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赤|Death Side》浮榛

7、第 7 章

　　时序进入十一月第三个周。年末的气息逐渐浓厚。
　　即便还未进入十二月，距离纽约大学仅仅5分钟步行路程的这幢老旧公寓楼，便已被喜欢创造热闹的学生们装点起各式各样的彩带，墙上的壁画也统统换成艺术院学生的最新作品，一楼门厅的几张小桌子和椅子也一夜之间套上了全新的布艺套。
　　一边锁起房门，一边打量着贴着彩色飘带的诸星大，想，要不要换个地方住呢。
　　因为今年的装饰主色调是再明显不过的，粉红色。

　　※

　　从新泽西回来的路上，波本居然在伍德伯利奇停下，只留给他一句「等之后的联络吧」就潇洒地让诸星下车走人。诸星最后是坐公交车又换乘地铁回家的。
　　然后就是整整一个周的毫无音信。
　　作为诸星本人，当然再耐心不过地继续着眼前的生活——除了增加自己的烟瘾。现在他可以轻松地一天抽完两包骆驼烟，然后给便利店年轻漂亮的女服务生一个微笑，换来对方含情脉脉递来的火柴盒。在这个年代仍然还用着火柴或许有点不可思议，但诸星觉得似乎有必要这样做。
　　既然没有怪癖的话，就勉为其难创造出一个吧。

　　这天他仍旧按时起床，将被单衣物一卷扔进阳台的洗衣机。这幢公寓里日籍留学生占多数，而日本的家庭又习惯将洗衣机放在阳台。诸星大虽然母亲是日本人，但本人并没有在日本生活过，也就是说他更喜欢看到洗衣机在盥洗室或厨房的模样。可惜他租下的这间公寓前一个住户是在纽约大学主修南美艺术史的三年级学生——恰好是日本人，在和诸星交接时明确说不可以挪动房间家具的位置，他半年后结束田野考察回来还要租这一间的。于是诸星不得不强迫自己习惯这种布局。
　　除了第一天他顺手将牛仔裤扔进厨房的水池之外，洗衣服这件事上他似乎还没犯过更严重的错误。
　　用十分钟的时间收拾好一切。带上所有的必要物品——钱包，钥匙，火柴，和两包烟。诸星离开暂住的公寓，向纽约大学正门的方向走去。

　　认真算起来，他到纽约来之后，先是在下城码头附近的旅馆呆了几天。原本他似乎想要应征搬运工之类的工作，但通过面试之后他并没有去如约上班，而是离开了漂浮海浪味道的码头区，向北在纽约大学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
　　在和波本完成伯恩斯的任务后，回程路上波本问过他为何住在现在的地方。诸星沉默一阵，回答：「因为想应征学校保安的工作。」
　　「你到底多喜欢做保安……」波本吐槽。然后接着刨根问底：「那么，为什么是学校的保安？」
　　这次诸星没有再停顿，流畅地给出答案。「这样有空的时候就能顺道听课。」
　　正在开车的波本手一抖差点把左边车头撞上水泥桩。
　　波本在心里大喊「这家伙是认真的啊！」接着稍稍怀疑起自己的直觉，真的不是趁人多的时候坐在大教室角落趁机和同事交换情报来着？
　　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根本无法继续下去。两人再次恢复沉默，只剩下电台里摇滚歌手继续愤怒地咆哮。

　　从波本的调查及监视记录上看，诸星比较偏好人类史的课程。他固定时间一定要去听的课程有两个，其中之一是他今天的目的地，专攻欧洲研究的斯伯格教授每周一节的，欧洲文明。

　　诸星从阶梯教室最后方的侧门进入教室时教室里已经做了近50人。这堂课由于教授闻名的缘故，除了150名注册听课的学生之外，每节课还会有近一百人跑来旁听。能容纳200人的教室每次都有几十人站在最后一排听完3小时的课程。斯伯格教授的讲解风趣幽默，妙语连珠，年轻的学生们思维跳跃，时常提出些异想天开的问题，而斯伯格教授的回答总是令教室笑声不断。
　　直到最后第6排为止都是注册学生的座位，最后5排此刻的空位所剩无几。诸星之后又有几个人走进，他连忙在最近的空位坐下，是倒数第二排最右侧通道边的位置。
　　刚要惯性地掏出烟盒，左手侧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学生便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动作：“教室禁烟。”
　　“啊，抱歉。”诸星缩回手。想最近真是越来越习惯一停下就抽烟了。
　　“像你这样继续下去，小心什么还没找出来就先罹患肺癌哦。”男学生冷嘲热讽。
　　诸星靠进椅子，依旧目视前方。教室里渐渐嘈杂。“检查过了？”
　　“嗯。往常跟住你的尾巴今天没有出现。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黑影，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声音里有隐隐的笑意，以及十足的自信。两人微弱的对话声融入背景音里，就连他们四周的人都听不到交谈的内容。
　　“生意谈成了？”
　　“嗯。总之从预定的实验室拿走了做了标记的实验品，然后在数据库里拷贝出报告。”诸星回答。“结果和论文都是假的？”
　　“不，是真的。”对方回答。“好不容易劝服上司出预算把这项专利买下来了。这笔账也要记在那个没事添乱的黑色军团上哟。”
　　“你的上司只有副局长和局长两个人吧。”
　　“咦你连办公楼都没进去过怎么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难得令对方意外一回，诸星轻轻笑了下。“然后这一个周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最快也要在他们把数据分析出来以后。大概还要一个月吧。在此期间对他们而言你还是有利用价值的。”男学生样的家伙头埋在课桌上，象在补眠。“总之你的任务差不多结束。非常顺利。哦，假如他们没有打算杀人灭口的话。”
　　这句话提醒了诸星。他意识到从踏入伯恩斯公司的那一刻起，他实际是个犯罪者，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尤其现在组织想要的东西已经得手，如果他是波本的上级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命令波本将自己灭口。
　　“就这样？我还要做什么？”
　　男学生在黑暗里露出微笑。“慢慢来，新人。——啊，两边你都是新人哟。”他戏谑的语气令诸星不满但又无法回击。“总之，你继续现在的生活，就好。既然是签了保密协议才辞职，想必你的银行账户里有一笔封口费。足够让你不找工作而悠悠哉哉地活上半年的。”
　　“然后？”
　　“按照之前的习惯，组织会不间断地监视你，直到他们认为你没有危险，不构成威胁。在他们放松警惕的那个瞬间，迅速地溜走，改名换姓，到另一个地方生活。啊，或许你还想做警察也没问题，我们会给你提供一套全新的资料，到田纳西或者密西西比州那样的地方，做个县警，直到退休。”
　　“流程也未免太驾轻就熟了。”诸星皱起眉，不知作何感想。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处理的。你之前的十几位卧底都顺利逃脱了，除了……”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诸星也知道那个故事。斯伯格教授面带笑容走进教室，登上讲台。男学生抬起头，睡眼惺忪。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诸星和学生们一起，看着老教授在黑板上写下本节的内容。
　　法国大革命：波旁王朝的终结。
　　而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持续不断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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