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迟暮》季烟

17、第 17 章

　　如一一直迷迷糊糊的，总是被痛的醒过来，神智却根本不清楚，只迷迷糊糊的要了水喝，待冯翠将水给她递过来时她却又睡了过去。苏穆凉每日必来看她，心下着急，却也没得法子，只将一肚子的气发在了刑部的狱卒身上，杖刑一百，也到底是死刑了。

　　这几日的天色一直都不好，阴沉沉的却一直没有雨下来，整个天空都变得了铅灰色。苏穆凉坐在三十二人抬的御撵上，今儿是春分，照例他要去永宁宫陪太后用膳。

　　到了永宁宫，太后早就准备好了在殿里等着，照规矩苏穆凉先是给太后行了礼，太后只道：“免了，起来吧。”

　　语气虽是和蔼的，面色却有一丝严厉，苏穆凉坐到榻上，道：“儿子看母后脸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待会传太医来看看吧！”

　　太后却道：“真真是有不舒服，却是心病。”

　　苏穆凉心下一颤，手紧紧捏着茶杯，问道：“是不是儿子哪里做的不好，让母后伤心了。”

　　太后轻轻叹口气，语气却重了几分：“哀家巴巴的等着你忘了那容妃，现在倒好，又来了一个沈如一，先不说其他，只她那身份，她是宫女。这话传出去只怕这皇室的脸都丢尽了。”

　　苏穆凉心中本就牵着如一，现下听太后提到她面上更是紧张。

　　太后见着他这番模样，只道：“你告诉哀家，你是不是为着如一和容儿长的有几分相像？”

　　苏穆凉摇头，半晌道：“儿子对容儿和对如一是不一样的，母后，您是明眼人，您看的出来。”

　　“哀家只怕你陷得深。”太后心下顿时生出怜意，执起苏穆凉的手，道，“如一那孩子在哀家跟前也待过，哀家见着她不错才会有意赐给你。现下你若是真真对她动了情，就封了做新主子。如一也识大体，你就是直接封了贵人也是担得起这个名号的。”

　　见着苏穆凉不表态，太后继续道：“你现在保的了她一时保得了一世吗？难道你一辈子都将她留在你那殿里后面的小院子里？哀家知道你怕，可是现下不是照样被人陷害。还不如给了一个名位，至少就为着那封号那些人也不敢轻易动她。”

　　......

　　“若是不然，你便将她送回永宁宫来，至少哀家百年之前还能保她安宁，你心中也安着点。”太后苦口婆心劝道。

　　苏穆凉却一直一言不发，脸色有些苍白，蓦地就想到了四年前碧沉宫的场景，明明知道容妃是被人陷害的，他却根本没有办法保住她，为了堵住悠悠众臣之口，他只有下了令将碧沉宫上至主子，下至奴才全都赐死。他没的法子，他虽是皇帝，却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的脚下有江山，他要保住的不止是他的女人，还有这片父辈们打下的江山。

　　苏穆凉回宫的路上，脑子里一直浮的是当年容妃触梁而亡的情景，不觉浑身已涨满了汗。

　　待走到灏元殿的门口，却见景萱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见着苏穆凉忙跪下带着哭音道：“皇上，姑姑好像着了梦魇，一直说着胡话，现下还发起了高烧。奴才们怎么叫都叫不醒。”

　　苏穆凉本要从御驾上下来，一只脚正踩在小太监的肩上，听得这话不由得脚下一滑，幸得刘英眼疾手快扶住了才没摔下来。

　　“太医呢？”苏穆凉问道，声音里竟有一丝的发颤。

　　景萱不停的啜泣着，只道：“太医在给姑姑施针。”

　　话音刚落，苏穆凉已经大步朝东院里走去，脚下有些虚浮无力，他忽然觉着是不是自己这些年杀的人有些多了，报应终于到了，登基八年从未有过这般的挫败感。

　　梁太医见着苏穆凉进来，却根本来不及上前行礼，只跪在如一的床边朝她头上一根一根的扎着针。苏穆凉只在门口站着，一动也不动，像一尊雕塑一般，生怕自己的眼睛一眨，如一便飞走了。

　　刘英心下干着急，拿了凳子到苏穆凉的身后，道：“万岁爷坐着吧，莫要把身子累垮了。”

　　苏穆凉却像根本没有听见一般，只怔怔的站着，从未有过这般害怕，他不知她身子竟虚弱成这样，若是可以他宁愿用这整个后宫去换她一人的性命。只盼着她能早一日好起来，莫要这般牵着他的心。

　　忽然就想到了去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如一第一日进殿里侍候。却因着紧张将他那玄冕腰上的扣子始终扣不好。他本是因着要到了视朝的时辰便自己伸出手去扣吗扣子，却不觉手中触到了一片冰凉，正如那一日在马场上，他将她从马蹄下救出，抱着她颤抖不已的身子，心中又出现了难以覆灭的情绪。

　　只依稀记得她思忖半晌后才慌忙的将手抽出来，颤抖的看着他，细软的声音柔柔道：“奴才失礼。”

　　还在想着那一日的情形，却忽然见着梁太医朝自己走了过来，行了礼道：“臣参见皇上，沈姑娘的烧终是退了。”

　　梁太医早已忙的满头大汗，伸出袖子擦了擦汗，又道：“只是姑娘身子本就弱，怕是日后会落了病根。那双手是不能再伤着了。”

　　苏穆凉摆了摆手，道：“她多久醒？”

　　“回皇上的话，估摸着这会子就该清醒过来了，最好是先休养一阵，身子弱的很，怕会对胎儿有影响。”梁太医叹气道，他已经竭尽全力将沈如一肚里的龙子保住了，日后能不能生的下来，怕也是要看她的造化了。

　　“朕知道了，你去开药吧！”

　　苏穆凉面色有些茫然的走到如一的床边。她依然是沉沉的睡着，秀气的眉毛蹙成一团，恍若是刚刚做了噩梦。只是那噩梦到底还是醒过来了。

　　苏穆凉松口气伸手拾起她放在被子外的手，心下不禁又是一阵难受，先前透明纤长的指甲里现下都渗着血迹，他轻轻一使力，她的手便会一阵颤抖，睡梦中都会疼。

　　他不觉一阵心慌，刚刚梁太医扎在如一头上的针仿若都插在了他的心口，只让他觉得窒闷的出不了气一般。

　　他忽然就做了一番决定，纵然是与这天下为敌，他也要护她一世周全，他不信，若是连着点事都做不好，他如何做皇帝。

　　她那般待他，自来到这御前之后几乎日日被陷害，被欺负，可她还是一声不吭的陪着他。他若是连护她周全这样的事都做不好，他该如何去说他爱她！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只见如一微喘了口气，却又像是胸口处被堵着了一般，不停的咳着，像是要将心肝肺都咳出来一般。

　　苏穆凉慌了神，忙到桌边到了杯水，又将如一扶起靠在他胸前将水给她喂下。

　　好容易才止住了咳声。睁开眼，如一便见着模模糊糊的见着了苏穆凉，嘴角的微笑一闪而逝，那么模糊，像是做梦一般。

　　这几日一直昏睡着，做了不少噩梦，最清晰的便是那一日在灏元殿里值夜，鎏金珐琅大鼎里龙诞香的味道从鼻尖擦过，那烛台上的红烛泪一滴滴的滴在青石砖上，又仿若滴在她的心上，灼人的痛。

　　那是第一次值夜，日后就是轮着她苏穆凉也会差了她回去了。

　　有时候在自己的屋里躺着，便会想着那殿里如今又睡着谁，那盛着绿头牌的盘子里又是那位美人或者贵人的牌子被翻了过来。便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这就是她的命，谁让她爱上的是南诏的一国之君，是皇帝，是万岁爷，她不敢奢求。

　　就像现在这般，明明是被他抱在怀里，她却觉着这只是一个梦，总是有一日这个梦会醒的。她抗拒过，她害怕自己的结局，可是终究是抵挡不住心下热烈的感觉，终是咬了牙坚持了下来。

　　自己选择的路，不应该继续走下去吗？早就明白这是万劫不复了。

　　“还要水吗？”耳边传来的是苏穆凉温和的声音。

　　如一摇摇头，想用力抓着苏穆凉的手，却觉着手指尖刺痛不已。她不禁蹙了蹙眉，又听苏穆凉问道：“弄疼你了？”

　　如一只闭上眼，靠在苏穆凉的肩头。

　　苏穆凉不敢用力，只轻轻的让她靠着，只听她长长的吸了口气，转头要亲吻苏穆凉的唇，却因着没有力气，那吻只落在了苏穆凉的脖颈处。

　　苏穆凉身子一颤，手下微微用了些力气，将如一紧紧的揽着。只觉她呵气如兰，想低下头在那有些苍白的脸上印上一吻，却又怕自己一时把持不住伤了她，便只紧紧的拥着如一。一会便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唇边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他终还是忍不住轻轻的吻在她的唇上，又拿了被子将她的身子盖住，怕是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