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记 之剑淬霜锷》gaslight

4、四、天才

　　四、天才

　　楚旋向楚旌请教功夫。
　　真是好不容易的，常年往日父亲哥哥都不在家，请的师父到底不如自家父兄尽力，又能因材施教，经验指点，只有靠一年几次的当面指导和长时间自学。兄弟两个试过一次手，楚旋立刻知道差别，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差得远了，何况他哥哥还没跟他认真——于是红了脸，虚心求教。
　　簪缨在旁边。
　　最近不管到哪里，这小孩就像小影子一样粘在楚旌身后。楚旌本人是不以为意的，当她空气一般自在，但是楚旋没有那样好的定力，要知道他平常练剑都一个人，何尝有这样热闹过？
　　轻云出岫。嗤一声，刺得不在位置。楚旋自己知道，红了红脸，收剑重来，又盯了簪缨一眼。
　　耳边响起楚旌声音，淡淡的：“自己错了别怨人家。”
　　楚旋呆了呆，原来自己心事显得这样清楚。低了头，死命盯那剑，心里头委屈了一会儿，憋着劲儿再练那招轻云出岫。
　　但是这时楚旌只分了一半心思看弟弟，另一半心思看簪缨。簪缨什么都没做，就在廊子上站着，但是楚旌看那眼睛，里面映着是楚旋练剑的姿势，目光跟着剑走。楚旌再看看，不对，比那剑还要早一点，下一着到哪里，她眼睛已经先看到哪里，使不到位，眼睛无声的说：错了。
　　楚旌暗暗点头：嗯，记心好，平常看着手脚也灵巧，不知道真学起来怎么样。
　　楚旋又错了，努力忍住不去看簪缨。却听楚旌叫：“簪缨，拿把剑过来。”
　　楚旋惊讶抬头。干什么？要对练？
　　簪缨拿了剑过来，楚旌却问她：“学过剑没有？学过功夫没有？想不想学？”
　　摇头摇头。停了一停。点了一下子头，动作幅度只有一点点，不是楚旌眼神好，还看不出来。
　　簪缨盯着楚旋的剑，认得这叫做功夫。想：这个东西很厉害，学了不会被人欺负，学吧。然而看看楚旌，还是觉得不情愿，所以脖颈子就硬是像梗住了样，点不大下去。
　　楚旌看在眼里，微笑：“拔剑。过来。我教你。”
　　楚旋在一旁吐血。一面更委屈。这是我的个人辅导课呀，怎么突然改了剑法启蒙班？
　　楚旌看他一眼：“继续练你的轻云出岫。”
　　于是楚旋只得哀怨的，无精打采的练那招错误百出的轻云出岫，耳边听着叮叮叮，小姑娘学剑法基本动作。
　　练了一个下午，楚波抱着扫帚跑过来：“少爷少爷，老爷找。”
　　两位少爷一人盯他一眼，楚波自打一下嘴巴：“大少爷，老爷找。在书房。”
　　楚旋正心里羡慕，爹拿大哥当大人，凡事有商量，楚旌去时丢了一句话下来：“阿旋，你陪簪缨练一会儿。”
　　楚旋慢慢会过意，心里更堵。啊？末了还要占用我练剑时间帮插班生补课？拖着剑招招手，来吧来吧。
　　他说：“簪缨，来，你用你学的，我陪你练。”陪练嘛，这最简单，一二三刺过来，一二三挡回去，反正最基础动作，没什么变招后着虚的实的，怎么挡都行，不费心不用脑。楚旋漫不经心，没留意簪缨一个下午已经把基础动作做到很道地，节奏虽简单，也掌握得很漂亮。
　　簪缨来来回回练了一阵子，觉得挺没劲，剑出去总被挡，那么还刺出去做什么？她看见楚旋每次都把剑举在面前等着，简直就是等她把剑往上撞。簪缨把剑低一低，楚旋发觉了，也把剑低了一低，随口说：“簪缨啊，偏了。”
　　簪缨没听见，再把剑递出去，再低一低。
　　楚旋直皱眉头。这孩子，越说她越偏得厉害！再把剑垂下去，谁知簪缨的剑突然拐了拐，绕过去刺他剑，楚旋全无防备，全身都是空门，大吃一惊，侧身回剑挑，只觉簪缨那剑顺着他挑的力道滑下去削他手，明晃晃的刃子眼见到他手边，他急忙一绞，变招急了两把剑一起脱手绞落在地上，楚旋错步退时重心不稳，坐到地上去，怔怔看着簪缨。
　　楚波正在院子门口打哈欠，看见了大叫一声“少爷！”跑过去，狠狠瞪簪缨：“你干什么？”
　　楚旋还坐在地上，没拉着楚波的手站起来，只是想：嗯？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坐在地上？
　　簪缨被楚波一吼，反射性的往后一退。心想：闯祸了，要不要跑？
　　这时只听威严的一声：“怎么回事？”
　　楚功必过来查小儿子功课，发现楚旋练剑练得坐在地上，一个小厮张着手臂拦在前面训斥一个小丫头。皱眉。这是什么状况？再看那小丫头，心生警惕。这不是前日那个小麻烦？
　　楚旌跟着父亲过来，走出一步，先轻轻按着簪缨——真是一看她就是一副想要转身就跑的样子。
　　楚波大声说：“簪缨把少爷推倒了！”
　　楚旋脸一黑，瞪楚波一眼：谢谢你！翻身跳了起来。
　　楚功必看看十四岁的二儿子，跟这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推倒？”
　　楚旋道：“不是推倒。我跟簪缨练剑……”说不下去了。发现实情更不象话。何况他自己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楚旌低着头看地上两把绞在一起的剑，大概齐明白个怎么回事，问楚旋：“她怎么运的剑？”
　　楚旋道：“她她她……”说不出。
　　楚功必慢慢跟上思路：他儿子是跟这小丫头练剑给刺倒的？这才留意起卫簪缨，给摁在大儿子手下动弹不得的小姑娘，轻轻缩起手脚，眼睛戒备的样子。要给她咬一口是正常——谁还没不留神给自己养的小猫儿狗儿挠一下子的时候？——但好歹练了好几年剑的楚旋给她刺倒？楚功必自己摇了摇头。
　　楚旌放了手：“簪缨，拾剑，跟我比一遍。”
　　卫簪缨磨磨蹭蹭，慢慢过去，弯腰拣剑。
　　楚旌抽了佩剑立在庭中，簪缨抬头看他一眼，轻轻刺过去，一二三，突然自己拿不稳，剑掉下去。
　　楚旌道：“楚波走开。簪缨再来。”
　　簪缨再拣剑，很慢很慢刺过去，一，二，三。
　　楚功必斜一眼看二儿子，脸发青。你就是给这剑刺倒的，嗯？打你屁股！
　　楚旋吓得，连连摆手：“不对不对！”
　　楚旌道：“不对。再来。”
　　簪缨垂着剑，半天，起剑再刺，快了些，剑沉了沉，歪了歪。楚旌轻轻把她挡开：“不要想。直管刺。”
　　楚功必看见那双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刷得一剑刺出去，被楚旌一挡，又转了一转。
　　楚旋松口气，指着道：“是了是了！”是那样子！
　　楚旌挡得轻，又见簪缨连贯着刺了好几剑。一声“够了”收剑，抬头向楚功必解释：“爹，今天是簪缨第一回拿剑。”
　　楚功必本来想：也不怎么样。听他解释，才道，哦，那就难怪。再想一想，一凛，不对！才碰第一天碰剑，学得无非是基础动作，一个，再一个，这小丫头居然能够自行连贯起来接连刺了四剑！而且自主创新，虽则生疏，却自然而然有了些随机应变的味道。
　　他盯着卫簪缨：原来他家大儿子不仅捡回来是一个小麻烦，还是个武学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