当时之所以以游离的状态活着,不过是为了更清醒地看一些事情,不是为了堕落而堕落。
我不觉得我堕落,你要觉得,你别这么做就好。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比个人的感情来得重要,譬如历史,不管是个人的历史还是记载于纸的历史。
而我似乎陷入自己对过去的追忆和印证中,不光为了一张相似的脸,还有很多譬如:我一开始的偏见、那个世界的无形的鸿沟、我的经历••••••所有的,林林总总,我想要重新去改变一下。是不是我在这里的原因也在于此,一次重新开始塑造自己的机会呢?就如在这古色古香的历史里追忆一次我在光影流华的世界里丢失的和被迫丢失的东西。
或者是我没能懂得的东西,给我一次机会到三百年前去找寻?
以前我不得不过自己的生活。
别无选择。
现在我得到一次机会过一个不一样的——别人的生活?!
对自己生活不满的人可有很多?想不想要这样的机会呢?
如果你年少时的梦想是在拉斯维加斯开跑车,恣意人生,现在却不得不在一间办公室里面对同样的人,每天来来回回,辛苦不以中发现自己的所爱总是盯着变幻的屏幕,而不是你的心情••••••
你,要不要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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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康熙带随扈的阿哥大臣们以及一些江南的著名文人游西湖,据说吟诗斗酒,风雅无比,一时传为美谈。
十三阿哥当时因字写得好,还得到了康熙的赞许,连带着宜妃也提起几回,说十三阿哥的生母敏妃原先跟她私交不错,现下看十三阿哥渐得重视,心下很为敏妃高兴。
原来青络提起过十三阿哥不甚得重用的事情,多半是为了他生母早逝,成年的哥哥们多,个个又才华横溢的,没有母家扶持的他,又没领到什么好差事办,到了这个年纪还没出宫开衙建府,自然得不到跟风的墙头草的重视。
这里边错综复杂的人际迎亲的关系,我大约也就是猜猜,看清楚是不可能的。不过他要是好,我也为他高兴就是了。
在杭州停留的时间很长了,我一直没能有机会去看看西湖。不几日就要往苏州去了,也许下次来,我不会是一个人了吧。
这几日常常梦见那天的小小的白色蝴蝶,忽闪着翅膀的样子。以及那个淡淡的在雨丝中不甚清晰的侧脸的轮廓。
在梦里,我有几次鼓起勇气,伸了手去抚摸那张脸。甚至还有几次,我对他说:“我是真心的,真的是。我不是要伤害你,骗你。”
看不清楚的侧影,投射下的阴影,一如他在我醒着的时候给我的感觉,那阴影下总是有种吸引我的东西。
好些日不见,我却觉得他离我不知是近了还是远了。感觉近的时候,使我渐渐把他和季嘉给重合起来了;而一下子远离,却是为他那句,无所谓了。
这天闲来无事,去宜妃那边请过安,又说了会儿话。回来见绿竹跟着青络学宫里荷包的花样,绿竹学的认真,青络不时打趣着她,两人笑闹着很是开心。我在一旁看着,也觉有趣。
“格格,你可定下人家了?”绿竹一边绣着,一边问我道。想起上次十三阿哥说过,荷包是满人定情的信物。我笑笑说:“你这小丫头,自己急着嫁人学做荷包,倒跑来问我干什么?”
绿竹羞红了脸说:“我哪里急着嫁人了?我是做来好玩的。”青络也笑:“格格,这小丫头刚还跟我打听选秀的事情呢,还说不是急着嫁人?”
绿竹急道:“我那是替别人问的。我阿玛的品级却还轮不到我去选什么秀呢。”
我和青络看她急了,也不好再取笑她,于是问道:“是谁让你问的?”
绿竹迟疑了一下说:“告诉格格也无妨,是现在在宜主子那边伺候着的宁格格。她明年是要送去选秀的。不过,她不好意思问这些事情,那天我跟她说起您脾气好,她就让我帮她问问来着。”
“这样啊。”我点点头,之前听说过这件事情,是有这项制度的。有能选作女官的,也有能做妃子的,但大多数还是做了宫女。而做宫女是要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去的,到那时已算是年华不在了,若无好的背景,嫁人也只能是做偏房之类。但是听说那个宁格格家世还是不错的,这次来又能分到宜妃那边去伺候着,明年入了宫肯定少不得照拂的。也有些女孩子在妃子面前得宠,早早就放出去或者指给什么亲贵的。
“宁格格说在京里没几个认得的人,因此有些怕呢。”绿竹又道。青络轻声说:“是呀,当初我原本也是选秀进宫的,若不是跟了格格,也不知道现在是去哪里呢。”
绿竹点点头又疑惑道:“那格格呢?怎么不必参选呢?”
我尚不知怎么回答,青络就道:“咱们格格是收进宫养育的,又是宜主子的亲侄女,所以避过去了。”我便顺着她的话点点头。绿竹也就了然的点点头,又低声说:“宁格格可没您这么好命,她很怕的。可是只要是在旗品级够的家里的都得去参选,也是没办法的事。”
青络笑道:“你呀,好好的把你的荷包做好吧。担心也没用啊!”
吃过晚饭,十四阿哥来了。青络和绿竹避了出去,我便和他坐着说话。他眉飞色舞的细细说了近日的一些事情,我在旁边静静地听,不时问他几个问题。不多会儿天色渐暗,便送他出去。正往外间走,他忽然停下说:“嘉沫,这个?是给我新做的么?”
我跟在他后面,看他拿起绣筐里青络她们做了一半的荷包问我,面上喜悦。
我知他为何高兴,但还是淡淡笑道:“不是我的。是绿竹那小丫头跟青络学花样来着,做了一半放在这里。你可别给人弄坏了。”
他还是这样常来看我,送东西给我,我却只拿这样淡淡的态度对他,我们谈得已经足够透彻,可是在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难免不认死理的,我不好逼他太甚。
十四阿哥脸上神采渐退,他轻轻放下荷包,看着那个放满了彩色丝线和绸布的小竹筐,低声道:“这些个月咱们和以前不是一样好了么?”
我沉默着,用沉默来告诉他,不是一样好了。
他又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不知道过几天,他是不是又神色如常地来看我,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了,他都选择忽略过去。不知到了那一站,宜妃为我选好了人家的时候,他会怎样?我不是嘉沫,每每看到他逃避的表现,我就知道他根本不会接受眼前的嘉沫完全忘记他了。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才会被理解,他根本就不愿意靠近他害怕的现实——他的嘉沫死了。
也许对他来说,仅仅只是忘记了吧,只要努力还是会有结果的,但是撕破开来,连重新开始的可能都没有。
他和我一样,也在追寻一点点光影的记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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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苏州时,见了几次福晋贵妇,侍立在宜妃身侧,陪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那个宁格格也跟了来,说是等离了苏州她再回去,无非是想把关系弄得深一些,好为日后铺路罢了。
我和她各怀心事,她羡慕我得宜妃照拂,明眼的都看得出宜妃这是为我挑夫家呢。我则有些认命意味,无法和她明言,因此也无法深交。
这日见了一位福晋,也和宜妃沾亲带故的,但是明显就亲切许多。省去了好些繁文缛节,宜妃问起她家里的事情来,想来以前是知道些的,一是两人还都有些唏嘘不已。因说的大半是满语,我也听不大懂,只是陪着笑容罢了。期间那福晋拿眼笑看了我几次,用汉语夸我几句。等她走了,宜妃方叹道:“当年见她还和我差不多年岁,一同入的宫。不想一别这许多年。连她都有了两个争气的孩子了。她嫁人的时候还嫌南方远,现如今却也活的恣意,不再念叨当年的事情了。”
她没看我,却像是跟我说,也像是跟宁格格说,也许不过是跟自己说罢了。
多少女子能在红颜老去的时候如刚才那位福晋一般,笑得欢颜呢?更多的怕是说得同样的句式吧:“想我当年如何如何,如今却是怎样••••••”
女子即便不甚美丽,也大多是自负的。如现在的宁格格一般,忐忑不安,既不愿青春年华浪费于宫中,又害怕万一是被指给个历经世事的老态男子,却仍不得不为了丈夫操持辛苦,最后求得同椁而眠而已。
宁格格下去换茶水的时候,宜妃低声对我微笑道:“她这样的婆婆,应该会待你很好的。”
我低头不语,她这些日子第一次说了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顺她罢了。她于是又道:“你既然愿意,那等回京了我就让她来求亲,到明年夏天••••••”她微笑着看着宁格格她们走进来,停下了话头。
晚上却是睡不着,反反复复想着白日的事情,知道是定下来了,心却定不下来。不知到明年这时候,我开始的将是怎样的生活呢?
几天后,那位福晋果然又来了。这一次我知道她丈夫是姓富察氏的,满族大姓,富贵是自然的。又是驻防八旗里的大员,宜妃看来是觉得不错。这次她还带了个稍显枯瘦的老嬷嬷一道。因不是正经的晋见,所以大家见过后宜妃便只留下了我和她们两个。罗嗦了会儿,那福晋拿出个庚帖来,宜妃看着我笑笑也从一旁的檀香木盒里拿出一份庚帖来交了那枯瘦的嬷嬷看。那老嬷嬷细细掐算了一会道:“这两人的生辰八字倒是十分相合••••••”
宜妃笑道:“果然是天定的缘分哪!”那位富察家的福晋也笑了起来,显是十分满意的。我正不知说什么好,那老嬷嬷踱了过来,倒声万福,又拿了我的手来细看。福晋一边笑着看我,一边道:“这是咱们这边有名的萨满嬷嬷,经她看的姻缘没一桩不和美的••••••”
老嬷嬷一脸的疑惑神色细细看了我的手半晌,宜妃和福晋的脸色也渐凝重。待她看完,忙问道:“嬷嬷,可是有什么不妥?”
老嬷嬷也颇有些疑惑的说:“回主子话,看了这位格格的生辰八字和手相,奴才也糊涂了。按说这八字和福晋家的少主子是很相合的,命也是富贵命。可奴才刚才看了格格面相又细看了手相,却••••••却看这位格格在去年就••••••”
宜妃急急问道:“去年?去年怎么了?”
老嬷嬷又是一阵沉默,片刻方道:“回主子话,格格命相极贵是不错的,奴才想问问格格去年是不是遭遇过什么大事啊?”
宜妃神色稍缓:“去年春儿,逛园子的时候不小心落到水里一次,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嬷嬷忙转了神色道:“这真是格格福大啊!老奴正是疑惑去年格格是要遭个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过去了就好!”
说到此,她们三个又是一片喜色。宜妃道:“嘉沫,你快带这位老嬷嬷下去吃些点心,领赏钱去。看得真是准哪!”
我答应了,带了她出去。
我走前,老嬷嬷跟着我。走到回廊台阶处,我回头跟她说了声:“嬷嬷小心台阶。”不想她竟一惊,眼神急惶惶的在我脸上乱转,口里慌道:“哎!谢格格主子提醒!”
我心念一动,停下脚步问道:“老嬷嬷,可有什么不对么?”
她又是在我脸上细瞧,半晌吐不出句话来。我虽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可是来到这里已经是最最奇怪的一件事了,刚才她又真的看出嘉沫去年出了大事,我于是又问道:“嬷嬷,你跟我说,你刚才看我手相到底有什么不妥?”
她却是十分怕我的样子只是喃喃道:“格格大福大贵啊•••命相极好的••••••”
“拿着。”我褪下腕上一只银镯子塞到她手里,又道:“嬷嬷,好坏你只管说,我不会怪你的。”
她推了两下方接过去,又陪起笑脸。我本以为她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好等我给她些钱财,不想她却说:“格格,奴才说了你可别怕。奴才给人看命相这么多年了,头一次遇上您这样的。你这八字和手相不合啊!按说,去年您落水是关乎性命的大劫,说重了,那就是••••••”
“我去年就该死了是不是!”我听了她的话大惊,脱口而出。
她脸色也是一变道:“格格这活得好好的,大福大贵的,可不兴说这个••••••”
“不,你说实话!我是不是?”
“••••••”她低下头不语。我身上软了软,也被这件事情吓得不轻,难道我应该已经是死人了么?
她看我发愣,又安抚道:“格格莫怕,你看老奴这张嘴!您这不是好好的么?您别往心里去啊!兴许是我看错了!”
“你是不是看不到•••看不到我身上将来会怎么样?才拿那大难不死的话来宽慰的?”我有些愣的问她道。她神色复杂的点点头又疑惑道:“可也不全是看不到,偏偏十二年后又是番富贵光景的命相。您看•••奴才这也没遇见过这样的••••••”
我打断她问道:“十二年后?”
她点头:“十二年是个轮回,兴许老奴没看错呢!老奴以前可没错过!”
我送了她去领了点心和赏钱,又嘱咐她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她自己也说这事太怪,说了断不会有人信她,因此不会乱说的。
如果她真的能看出我去年就是死的,我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十二年一个轮回后我的生活将继续下去,那么是不是说这十二年她看不见的空白是因为另一个灵魂在替嘉沫活着,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我还是可以回去的?!
我可以回去么?怎么回去?怎么回去呢?
惊觉自己立在日头下有一会儿了,不知那老嬷嬷走了没,忙跑去宜妃那边找她问问。正巧宜妃身边的宫女要带了她进屋子去,我忙截下她问:“你既知道我早就该死了,可知道我•••知道我想回去,想回去怎么回去啊?”
她面色立时白了,半晌才低声道:“那,那自然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说罢自己快步进了屋,留下我和几个宫女一脸疑惑。
难道还是从那个水池子里••••••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