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如一》夏末暮至

46、Vol.46

　　“一宿没睡吗？”薛扬天没亮来到别墅的时候，沈桤就已经站立在阳台里，他的身影是落寞的，他的脚下是一堆蒙白的烟灰，他的嘴里还叼着一口烟，忽明忽暗的星星点点，若有似无的青烟笼罩着他。
　　沈桤没有搭话依旧在继续着一夜重复的动作，吸烟吐气。
　　许一一醒来走到客厅看见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沈桤落寞得让她心里泛疼的背影一旁是薛扬轻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多想。
　　她以为接受治疗是他乐意见成的，她错了吗？
　　“你醒了，早安！”是薛扬首先发现了她，许一一朝他点头示好。沈桤也转过头，两人视线触碰的那一瞬明明有千言万语但相顾无言。
　　“额…吃过早餐我们就开始进行治疗吧！”薛扬实在看不惯这般尴尬只好率先将其敲碎，一番忙活后餐桌上摆好薛扬买来的早餐。
　　三个人围着长桌安静地吃早饭，沉默地收拾自己的残羹。
　　事后，许一一被薛扬领进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里面俨然就是一件画室。整齐的画板一字排开在落地窗前，各式各样的颜料搁置在画板旁边的柜子里，墙面上挂着的是色彩绚丽线条分明的……设计图。
　　许一一朝着挂满设计图的墙壁上靠近，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每一幅，当指尖滑到右下角的署名时如同遇见什么可怕事情一样手指一缩，目光略带惊惶地看着薛扬。
　　“这……它们……”许一一发觉自己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她不断地摇头生怕薛扬会说出些什么。
　　“你不认得了吗？”说话的人不是薛扬而是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进来站在她背后的沈桤，他清晰地看到她走进这个房间里的微微雀跃，发现那些设计图的兴奋，还有最后惶恐不及的退后“这上面所有的都是你大大小小的设计，都写着你的名字Iris”。
　　“Iris……”
　　“你不是最喜欢鸢尾花吗？署名Iris不就好了。”
　　“以后我们一起创立一个叫做Iris的品牌，你负责设计服装，我负责设计与之搭配的珠宝！”
　　“许一一，你真的以为他爱你吗？他不过是利用你为我的设计之路做铺垫而已！你以为他不知道我做的这一切吗？如果他真爱你会任由我这么做吗？”
　　“许一一，你真可悲！”
　　关于过去的凌乱碎片又回度她的记忆当中，耳朵总是听见温柔的男声和尖锐的女声，糅杂，很吵。
　　许一一抱着自己的头摇晃着“够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好吗？”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她正静坐在书桌前右手握着纤细的铅笔在雪白的纸张上像是在勾勒什么，低垂的发丝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是那般的动人。感觉自己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等她终于靠近把目光投注在女人专注的纸张上惊觉雪白的纸上干净得不留一点痕迹。
　　“许一一，恭喜你再也画不出设计了。”女人回头，许一一如魔怔一般那女人分明就是自己的模样，照镜子一般女人脸上凄怆的笑容，她身穿的白衣随风扬起如同幽灵一般。她刚才在说什么，“许一一，恭喜你再也画不出设计了。你的设计追随着你的爱情彻底离开你了，许一一你真失败！”
　　眼前闪现一道白光，在沈桤面前许一一失去了意识。
　　“你不是说这是最柔和的方式吗？为什么她会昏倒？”朦胧中许一一听见熟悉的声线在嚷嚷，她多想继续睡下去那人偏不遂她愿。
　　“这确实是最柔和的方式，只是我没料到时隔这么久她还能这么激动！”许一一微睁的双眼看见在她的床前沈桤一手揪着薛扬的衣领‘交谈着’两人的神色迥然不同，沈桤是焦灼暴躁，薛扬则是风轻云淡。
　　“你们，都别吵了”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沈桤在听闻她的声音后迅速松开薛扬来到她的身旁，“醒了，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他微皱的眉头写满担心。
　　许一一只是轻摇头伸手去抚平他的皱眉。
　　“你醒来可好，不然他肯定要把我大卸几块”薛扬煞有其事地做了一个恐惧的无辜表情，倒是把她给逗笑了。
　　如此一来，倒是驱散了房间里的低气压。
　　“沈桤，我想喝水。”许一一扬起头对上沈桤的灼灼目光语气中流露着撒娇的味道。
　　等到沈桤步出房间，许一一瞬间变得严肃。
　　“薛医生，我要知道这次治疗的结果。”她的目光带着压迫，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薛扬看了她一眼，有瞅了一眼房门才若有所思地开口“并不理想！”是的，在薛扬看来许一一的病症似乎比之前接触到的都要严重。好比现在，明明刚刚才奔溃到要晕倒如今却理智得仿佛需要接受治疗的不是她。可见，她的自我保护意识还是很高，除非碰到她的崩溃点情绪才会完全释放。
　　闻言薛扬的诊断许一一低垂着头让人无从得知她的表情，在一番思索后才缓缓抬头“我希望能够尽快康复，不计任何代价！”
　　“你口中的康复是希望到达哪种地步呢？是能够重新握起笔，还是彻底放下过去？”无疑薛扬的话是一针见血地直戳许一一的要害。
　　薛扬在等待着，许一一在思索着，刚取水回来的沈桤在门外听到薛扬的提问也无比热切地渴望着答案。
　　“能重新握笔固然是好事，但要实现这件好事的先决条件难道不是要先搁下过去吗？”这一次许一一的眼中澄明一片除了坚定与决绝，再无其他。
　　“我很高兴你能有这个认知，剩下要做的就是你必须要端正自己的心态：坦然面对你的过去。”
　　往后的一个月里薛扬针对许一一的特殊重新定了一套适合她的治疗方案。除了偶尔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许一一需要接受药物的辅助，其余时间薛扬都是采用比较温和的聊天倾诉法让许一一慢慢放下心防与他一齐重温过去的回忆。
　　这整整的一个月里，除了有薛扬耐心细心地治疗还有沈桤搁下工作不眠不休地照顾。治疗过程中每逢许一一情绪失控的时候总会有一双温厚的手适时将她包裹，告诉她身边有他陪伴；为了让她能够吃到想吃的食物，他总会起早贪黑地开车绕过大半个城市给她买；他会在每天夜晚陪她在天台里看星星。
　　已经忘记这是这个月来第几次齐若为了公事过来找沈桤商量，看着二楼紧闭的书房许一一几乎可以想象到在里面齐若一边拿着一大叠文件要他签名，一边与时间赛跑似地向他汇报公司一系列的动态。多少次她几乎能从齐若脸上看到疲惫以及欲言又止的挣扎。
　　许一一发呆之际，书房的门打开了。
　　与之前的无数次场景一样，齐若抱着厚厚的文件来然后又抱着它们离开。两人旁若无人地专注着讨论对工作的看法。
　　“一一”又是充满矛盾的表情“别想太多，好好接受薛扬的治疗！”齐若总是会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类似的话。其实许一一是懂她的意思，唯有她真的康复离开这里，沈桤才会回到工作上。
　　“我会的”许一一主动地给了齐若一个拥抱，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凑到齐若耳边道“这一阵子辛苦你了，请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不等齐若反应过来许一一就挽上她的手“我送齐若出去就好了”留着沈桤在房子里，直到目送齐若的车子驶出视线范围内许一一才回屋。
　　客厅里没有看见沈桤的身影，就能猜到他一定是在厨房准备晚饭。
　　她的治疗时间安排在早上的十点到饭点或是下午到傍晚的时间段，当天的治疗结束薛扬就会驱车离开。于是除却薛扬治疗的时间外都是两人的独处时间。
　　“今天给我做什么好吃的？”许一一杵在厨房门口看着流理台前的沈桤，高大的身影被笼罩在昏黄的灯光里，修长的手指紧握着刀娴熟地切着菜，眼神里的专注与处理工作的时候丝毫不差。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候还不忘回头对她微笑。
　　“天有些凉了，给你炖了鸡，再做一个糖醋鱼，花枝西兰花就可以吃饭了。”沈桤忙碌着不时看看火炉上细火炖着的汤，又回到流理台前拿着刀在砧板上切切剁剁。忽而感觉背上一动腰身一紧，一双细细的手从身后来到肚子前十指交握着“不要管我，我只想抱抱你！”
　　尽管是被许一一抱着，这顿饭也没有耽搁多久就上桌了。过程中沈桤每移动一个位置许一一就能默契地跟着，就像挂在他身上的无尾熊一样。最后还是沈桤将许一一按在椅子上坐好等他盛饭。
　　餐桌上摆放着两菜一汤，袅袅的白烟带着香气在空中扬起消弥，两人相对而坐着，相顾无言。这是他们吃饭的习惯，食不言。沈桤做的都是许一一喜欢的菜色，只是许一一似乎不太感兴趣。只见她一直低头心不在焉地扒弄着碗里的白饭。
　　“这是你爱吃的。”碗里多了一块精致的花枝球。沈桤素来是个有要求的人，尽管是一块小小的花枝，哪怕经过咀嚼进入肚子里都是一个样却还是花大把的时间去钻研。花枝的精致足以见证他在上面的刀工深刻。
　　在沈桤的目光中许一一默默地吃下花枝球，味道鲜美还带着西兰花的香味“很好吃”听到她的称赞沈桤像是幼儿园被老师奖励红花的小朋友一样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
　　他不常笑，一般都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即使是笑也只是在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每一次只有许一一捕捉得到。感觉他的心情不错，许一一突然搁下碗筷对上他的眼睛喃喃开口。
　　“沈桤，回去吧！公司需要你！”嘴角的弧度没有停留太久就消失了，沈桤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又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鱼“快吃饭，菜都凉了。”
　　许一一知道如果现在不一鼓作气把事情说开，又会是不了了之。她站起身绕到他的身后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撒娇地窝在他的肩上“先听我说完，好吗？”
　　沈桤的身子一僵，夹着菜的筷子一松菜掉进碗里。许一一伺机握住他的手把碗筷搁下把他的脸摆弄到自己面前四目交汇。“你已经陪着我够久的了。公司里的事情一直都推给齐若，她不是铁人奔波劳累的我看着就心疼。再者，薛扬也说了我已经基本康复了只要再好好静养一样调适好心情就能够离开这里，所以是时候你该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了。好吗？”许一一语气平静地给他分析着。
　　沈桤听完之后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接受还是拒绝。
　　“薛扬也说了，这段时间是关键期。难道我不应该陪在你身边吗？我是你的男朋友，公司再大的事都没你重要。”沈桤的态度越说越是激动。他就想不明白只差几天而已怎么就要他先回去，齐若的辛苦他是有目共睹的，她也没说什么而且等他回去后一定会让她休假调整一下的。
　　慢慢的沈桤的眉头轻轻地皱起。
　　不得不承认在听到沈桤那句“公司再大的事也没你重要”许一一是满腔的感动，小时候她的父母就忙于工作家里只留下她和许聿，长大后许聿更加加入了工作狂的队列，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有沈桤，会因为她抛下工作不顾一切地来到她的身边。正正如此许一一才不能继续自私地把他留在身边。
　　“沈桤，你知道我的想法吗？我也舍不得你离开，我也希望你陪我到治疗结束一起回去，但是不可以……我不可以让你因为我成了众口之议遭人话柄，我不可以让自己成为你身上的污点，我更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红颜祸水，你能理解吗？”
　　沈桤考虑的远没有许一一的周详，是的陷入爱情漩涡里的每个人都会因爱而自觉变笨，这是本能，单纯只为了所爱之人能够好好的。
　　沈桤抬眼定睛看着许一一脸上的倔强，在他的认知里许一一是一个骄傲的人，如果真是因为她而让自己遭人话柄大概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沈桤不敢再想下去，关于会失去许一一的任何可能他都会尽力遏止。
　　“沈桤，回去吧！不要让我对你的感情背上愧疚的包袱，短暂的分开是为了我们将来能更好地长久在一起。”许一一弯下身子，额贴着额，鼻粘着鼻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继续劝导。
　　终于在许一一的软磨硬泡下沈桤微微地点点头，两人商量后沈桤决定在别墅逗留一晚天亮才离开。
　　这一夜许一一在沈桤的紧拥里酣然入睡，看着她的睡容的沈桤轻抚着她的脸颊喃喃自语。
　　沈桤一宿没睡脑海里不断重温着和许一一的经历，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身边的许一一依旧熟睡着，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揽在她腰身的手替她盖好被子往她脸上亲吻了下才下床换衣服。
　　“不等她醒来告别一下？”沈桤下楼时薛扬已经来了，悠然地坐在沙发泡茶。他是被沈桤的一个电话吵醒的，既而往这里赶。眼前这人明明就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偏偏又做了这个决定。
　　沈桤看了一眼楼梯分明清楚那人是在睡梦中心底又希望她还是可以在这次暂别之前出现在自己面前。“替我好好照顾她！”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也为这次的暂别拉开序幕。
　　解锁，开车门，发动车子沈桤干脆利落地不让自己有回头的时间。如果他肯稍稍停下就会发觉许一一站在二楼的窗帘背后悄悄地目送他的离开。

作者有话说

　　再有一章，一一就会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