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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寒蝉君不一定等于倒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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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黎,建木,潜龙窟。龙牙之所横对枯叶之间,看守龙牙的人坐在花田中,荧白的微光照亮了他眼角斜斜一道疤痕。
海东青在距他三尺的地方停下,谨慎地伸出绑着书信的脚爪。
他戴着乌金丝的手套,但是取下书信的动作没有一丝不畅,展信,是子焕的字迹。
“寒蝉师兄,上回的书信似乎出了岔子,见信速至红石峡。带上寒淇。”
寒蝉君将信团成团,握紧了拳头,再松开时,纷纷的灰白尘埃落下来。
“寒淇,走吧。”他出声,干涩沙哑,仿佛很多年没有说过话。
“寒蝉君要来?!”道择和叶闲齐齐惊呼,脸上都是惨不忍睹的表情。
“寒蝉…..师兄要来?”荆楚听到了“寒蝉君”这三个字之后立马坐得整齐规矩。
韩鸦不明状态中。
子焕捧着粥碗:“寒蝉师兄大概已经在路上了,以他的脚程,大概明天早晨就到了。”
荆楚捏着自己下摆的衣角,虽然只有一点点:“我挺怕他的……我老是分不清他跟寒淇……”
道择和叶闲拼命点头附和。
“看眼睛就好了。”子焕说,“眼睛不一样的。”
“哦~”道择和叶闲相对拍掌,“原来这样子就好了,每次都怕叫错名字被直接砍死,都不敢打招呼。”
子焕吃完了东西,隐身离开饭堂,荆楚突然道:“不对啊……”
“哈?”道择迷迷糊糊地反问。
“寒蝉师兄万年不离蒙眼布,谁能看到他眼睛啊!”
“……”韩鸦。
荆楚,叶闲和道择三人惴惴不安了一晚上,纯粹是对寒蝉君的害怕,然而第二天早上,害怕的对象还是来了。
寒蝉君一身噬影,却不戴肩甲,背着一双暗紫色双刀,马尾很随意地扎着,和衣服同款的黑色蒙眼布在脑后打结,落下一段。带着乌金丝手套的手里……
手里提着早饭。
左手大约是用麻绳吊着的油条,右手不知道是什么罐子,两耳用草绳圈着,歪歪斜斜的。
“两个时辰前来,都没有醒。”寒蝉君沙哑的嗓子像是他背上的刀,总能让人不寒而栗,“去西陵逛了逛,和以前很不一样。”
醒来的军士都不敢靠近寒蝉君,只有子焕淡然地接过寒蝉君手里的东西:“你有钱?”
“没有。”
“哪儿来的钱?”子焕被瓦罐烫了一下,“抢的?”
“没有。”寒蝉君的语调很平,“我拿了才发现没有钱,想告诉他不要了,可是他说送给我。”
喂喂喂你这样肯定会被人家送东西吧!赶紧送走了比较好啊!
道择心中咆哮。
寒蝉君沉默了一会儿,说:“西陵城,不一样了。”
“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上清宫也不一样了。”
子焕拉着他的手,一路慢慢走:“玉玑子叛出……莫道然一人独守上清宫,已经是……”
“九年前的事情。”寒蝉君淡淡道。
“对,九年前的事情。上清峰现在遍地亡灵,牡丹镇成了鬼镇,安国寺也荒废了……”
寒蝉君侧耳静听。
“物是人非了。”
寒蝉君道:“你九年没回潜龙窟。”
子焕低头,道:“师兄,我很抱歉。”
“那道疤早就淡了。”
“可我心里的疤没有淡。”
寒蝉君甩开子焕的手,解开蒙眼布,露出英挺的眉目:“你看,很淡了。你心里的疤,九年了,也该好了。”
子焕盯着他左眼外眼角那道两寸长的银白伤疤,沉默着。
“哟~寒~蝉~君~!”道择冲过来,“你是寒蝉君,寒蝉君你吃了吗哈哈哈哈~”
叶闲也跟着冲过来。
寒蝉君扯着嘴角,深黑的眼睛挑起来,眉毛折刀一样。
道择抖了抖。
叶闲也抖了抖。
“你们吃了吗。”这么一句很普通的问候语被寒蝉君说出来,偏生就毛骨悚然,叶闲拽着道择,丢下一句“没吃赶紧吃去了”就滚了。
寒蝉君又把蒙眼布蒙上,重新把手递给子焕:“我不认识路。”
子焕笑了一下:“你不用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何必要我。”
寒蝉君不回答,两个人慢慢走着,同样黑色的紧身轻甲。
“喂,你和他很登对啊。”叶闲捅捅道择,“都和瞎子没差。”
道择嗤之以鼻:“道爷不是兔子。”
“他说不定是……”
“他是兔子他兔他的兔子去,我又不是兔子,我就算是兔子也不是他的兔子。”
“……人家说眼睛不好的人嘴巴好,原来是真的。”
“咋?”
“你看你这说的多顺溜。”
“……”
寒蝉君只带了两人份的早饭,当然除了子焕之外也没人敢和他一块儿吃,西陵东市的油条香味儿隔着窗子都能闻见,道择咽口水,再咽口水,叶闲用筷子敲敲道择手背:“先吃你的,馋了明天我去西陵给你买去,我御剑不比他地行慢。”
“哦……”道择抽鼻子,专心对付他的大饼。
“敌袭——!”不知道是哪个将士声音,破锣一样。东凰早就揣着自己的饼巡逻去,叶闲听到这声音,御剑直冲关门,道择踉踉跄跄往外跑,被门槛绊了一跤。
“中容!”唤出白鹤,道择借巽风狂乱之力升腾,到与城墙齐高时候开始下坠,踏白鹤中容再借力,勉强踩在墙头上。还未及站稳,一支火箭迎面过来,他只能狼狈地打滚避过。
“揍你!”对着河那面恨恨一句,道择屏气凝神,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身侧白鹤中容扭着长长的脖子,似乎在和他的意志抗衡。不过终究是白鹤败了,鹤羽一振,风刃翻出,浩荡掠过河水上空。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须臾间,河面上飞舞的箭簇都静止了。
啪,嗒。
金属箭头被割破的声音,木箭杆被割破的声音。
原来每一道风刃都将迎面射来的火箭切开并巧妙化去蛮横的力道,乍一看去,像是箭簇飞行时忽然撞到一面透明的屏障般!
“叶闲!至多一刻钟!”道择朝着河面上空大喊,“一刻钟!”
叶闲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头。
他御剑所用乃是剑匣内五把小剑之一,雨横云狂还绑在背上。
他在等道择。
道择咬破食指,在自己眉心重重一涂,盖住了原本的朱砂印子。白鹤身躯扭动几下,大张双翼。狂风乍起!叶闲拔剑,斩开一道水幕,将身后王朝的兵船护住,道择攀着墙头碎石,脸色苍白。
雨横云狂水汽暴躁不安,叶闲随手挽起剑花,水面黑水共鸣般躁动起来,然而以水幕为分界线,唯有蚩尤军寨那侧是波涛汹涌。若是细看,原是被风力维持在空中的水幕以可怕的颤动速度中和了每一峰波浪。
“六。”叶闲剑指天,波峰聚集,向他所在的高空生长。
“合。”波峰一分为六,尾端绞错一起。
“寒。”波峰开始逆转,由慢渐快。
“……水。”轻描淡写,六分波峰已然狂乱,三股直冲蚩尤军船,三股重重撞上水幕!
与此同时,在城墙上的叶闲胸口一窒!
道择勉力抬起左手,指水幕:“中……容!”
水幕内凹一段,蓄力将三股撞击的波峰弹出去,正正落在对岸的军寨,冲垮了两顶帐篷。是时,从道择身后射出一支箭,箭头白磷在摩擦产生的高热中燃烧起来,青色火焰带着不详的味道撞上了水波余浪!
河水水面本就被蚩尤军覆了一层黑水,叶闲六合寒水诀将黑水与清水杂糅一同,白磷之火不惧水,因此这箭贯穿波浪,点燃了其中的黑水。所有沾染了水迹的军船、营帐都燃烧起来,叶闲又凌空斩杀了不少蚩尤军,方御剑回关隘内。
道择是被抬下来的,他昏过去的同时白鹤中容也消失了。
韩鸦忐忑:“道择前辈不打紧吧?”
叶闲摇手示意没关系,他从寒蝉君桌子上摸了根油条,用大饼裹着在道择鼻子底下转了一圈。
“哟吃的~!”道择眼都没睁开就扑上去。
叶闲摊手:“饿过头加体力消耗太大而已,他回生真决练得不错,那种程度没事。”
子焕犹豫一会儿,没把那根油条掉地上过说出来。
东凰仍在前头布置军务,方才那箭是寒蝉君指点韩鸦去射的。
——半刻前。
“会用弩么。”寒蝉君拾起一柄中弩,试了试分量。韩鸦环视一圈才知道是对自己说,忙道:“破云舟上试过,但是并不怎么熟悉。”
“会用就行。”寒蝉君将中弩递给韩鸦,上头一支箭,“等会儿叶闲使出六合寒水诀,你看那水散了的时候,用力往水那里射就是,莫要落在水幕内。”
韩鸦架住弩,上弦,弩有准星而弓无,瞄准起来更是方便。
卡住时间差,若是等看到水散再射已经无用了。韩鸦看到水峰初开便扣动机括,箭离弦,起火,落水。
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