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都市NO.4》无良妖

28、1-2

　　借狗人回到旅馆已是日落时分，莱维抱着书坐在床脚边，全神贯注。

　　「今天查到什么了吗？」借狗人甩开鞋子，向床扑去。

　　「有哦。」莱维应了声。

　　「是吗？」借狗人翻了个身，脚尖轻踢莱维的后背以示安慰，「不要丧气，慢慢调查总会发现些什么，你很努力啦！」

　　「所以我说！有！结！果！」莱维合上书，回过头望着借狗人一字一句地说。

　　「不会吧……」借狗人迅速坐正，「你说真的？」

　　「嗯。」莱维回忆着下午查到的书目，「这是一种抑制毒素生长的特殊抗生素，适用包括马蜂、黄蜂等有毒蜂群蜇扎后的中毒症状，上世纪的野外生存探险队经常作为急救药品储藏在腰间的皮带扣，对于其他昆虫的毒素，特别是产生麻痹症状的叮咬也非常有效果，总之是一种小范围适用的抗生解毒素。」

　　「原来如此。」借狗人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莱维，你了不起啊，不愧是紫苑的小跟班，脑子真好使啊！」

　　「呃……我照书背的。」莱维受之有愧。

　　「不要谦虚，听起来这么复杂的东西一定是很贵重的情报！」借狗人用力拍他肩，一把搂过，「太好了，这下可以狠狠勒那臭家伙一笔了！连同刚才没有给我的工钱一起，要他两倍的钱！」

　　莱维抽搐着嘴角，任借狗人抓着自己脖子摇晃。

　　「但是……」借狗人的热情忽然退却，陷入为难，「晚上和线人约好交换情报……」

　　「我晚上也有事，要回一次皇宫。」莱维预料到借狗人会让他跑腿，毫不留情地拒绝。

　　「那怎么办……」

　　莱维抬起下巴示意某个方向：「不是还有它吗？」

　　一只小老鼠正坐在狗儿的头顶，捧着小爪子吱吱喳喳地啃。

　　「又便宜那家伙……」借狗人恨恨地说。

　　可怜他扁扁的钱包，入不敷出，锅都快揭不开了。

　　要不是为了紫苑……想到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借狗人就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可恶，一定要把紫苑给我带回来啊！混蛋！」借狗人将所有情报浓缩精简写在纸条上，然后卷起塞进了小胶囊。

　　——药可解蜂毒，已记账。

　　老鼠拿到纸条看见了这八个字，唇边浮现一抹笑意。

　　「时机到了。」他望着变暗的天空独自低语。

　　****

　　深夜的城郊沉寂得像一个静默的老人。

　　风卷着沙砾飞舞在空中，像是玩着嬉闹追逐游戏，翻滚不停。

　　矫健的身影就在这漆黑的深夜狂奔，他的脚步很轻，甚至令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风的呜咽、哪个是他脚掌落地时发出的声响。

　　「啊……」守卫的士兵打了个呵欠，浓浓的睡意与站岗的责任感在他意识里打架。

　　沙沙、沙沙。

　　旁边的草丛好像有动静……

　　守卫赶紧甩了甩头驱散睡意，抓紧配枪向那边高声质问：「是谁？」

　　「吱吱！」一只老鼠窜出来。

　　「吓死我了，是老鼠啊！」守卫松下防备，长长吐出口气。

　　突然，一个黑影从他余光里闪过，猛地回头，一张漂亮到让人窒息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你、你……」

　　「祝你好梦。」

　　甜美的声音回响在守卫的耳侧，下一刻，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吱吱！」此时，旁边一间小屋钻出了另一只小老鼠，它通体漆黑，玲珑的葡萄色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爱。

　　「带路。」声音的主人扬了扬下巴。

　　两只小老鼠一前一后向某个方向加速前进，带领它们的主人前往目的地。

　　建立在地下的军事基地，空气里有股浓浓的汗臭味，似乎还混杂着酒精和臭袜子的味道，令人难以平静……

　　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监视器、警报器之类的电子产品失去了工作能力，凄凉地镶嵌在墙壁上，变成了毫无美感可言的装饰品。

　　巡逻兵三三两两地睡在地上打着呼噜，和平的生活使这些新兵丧失了危机感，每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间外，就是一副懒散松懈的普通青年。

　　潜入的行动比想象来得还简单，有小老鼠的带路，几乎没费工夫就找到了锁定目标的房间。

　　嘎吱——

　　门轻轻推开了。

　　「老鼠。」

　　坐在床上的少年紧握胸口闪烁光亮的挂坠，没有丝毫犹豫喊出了来者的名字。

　　似乎很满意对方乖乖等候的态度，被称作老鼠男子微笑着走到少年面前，做出邀请的姿势伸出手。

　　「陛下，小的来接您了。」

　　封闭的地下室没有窗户，房间的灯泡也早已损坏。昏暗之中唯有他们两个胸口饰品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像是混沌中牵引着彼此的灵魂之光。

　　紫苑颤抖地递上自己的手，触碰的刹那，他几乎感动到落泪。

　　是不是在做梦？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幻觉吧？所有的事终于都要结束了吗？

　　「还能走吗？」老鼠问的很轻柔，像是在呵护小动物一般。

　　「嗯。」紫苑咬着嘴唇点头，「能走。」

　　「共鸣可以切断了吗？」老鼠问。

　　「嗯，完成了。」紫苑继续点头。

　　各种情感在体内汹涌澎湃，然而他却无法化作语言传递，机械地回答着老鼠的提问，如同人工智能合成的发声器。

　　为什么会这样？

　　他有很多话想和老鼠说，很多很多……

　　声带的连接仿佛彻底与大脑断开，理智战胜了感性，他的眼前只剩下「老鼠出现了」这个事实。

　　好可怕。

　　比寒冰还冷静的自己好可怕、比金属还沉默的自己好可怕……

　　紫苑下意识地望向老鼠。

　　那是本能的动作，每当他迷茫、困扰、想大声求救时，他就会寻找老鼠的身影。

　　不想变成机器，不想变得冷漠，即使身体和心灵都会遭受痛苦，也想承受生命给予的每份感悟。

　　老鼠，我该怎么办……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紫苑。」老鼠拉过他的手，将紫苑颤抖不已的身体包裹住。

　　我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不要害怕、无须担心。

　　就像我们从前的无数次，互相扶持对方，支持着彼此向前走。

　　没事了。

　　「嗯，嗯……」他抓住老鼠的衣袖，攥得紧紧。

　　像是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激动得不知所措。

　　「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老鼠拉着紫苑向外走。

　　「好。」明明是没有起伏的声音，却让人听出了喜悦。

　　是夜，朦胧的月光下，两人并肩，再一次地开始了属于他们的逃亡生活。

　　城郊附近的一个山洞，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

　　墙壁上投射出两个黑色人影，随着火光一起摇曳。

　　「紫苑，准备好了吗？」老鼠检查了下捆绑在紫苑四肢的绳索。

　　紫苑颔首，空洞的红色眼睛望着上方。

　　「这种事真是一回生两回熟，给我挺过来啊！」老鼠摸了摸紫苑的脸颊，无奈地笑。

　　「我不想死。」紫苑诚实地回答。

　　「好孩子。」老鼠离开紫苑一段距离，清了清嗓子，「我开始了。」

　　话音刚落，悠扬的歌声随之而出：

　　「风攫取灵魂，人掠夺心灵。

　　大地呀、风雨呀、天呀、光呀。

　　请全都停留在这里，务必全都留在这里。

　　活在这里……」

　　「啊啊啊啊——」伴随着老鼠的歌声，紫苑痛苦地挣扎起来。

　　疼痛席卷着他的身体，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片在切割着他的皮肉、刮着他的骨头，从内部扩散的痛苦根本无法抑制……

　　「老、鼠……好痛、好痛……」唾液顺着他张开的嘴角留下，被捆绑着的四肢不断挣脱、痉挛，仿佛有无数根烧得火红的针不断刺入他的身体，没入骨髓深处。

　　和那次一模一样，有什么东西从大脑里脱壳而出的感觉逼人崩溃……

　　紫苑张大嘴巴呼吸，求生的意志迫使他这样做，红色的眼睛涨满血丝，生理性的眼泪不停地涌出。

　　「紫苑！」老鼠停下歌声，几乎是扑到他身上，「还好吗？很痛苦吗？我们下次再……」

　　「不、不要停……」

　　「但是你……」

　　「不……」紫苑发出微弱的声音。绝不能半途而废，不能放弃……

　　老鼠攥紧的拳头用力握着，指甲扣进掌心，印出血痕。

　　「撑过去、给我撑过去！」他握住紫苑的手，轻轻在手背落下一吻。

　　离开的瞬间，视野里浮现出一条淡淡的红纹，缠绕在紫苑的手背上……

　　没错、真的没错！

　　自己的歌声可以唤醒爱莉乌莉亚斯沉睡在紫苑身体里的力量，让他恢复原来的样子，就像重新开启封印，将灾难封印在潘多拉的盒子里……

　　老鼠振作精神，再度开口，缓慢的旋律夹带着痛苦的哀嚎，继续回荡在小小的山洞。

　　「灵魂呀、心灵呀、爱呀、情感呀。

　　全都回到这里，留在这里。

　　风攫取灵魂，人掠夺心灵。

　　但是，我还是留在这里。

　　继续唱歌……

　　恳求，传递我的歌声。

　　恳求，接受我的歌声。」

　　点点白色从紫苑的发根处向上蔓延，红色的纹路顺着他四肢交缠盘绕，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它的猎物，令它痛苦窒息。

　　「咳咳、咳咳……」紫苑几乎要把胃液都吐出来，全身的力气都被疼痛吞噬，身体自发性地痉挛不止，像是濒死边缘的重危病人。

　　「紫苑。」老鼠松开束缚他的绳子，将他抱在怀里，「别把眼睛闭上，求你了，别把眼睛闭上……」

　　「老鼠……」紫苑努力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一片，「我、我不会有事的……」

　　深紫色时而会让人产生看见黑色的错觉，清澈、剔透、比任何宝石都美丽，老鼠很喜欢紫苑的眼睛，虽然他从没告诉过紫苑，但他真的很喜欢……

　　不止眼睛，还有其他好多好多，老鼠也爱不释手。比如那红色的蛇纹，印在紫苑姣好的皮肤上，就像一件艺术品，诱惑又富有美感。还有那头柔软有光泽的白发，摸起来手感好的不得了，他都上瘾了……

　　「命运坎坷的男主角，你还没和你故事里的女主角有情人终成眷属，加把劲儿，别太早放弃了啊……」老鼠喃喃地说着，「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好多事没教会你，才二十岁不是吗？之后还有好多个二十岁等着你，别死啊……别死……」

　　洞穴里回荡着老鼠一个人的声音，时轻时重、抑扬顿挫、反反复复地说着那么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