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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拾玖 怀里音 ...


  •   已经过去几十年啦,松本友子眼前依然能够清晰地浮现出她第一次走进天然理心流道场时的情形。

      那是一个明晃晃的下午,她从轿子里下来,跟在兄长身后,推开一扇半开的木门,便看到一个长满野跖草和桔梗的小庭院。

      “怎么会这么破败?”她自己也暗暗吃了一惊。

      正要和兄长说话时,石阶上跳了个人下来,冲到面前对着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而后仰头大笑起来:“人世间的好女子呀,你来寻我了吗?”

      这腔调是如此地熟悉,再仔细一看,那双透着机灵的杏仁眼正得意地在自己和兄长之间瞟来瞟去的。

      “是你!”她猛地想起来了,是当日扮成久米仙人的那人。她警戒地往兄长身边靠,生怕对方又会放肆地做出要扑上来的姿态。

      “新八,原来你们已经见过了。”松本良顺颇感意外。

      新八刚练习完,出来擦把脸,透透气,没想到会碰见松本带着个少女前来。他瞅见少女尴尬的神情,眼珠子又转了转,嘿嘿一笑:“是啊,在天上飞的时候偶然看到这好美的一女子,心下一动,就栽到地上来了。”

      “哈哈哈……”松本忍不住大笑,一拳打在新八胸膛上,“你总是那么爱说笑。这是舍妹友子。”

      “啊啊,鄙人永仓新八,如闲云野鹤一般自在的浪客一名,现下暂居试卫馆修行。”新八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友子轻颦眉头,悄悄扯了扯兄长的袖子,不愿意和他多话。

      “哎,近藤君在吗?我可是有事前来呢。”一边说着,松本良顺一边不动声色地拍拍友子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见怪。

      “啊,在道场里啊。”新八笑着引他们去。

      过了水井,往左走,跨过低低的木槛,走上一小段阴凉的回廊,有金铃子在旁边杉树的枝干上慢慢地爬,风从杂草间呜呜地吹。友子转头看了一眼途径的房间,也许是年代久远的缘故,楣窗呈现出斑驳的色泽。日影憧憧,从他们的脚间晃过,一步一声“吱呀”。友子觉得自己是站在时光的罅隙里。

      很快地,所有的异样都被眼前扑来的热浪淹没。

      身穿剑道服,头戴护具的十余人,两人一组,挥舞着竹剑,口中叱喝着,脚下挪动,互相刺击,个个气势十足。

      近藤勇就坐在前面的地板上,监督弟子们的练习,不时爆出一两句斥责:“注意!三方当二阶下,再来一遍!”“混蛋,横打不是那么用的!腰再低下去一点!”

      道场很小,仅容不到二十人在宽檐廊练习。空气似乎被蒸腾的汗水侵染,有种咸咸的味道。此外,男人身上特有的强健的气息混杂着一点别的什么,以狂风扫境之势,霸道地占据了她的感官,避无可避。

      近藤勇当时刚接任成为天然理心流的第四代宗主,他才二十七岁,踌躇满志,决心将试卫馆发扬光大。越过门生激战的身影,望见松本良顺时,这个青年原本严肃的表情立刻被欣喜的笑容打破,这使得他刚毅得有些紧绷的面部轮廓整个变得柔和起来。

      “松本!”他一骨碌地爬起来,边喊边兴冲冲地跑向他们,还不忘回头教训弟子们,“专心一点,不要停下来!”

      “近藤,我来找你喝酒了,”松本良顺也很高兴,“这可是聆听秋虫鸣,乘夜酌两杯的好时节啊。”

      两人交情深厚,一聊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

      友子没有注意听他们说话。她从一开始,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些戴着护具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他呢?正苦思着,不经意又对上了新八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赶紧把视线移开。

      “啊?要来试卫馆学习剑道?你妹妹?”这样的请求竟然出自松本良顺之口,近藤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乡野道场,说什么慕名而来也未免太场面话了。可对方是松本良顺,自己的好友,要把自己的妹妹送到试卫馆来。

      “总之随便教她一教,学一点剑道也不是什么坏事嘛。去别人那里我反倒不放心,近藤你是我信得过的人。”这些倒是真切的实话。

      “原来是这样啊!”新八一拳打在手心上,自告奋勇,“交给神道无念流免许皆传的我,如何?”

      近藤勇松了一口气,收个女弟子总是有点麻烦的。

      “那就……”

      友子见这事要成了,赶紧又伸手拽兄长的衣袖。

      “哎,一定要拜入天然理心流门下吗?”松本良顺很意外。

      友子恼恨不已,兄长怎么能这么直白地问她呢?

      近藤勇沉思了会,说:“那让井上来教她吧。”

      倒真是不错的提议,松本良顺点点头:“也好,井上为人沉稳又有耐心。”

      友子这会真是急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脸色变了几变,失望之情难以言表。

      永仓新八何等机敏,一看就乐了,忍不住捂着脸大笑。

      “新八……”近藤瞪了瞪他。

      新八笑了会,停下来说:“井上太古板,恐怕不会那么乐意吧?不如问问友子小姐,她想找谁当师傅。”边说边颇有深意地看了友子一眼。

      “这个怎么好?友子谁都不认识,还是让近藤和井上君说一说吧。”

      一听这话,友子稍缓的愁眉立刻又皱得紧紧的。

      “谁说都不认识的?除了我,她还认得一个。”长相本就稚嫩的新八一笑起来,显得更加孩子气了。

      “谁呀?”

      “还有谁,冲田总司那小子呀!”

      “啊?”近藤勇和松本良顺异口同声地轻呼。两人看看对方,又看看友子,新八又在一旁挤眉弄眼,这下子都了然了。

      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新八,去把总司叫来。”近藤吩咐道。

      啊,原来不在这啊。友子羞涩地从正练习得火热的门人那边收回视线。

      松本良顺笑眯眯地对妹妹说:“那……友子,你第一次来,要不要和新八一起去?顺便也转一转。”

      “是,”友子脸红红的,忽然想到什么,又赶紧补充,“这里也挺热的,我去外面走走。”

      看着她急急忙忙要躲开的样子,近藤几人不禁莞尔。

      “哈哈,那这就好办了。”松本良顺也倍感欣慰,兜转了一圈,承蒙欢喜天的庇佑,如今这良缘到底是要成了的。

      “冲田君那边,怎么想?”他还是试探地问问好友。

      “咳,能怎么想?只要阿光点头,总司绝不会忤逆的。他啊,还是那副不谙男女之情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比起阿岁简直强太多了。”想到自己另一个一起长大的朋友,近藤勇就忍不住要摇头。

      “那阿咲的事……”松本也是知情的。

      近藤大手一挥:“都过去了。”

      ***

      冲田总司穿着白色粗布衣服,连裙裤都懒得穿,露出两条细白的腿,坐在厨房里削萝卜。他的刀很快,削的皮很薄,几乎不带走一丝白肉。在他灵活的刀法下,皮长长卷卷,还从不断掉,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

      听到身后声响,他头也没抬就说:“海参肠已经切好了,就在盘子里,可以拿去泡酒了。”

      从他头顶越过一只手,就要伸向竹篓里一根根放得整齐的去皮萝卜,冲田执刀的手按住还未完成品,同时另一只腾出来的手快速扣住对方的手腕,嘴角一扬,戏谑道:“哎哎,这手洗过了吗?不好好劳作的人却要吃白食,神明知道了是要哭泣的。”

      “谁说我没好好劳作?”永仓新八抽回手,笑嘻嘻地蹲到他边上,“喂,我帮你带了个姑娘来,劳苦功高呢。”

      冲田抬肘击中新八的腰部,嗤笑一声:“是你的啦……”

      “真的是你的,不信转头看。”新八狡黠地撞了下他的肩膀。

      “诶……”冲田拖长了声调,佯装生气地说,“新八,你不要闹了,我在帮阿常干活。”

      “真的啦,”新八对站在门口好一会的友子招招手,“快进来啊,不是要来拜师傅的吗?”

      友子没有动,就那么愣愣地看依旧专心地埋头削萝卜的少年。好一会,所有的萝卜都光着身子干干净净地躺在了竹篓里,而后他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准备去杀放在木盆里的鲷鱼,那是他早晨和左之助一起去河里抓的,又肥美又鲜嫩,来一份杉烤鲷鱼下酒,味道一定很好。

      他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友子,很平常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您是近藤先生的客人吧?”语气淡淡,是一种礼节性的生疏,全然没有跟新八说话时的那股活泼。

      “是,我来学一点剑道。我叫松本友子,请多指教。”友子羞怯地说。

      “哦,这样。在下冲田总司,请多指教。”就没别的了。

      “真没骗你啦,她要跟你学的,近藤先生的意思。她是松本先生的妹妹哦。”新八还在嚷嚷,趁冲田不注意,抓了根萝卜就放嘴里咬,满脸是得逞后的兴奋。

      冲田这会倒没空理他了,奇怪地打量了友子一眼,指了指大口咀嚼着的新八,问友子:“请问,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是。”友子低下头,冲田的目光让她觉得脸颊发烫。

      “是吗?”冲田不解地说,“近藤先生居然会让我去教一个女孩子,平常道场里会找我对练的就很少了。”

      新八把最后一口萝卜吞进嘴里,边吃边含糊地说:“你可手下留情一些。”

      “尽量吧。”冲田和近藤他们也是这么保证的。

      但他实在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握住竹剑时,他的眼神沉静得如深邃的大海,让人看不清蕴藏其下的风暴。即使对手是个初学的少女,他的刀也从来不曾犹豫地直直挥向她的脖颈。

      “再来!注意你的下盘!”

      “眼睛注视前方,你的对手是我,用力地刺向我!”

      “手的力气呢?握紧!”

      “不行!不行!把挥刀的动作再做上五百次!如果再不行,就做上一千遍!”

      他对待她像对其他弟子一样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而有所优待或是手软。友子总是被他打得遍体青紫交加,甚至有次竹剑还差点从她面上打过。她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却不敢放声哭出来。她害怕自己的无用,会让他厌烦,连这样的相处机会都会失去。

      有次连近藤勇都看不下去了,特地把总司叫过去。

      他背着手,对这个弟弟一般的少年有些无奈了:“哎,我说,总司,友子是小姑娘,你不必那么严格。”

      “她将来的对手可不会对她仁慈。”冲田一本正经地说。

      近藤勇觉得有些头大,冲田这人一认真起来就叫人害怕,而且有些人情事理都还懵懵懂懂。他不得不把话挑得再明白一些:“你只需要稍微指点一二就可以了。”

      “那怎么可能学到东西呢?”

      “她不是试卫馆正式的弟子,本意也不是学剑道,而是一些别的原因……”说完,紧紧盯着冲田。

      “这样子啊……”冲田思索了下,就在近藤欣慰地以为他就要明白过来时,他严肃地说,“那我和友子小姐说下,既然没有诚心,那以后就不必来学剑了,否则也是负担。”

      “你这小子!”近藤勇顿时哭笑不得。

      其实冲田待友子还是相当友善的。几次教授剑术后,他也开始会和友子说一些有趣的事来,比如去年键屋和玉屋的烟花大战啦,新八扮河童赚钱去看中村七三郎的歌舞伎表演啦,邻居家的小孩教他跳狐狸舞啦,尤其是土方岁三的坏话。“哎哎,和你说,如果碰到一个个子这么高,脸很臭的男人,一定要躲开。嗯,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他骗去了,丹凤眼的男人最会勾魂,你自己保重啦。”只要不是在握刀比试,他有时手舞足蹈得就像小孩子一样。

      可是,他会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在别人说话时,他会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细细地聆听。不自觉地离得近了,友子抬起头,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额间,羞得心跳加快,手脚都要软掉了。

      “友子,你是喜欢冲田的吧?”松本良顺直白地问过她。

      “哥哥,别乱猜。”她声音细若蚊蝇。

      “我去跟他提一提,如何?”

      “哥哥……”她心中是甜蜜的,又很慌乱。她很想知道冲田的心里是怎么看的。

      事情是在那个晚上之后变得不一样的,至少对松本友子来说是这样。

      文久二年,江户出现了可怕的瘟疫。疫情是从停靠在长崎的一条欧洲船开始的,以长崎为起点,蔓延到附近的中国及近畿地区,而后又迅猛地扩散到江户,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人们心头上,人人闻之色变。据时人记载:“有时候一天之内日本桥上有两百具以上的棺材经过。”如此,对擅自开国的幕府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同年七月,冲田总司从外出剑术指导的小野路桥本家回来,当天晚上就发烧不退。日本锁国已久,像麻疹这样的病十分罕见,一时无法找到抗衡的药方,土方岁三用遍了法子都不见起效。随着冲田病情的加重,近藤勇的养母阿笔夫人悄声道:“哎呀,这样子怕是不好了。”

      冲田独自躺在房间里,看着顶棚上日影浮动,心下茫然:“真的要死掉了吗?” 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难受,头昏昏沉沉的,周身乏力,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仿佛跋涉过一条长长的幽暗的河流,漫过头顶的窒息感无比真实,随后带来的那股凉爽慢慢地从筋络里升腾出来。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条被翻来覆去的烤鱼,在冷与热之间挣扎,天人交战般痛苦。直到一滴冰凉的雨露从天而降,“吧嗒”,落在他的眉心间。

      蓦然睁开了眼。

      屋子里都是人。眼睛红肿的姐姐、面容憔悴的土方、明明最注重仪表却难得没有清理下巴胡渣的山南……最喜欢逗乐的新八表情肃然,看到他醒来,咧嘴一笑:“哟,游荡一圈舍得回来了?”

      冲田像还没睡醒一般,虚弱地问:“刚刚,是下雨了吗?”

      “不是,是阿光的眼泪。”土方嘶哑着嗓子说。

      阿光紧紧地握住了冲田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近藤先生呢?”冲田扫视了一圈,问。

      “正在外面陪松本先生说话,这次真的多亏了他。人家接到信,就马不停蹄地从长崎赶回来了。”

      “这份恩情一定得记在心上啊。”

      “外夷的东西也不是一无是处,兰医学就很了不起嘛。”

      “可恶,还说,这事不就是他们害的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松本良顺拉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近藤勇。

      他走到冲田面前,摸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出了汗,烧也退了,好好再调养几日就差不多了。”

      按着松本良顺的医嘱,连续吃了几日他留下来的药,冲田苍白病弱的脸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因为瘟疫未绝,本来就萧条的试卫馆再无其他的弟子登门学习,着实清净了一阵。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原田左之助不耐烦地打开门时就愣住了。满面泪痕的松本友子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一见他开门,二话不说就往里面冲。

      “哎,这是……”

      她不管不顾,哪里也没去,直奔冲田的房间。她才从仙台的外祖父家回来,听到了消息,整个人恍若掉进了冰窖里。

      她不知道自己的勇气从哪里来的,只是觉得“不行,待多等片刻都不行,一定要见到那人才能安心”,什么都不想了,骑上马跨过大半个江户就过来了。

      她的执念在手触碰到那扇拉门时忽然消失了。

      进去要说些什么?踌躇间,门自己拉开了,冲田站在里面,月光照在他大病初愈后瘦削的下巴上。屋子里没有点灯,他的面容隐没在幽暗中。那暗处有香气,是他身上的味道。

      他只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小腿光溜溜的,和那次在厨房见面一样。友子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他的锁骨,他的胸膛,他的姿影在月下透出柔柔的光,肌肤洁白而温馨。夜风中有花瓣浮动,吹过他的身旁,撩起他的衣角。

      友子的眼角突然湿润了。她哽咽着说:“我很害怕。”

      “怎么了?”冲田不解地问。

      “你病得那么重,我都不知道。”

      “没有关系,不是已经好了吗?我都可以出门了,”冲田温和地说,“你等下,我去拿手帕给你擦一擦脸。”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抱住。

      友子的心扑扑地跳,这样的举动完全是不由自主的。她只想抱着他,闻一闻他的味道……在这样美好的夜晚,男孩纤细却并不孱弱的身体有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他太过稚嫩,尚不知自己的美貌,敞着胸口,青草般清新的气息将女孩的理智吞没。

      冲田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她把温热的眼泪都滴落在自己的后背上。他想,她一定是碰上了什么伤心事吧。

      过了好一会,友子摸到他有些冰凉的胸口,一怔,才惊醒过来:“糟了,又会着凉的。你怎么能穿这样?”

      “我要去冲个澡嘛!”

      “不行,你老实在屋里待着。衣服……衣服……快加衣服!”她焦急地推着他进屋。

      关上拉门时,她紧张得都快昏过去了,仿佛自己也要发烧了。

      她的手心里,她的衣服上,都留有他的气味。低头嗅了嗅,她的心随着树影轻荡。

      这一晚,她留在了近藤家。

      她睡不着,想到庭院里走走。到檐廊拐角时,听见有人站在内庭的井边说话。

      “哎,看不出来,友子小姐可真热情啊。”是原田的声音。

      “那有什么关系?他们成婚是迟早的事。”另一个人答道。

      “啊?平助,这怎么说?”

      “你不知道吗?松本先生和近藤先生早就在商量他们的婚事了。”

      “这样啊,难怪了……”

      友子倚靠着土墙,紧闭双唇,脸颊火辣辣的。

      可真羞死了,大家都知道了吗?那……那他知道吗?

      隔日再见,冲田依旧是开朗地笑着,打过招呼就若无其事地出门了。松本友子心里涌起淡淡的惆怅。

      “哥哥,这事还是先不要说了。”思来想去,她鼓起勇气对松本良顺说。

      “为什么?近藤那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我会找个时间去拜会阿光小姐……”

      “不,哥哥,冲田君的心思都奉献给剑道了,我不想……”她想起了近藤养女阿咲的事。

      “那他总是要成家的嘛。总司这个年轻人很好,只是心性还像个孩子样长不大,再过几年也会知晓的。先订婚约,如何?” 松本良顺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纯真的少年。

      比起家世,松本良顺作为名医,年纪轻轻又经营了多家诊所,背景也算雄厚,加上他人品出众,在江户一带是远近闻名的人物,声名甚至可以传到江户城里去。即便是一向耀武扬威的与力,也无法像他那样可以轻易地得到觐见将军的机会。这样的人家若是肯把自己家的姑娘嫁给出身没落的一介无阶武士,想必冲田的父母泉下有知,也会感激涕零地即刻应声吧。

      “还是不要说了吧。”友子缓缓地摇头,目光却是坚定的。

      明明很喜欢呢,可是为什么不?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事情于是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已经是次年正月过后了。

      “已经去京都了吗?”她怅然地望着院中的皑皑白雪,红梅点点,落在她十七岁的少女心头上。

      “是呀,以冲田君的身手,必能成为了不得的人物。”松本良顺赞道。

      没办法了,也唯有在此耐心等待了吧。友子隐隐地期盼着那天的到来。

      去谷中的羽二重团子店已经变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她常常往那里去,沿着初见那天的路,走到芋坂的拐弯处,走到店子的屋檐下,仿佛一转头就会再看见他一样。

      文久三年年末,风刮得很大,像万马齐喑,沉沉的天色里看不到一点日头的影子。松本友子刚从外面走回来,还没到中门,就听见茶室那里传来一阵笑声。

      “来客人了?”她问正要出门的婆子。

      “啊,是呀,说是从京都回来的。”

      “京都?”

      “是呀,松本先生正在招待他们,大概会住上几天。先生让我去买些团子回来,说是里面有位叫冲田的年轻人爱吃。”

      藏在心底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般,友子仿佛听见那日潺潺如流水的雨声,熟悉的感觉把她带回了过去。那天的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便是这样一个念头,她的脚下生出无尽的力气,如那个夜晚一般,急急地、急急地,要跑到他身边去,再好好地、仔细地看一看他的脸。

      期待数年前邂逅时的那场雨,只是江户的冬日啊,要去哪里才能找到那么多情的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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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拾玖 怀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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