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hylinone871

2、第 2 章

　　李诗情看着那排着队、缓缓向前移动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紧张。

　　“别担心，”肖时钦安慰道，“流程都是设定好的，很安全。我看你进去后再通知鹤云，好让他放心。”

　　李诗情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堂兄。那我……先进去了。”

　　“嗯，回溯结束后如果我没出来，就在大厅休息区等我一会儿。”肖时钦温和地说。

　　李诗情转身走向A区安检通道。
　　她的背影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显得有些单薄，步伐却带着一丝坚定。
　　肖时钦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门后，才拿起终端，拨通了肖鹤云的号码。

　　“鹤云，弟妹已经进去了……嗯，状态看起来还行，有点紧张是正常的……你放心开会吧，这边有我看着……”

　　与此同时，李诗情通过了层层安检，跟随指示牌走进了一条长长的、墙壁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工作人员核对她的身份后，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圆形房间，中央放置着三十多个类似休眠舱的设备，已经有不少人躺了进去。
　　房间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的镇静气息。
　　工作人员引导李诗情来到一个标有她编号的舱位前。

　　“请脱下鞋袜，躺进去。放松身体，回溯程序启动后，您可能会经历一些……特别的体验，无论看到什么，尽量保持平静，跟随引导即可。”
　　工作人员的声音平静无波，显然是见惯了各种场面。

　　李诗情依言躺进回溯舱。舱内非常舒适，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
　　透明的舱盖缓缓合上，她能看到头顶模糊的光晕。

　　“A9493次记忆回溯实验，启动倒计时：10, 9, 8……”

　　李诗情闭上眼，双手轻轻交叠在腹部，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3, 2, 1。启动。”

　　一股冰凉的触感从她后颈的接口处传来，紧接着，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席卷了她。
　　无数模糊的光影和嘈杂的声音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公交车的颠簸感……焦糊味……尖锐的刹车声……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肖鹤云？……爆炸的火光……

　　纷乱的信息流冲击着她的意识，李诗情皱紧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身下的衬垫。

　　回溯，开始了。
　　冰冷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李诗情意识的堤坝。
　　她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被抛入了一个由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组成的狂暴漩涡。

　　最初的感知是混沌的。
　　尖锐的耳鸣声持续不断，混杂着模糊的人声、车辆喇叭声和一种奇怪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嘶响。
　　眼前是闪烁不定的色块，时而是一片刺目的血红，时而是昏暗晃动的车厢顶灯，时而是一张张扭曲而惊恐的人脸。

　　渐渐地，一些片段开始变得清晰，却又支离破碎，并且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方式重复、叠加。

　　片断一：焦糊味与震动。
　　她坐在一辆行驶的公交车上，阳光透过车窗，在车厢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显得平常而安宁。
　　突然，一股刺鼻的、像是电线烧焦又混合着某种化学品的怪异气味钻入鼻腔。
　　紧接着，是巨大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灼热的气浪将她狠狠掀起，视野被刺眼的橘红色火焰吞没。
　　剧痛传来的瞬间，意识戛然而止。

　　片断二：铃声与惊醒。
　　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猛地将她拉回现实。
　　她发现自己又坐在了那辆公交车上，窗外是熟悉的街景，阳光的角度和之前一模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刚才那被炸死的剧痛和恐惧是如此真实，残留在神经末梢。
　　她惊恐地转头，看到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年轻男子，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但侧脸的轮廓……像极了肖鹤云，却又有些说不出的陌生感。
　　他似乎也很紧张，手指紧紧攥着膝盖。

　　片断三：循环与尝试。
　　“车上有炸弹！”她试图尖叫，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一次又一次。
　　她尝试过在下一站强行下车，却被司机呵斥；尝试过报警，电话却总是因各种原因中断；尝试过指认可疑的乘客，却引发更大的混乱。
　　而每一次失败的终点，无一例外，都是那声巨大的爆炸和瞬间的死亡。
　　她记不清自己“死”了多少次。
　　五次？
　　十次？
　　二十次？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只有那一次次轮回的起点和终点，刻骨铭心。

　　片断四：那个“肖鹤云”。
　　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后来她知道了，他也叫肖鹤云。
　　在这个不断循环的噩梦里，他从最初的困惑、恐惧，到后来的冷静、果断，甚至变得有些疲惫和麻木。
　　他一次次地和她一起分析情况，制定计划，承受失败和死亡。
　　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在极端环境下才能形成的、奇特的信任与依赖。
　　在一次失败的尝试后，他为了护住她，被炸得血肉模糊，在她怀里变得冰冷。
　　那一刻的心痛，竟然超过了爆炸带来的□□痛苦。

　　片断五：解脱与疑惑。
　　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循环中，他们成功了。
　　在一个穿着警服、眼神锐利而沉稳的中年男人（后来她知道他叫张成）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炸弹，控制住了嫌疑人。
　　当警笛声由远及近，安全感终于降临的那一刻，李诗情和那个梦中的肖鹤云瘫坐在车厢地板上，相顾无言，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眼神中交汇。
　　……

　　回溯舱盖缓缓向上滑开，冰凉的空气涌入，刺激着李诗情的感官。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从深水中浮出。
　　眼前是溯室房间柔和的顶灯，耳边是其他舱位陆续开启的轻微声响和人们压抑的呻吟、啜泣声。

　　她躺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
　　肌肉僵硬，四肢冰冷。脑海里，属于“李诗情”的21年人生记忆，和那个在45路公交车上经历了无数爆炸轮回的“李诗情”的记忆，疯狂地交织、碰撞，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哪个才是真实的？
　　她是师范学校大三的学生，已婚，丈夫是游戏架构师肖鹤云？
　　还是那个被困在时间循环里，和一个也叫肖鹤云的陌生青年并肩作战直至解脱的女孩？

　　“大家保持冷静！深呼吸！你们刚刚经历的是基因源生人物的记忆回溯，这些记忆是外来的，不是你们本人的真实经历！请尽量区分开！”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用扩音器说道，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李诗情挣扎着从回溯舱里坐起来，感觉头晕目眩。
　　她环顾四周，看到房间里的人们脸上都带着类似的茫然、痛苦和困惑。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斜对面那个刚刚开启的舱位——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年轻男子正用手撑着额头，背影瘦削，看起来同样疲惫不堪。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那个男子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诗情的呼吸一滞。
　　那张脸……那张在循环记忆中看了无数次，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
　　虽然此刻带着现实的疲惫和疏离，但分明就是那个在公交车上和她一起“死”了无数次的“肖鹤云”！
　　而且，这也是她丈夫肖鹤云的脸！

　　对方也明显愣住了，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同样难以厘清的复杂情感。
　　有熟悉，有疑惑，或许还有一丝残留的、来自那些共同经历的战栗。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都恢复些了吗？”李诗情转头，看到那位在回溯记忆最后出现的中年警察——张成，他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和清明。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一个年轻警察（江枫）的肩膀，后者似乎还沉浸在记忆的冲击中，眼神有些发直。

　　“回溯记忆是我们的基因源生人物‘主演’的，是植入的信息，不要和我们本人的意识和经历混淆。”
　　张成的目光扫过李诗情和那个“肖鹤云”，语气严肃而清晰，像是在提醒他们，也像是在告诫自己，“我们是独立的个体。”

　　这时，另一个舱位蹦起来一个戴着帽子、看起来很活泼的年轻人，他兴奋地左右张望，然后目光锁定了李诗情和“肖鹤云”：“卢笛？嗯？对，我是… …”
　　他模仿着记忆中的对话，然后转向那个“肖鹤云”：“肖鹤云？”

　　“肖鹤云”沉默地点了点头。

　　卢笛眨眨眼，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脸上露出促狭而困惑的表情：“你俩……不太对啊？”
　　他指了指李诗情，又指了指“肖鹤云”，“这气氛，跟回溯里打完仗似的，可现在不是没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