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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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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乔玉吟时便已看出他体质孱弱,又兼受了伤,一路行来,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他时也总说没事,但乐华分明觉出他的身体已经是每况愈下了,白日间加紧赶路,饥餐渴饮,到夜晚寻着下处,乔玉吟倒在床上便几乎再无力起来,晚饭都是乐华替他端到床头的。
乔玉吟劫走洞庭盟二堂主,这消息已如惊雷般在市井间炸开了锅,街头巷尾无处不在议论纷纷,左丘鸿远闻信大怒,已经亲自带人下山追缉二人,给出的悬赏金额直接由上次的十万两提到一百万两,江湖上一片沸腾,几乎忘了这风雨欲来的局势本身。若不是乔玉吟神鬼莫测的易容术,二人定然已被擒住多时了。
但是乐华深知,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乔玉吟眼看着一天天虚弱下去,虽一直凭着出众的内力硬撑着,但又撑得了多久,试探着问乔玉吟时,他也不多言语,但分明看得出,他心内的忧思绝不比乐华轻。
“三弟,你……”乐华将乔玉吟的被角往上提了提。
乔玉吟微微睁开眼睛,才几日间,苍白的脸颊已瘦得几乎脱了形,似还发着低烧。
“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我们逃不出去的。”
乔玉吟眼中似裹着层淡淡的雾气,望着天花板,终于徐徐说道,“你我可能还是得暂时分开段时间,我会尽量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的……”
“你有能信得过的人么,”乐华不理会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你总得找地方养养伤再走,这样下去,你还能支撑多久?”
“前面就是长沙府…只是……”乔玉吟疲惫的说道。
“三弟,”乐华看出了他的心思,“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救洞庭盟,你要是死了,全江湖都将落入左丘鸿远之手,你若是现在怕连累了别人,你要死了连累的是整个江湖……”
乔玉吟轻轻叹了口气,疲乏的阖上眼睛。
“玉吟,是你……”杜豫青看到乔玉吟,大吃了一惊,“快进来,”一面说一面伸出头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我的结义哥哥乐华。这位是杜龙心前辈的大公子杜豫青。”
“问乐大哥好。”杜豫青一举一动皆有大家风范,显然不是俗辈,乐华忙不迭的还礼。
“娘的身子可好,二哥呢?”乔玉吟问道。
“娘还好…你受伤了?”
“还好,肩上挨了一箭。”
“伤得重么,我马上给你取些药来,你等着。”
“怎么了?”杜豫青看上去很有些异样,似乎心急火燎。
“你等着。”
药取了来,杜豫青解开乔玉吟衣衫亲自为他处理伤口,他动作很快,掩不住心内的焦虑,“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一路到我府上没被人发现已经是万幸了。左丘鸿远亲自下山,各门派只得于路接待,名为投宿,其实就是搜人,这里离洞庭甚近,还是左丘鸿远先往武昌府去了才暂时没有过来,但是估计也马上要到了,你……”
乐华心里咯噔一下。
乔玉吟修眉半凝,一言不发。
“豫汶已经去前面联络了,我们几个门派已经议好,左丘鸿远过庄时便出人跟他一起走,名为协助追缉,或许可以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大哥……”乔玉吟忽然又是一阵微微的颤抖。
“你别动,你这伤……”杜豫青显然也察觉到了乔玉吟的身体状况。
“我还好,大哥多保重,替我问娘的安。”乔玉吟待杜豫青包扎好伤口,穿好衣衫便要起身。
“你……”杜豫青一把抓住他,想说什么却又终究说不出什么来。
“你要保重……”他终于说道。
乔玉吟抓住杜豫青的手用力握了握,转身朝门口走去,乐华尾随其后。
初夏的夜晚,像裹在层潮闷的水气里,窗外的树影都似窗上的剪纸一般,没有丝毫的颤动,早蝉的声音一起一伏的慵懒鸣着,更显得闷热难耐。
风声越来越紧了,乔玉吟的身体却越来越弱,好几次以为他已经撑不住了,第二天却依旧无事人一样继续向前行去,他的功夫确实远远超出乐华所料,饶是如此,前行速度却也越来越慢,左丘鸿远据说已经追到附近,下面的事,恐怕只有交给天意了。
乔玉吟并不多说话,弱不胜衣的瘦削身形显出种淡淡的萧索与苍凉,目光却依然平静如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若不是他的伤,他们逃脱的希望本来要大得多的,而乔玉吟正是因为他乐华受的伤……每每想到这里,乐华也只有暗自怨恨自己的不争气,无论从什么方面,他离乔玉吟毕竟差得太远……有时憋得实在忍不住要倒给乔玉吟时,乔玉吟不过淡淡一笑,似已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便止住了他。
又是一日的奔波劳累,照应乔玉吟睡了,脸也懒得抹上一把的望床上一倒,心中百千思绪交结,本以为一时半会睡不着,头一挨枕头,却已沉沉的睡了过去,日复一日的逃命,他们毕竟已经太累了。
约莫后半夜,乐华忽然被摇醒,惊慌中睁开眼时,窗纸外已是一片透红,乔玉吟正站在床前,见他醒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别出声,跟我来。”一面将一支纸卷塞入他手中。
“这是什么?”
乔玉吟并不回答,只是拉着他在黑暗中飞速穿过后房。
“他们追上来了?”乐华慌乱中还是不由问出一句。外面不住传来的人马嘈杂和白昼一般的火把光焰已经让他这句话不需要回答了。
“跟我来。”乔玉吟抓住乐华飞一般掠出窗口,隐入后院树影,一出室内,人喊马嘶声骤然增大,乍听来几乎震耳欲聋,火把光下,左丘鸿远,杜豫青,杜豫汶,岑听松以及其他好些江湖头面人物都在下面。
“他们在上面!”传来一声喊叫。乔玉吟挽起乐华箭一般穿出枝叶掠上房脊,乐华忽然一阵恍惚,乔玉吟上次的轻功身法不是这样的,身旁这人……“等等!”他不由喊道。那人回过头来,不是,虽然和乔玉吟长得极为相象,但是他跟乔玉吟这么多天都在一起……这不是乔玉吟……那人似也有所察觉,伸手一把扯过乐华手中的纸卷,乐华本能的攥紧纸卷不让他抢走,纸卷一声碎裂撕成两段,乐华顿时失去平衡,从房脊上栽了下来,只听得自己身体一声闷响,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去得远了…”大堂主文俊从屋脊上跳下,拜倒在地,他似已精疲力竭了,“此人的轻功实非属下可及,请盟主治罪……”
左丘鸿远温和的扶起他,“文堂主不必自责,你我皆和他共事过数月,他的功夫,我又岂能不知,文堂主的轻功都追之不及,何况我们其他的人。还是先看看乐堂主罢。”
乐华还在昏厥之中,杜豫青俯下身,从他手上小心的取下那半卷残纸,展开来,凑到灯下,他的脸色忽然有些变了。
“是什么?”左丘鸿远问道,走了过去。
杜豫青一时似要掩饰,却终究还是将纸递了过去,脸上是种极为怪异的痛苦神情。
纸上是张洞庭寨栅详细的布防图,各处的钱粮将员调拨都一清二楚,这是除了盟主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有资格见到的绝密文件,今日在场之人,除了左丘鸿远和文俊恐怕都是头一次见到。而那挺秀俊逸的字迹分明出自乔玉吟之手。
“你看这笔迹像是谁的?”左丘鸿远紧锁双眉,沉声问道。
“乔…玉吟……”杜豫青的声音一时有些发颤。
左丘鸿远一言不发的又细看一回,缓缓摇了摇头,“这各处的记录,也像是他在山上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