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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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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打
后来几日,簪缨的剑法基础课都是楚旋在教。楚旋心里冤得!然而大哥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也是让你复习复习加固基础,别再给个一天没拿过剑的小女孩儿刺得坐地上去。
提到那件事,楚旋就没话说。心里尽管不服气,也不得怨人,因为是他自己掉以轻心,教簪缨也还是尽心教,几天下来进展神速,他自己不觉得,因为都是很多年前学过的,现在使起来家常便饭一样,早忘了当年为了把这一招一式学顺,咬牙苦练了多少功夫。就只是觉得簪缨聪明,点得透,记心好,课程进度顺得很。要到楚旌来问他教到哪里,他才愣住,啊啊啊~~一个月教了半年的课。
楚旋很沮丧,原来天下真有天才这码事。
但是簪缨自己,全不晓得什么天才不天才,她练得勤,只是因为喜欢。武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越练越觉得自己身体轻巧灵便,心、眼、手协调,做出很多原来做不到的动作。
楚旌抱着手臂看簪缨练剑,像看跳舞。
一只活泼泼的小鸟儿扑棱着翅膀在林间穿,轻盈自在。
楚旌拍拍手打断她。“簪缨过来。”
簪缨停剑,低着头慢慢走过去,反应跟以前一模一样,但是楚旌看着她细细脖颈弯曲的弧度,低头的姿态已有顺服的意味。他伸手折了根枯枝,捋去枯叶。“出剑。”
簪缨愣了愣,出手倒比脑子快,抬手就是一剑,似模似样。那根树枝却更快一步,一下点在剑脊上。簪缨只觉手一麻,什么刺辣辣的东西通过剑就传了过来。
没有人教过她,卫簪缨再天才也不知道那叫什么。
——那叫内力。
楚旌轻轻道:“握住剑。”
握住剑,抓紧了,不许放手。
簪缨咬牙,另只手搭上去,拼命握着那剑。疼痛顺着两条手臂传上来。但是她晓得不能再让那树枝粘在剑上,沉剑。本来要退开,随之就觉得一股力道狠狠推过来把她摔出去。
楚旌没有追上,拄着树枝点点地面。“站起来。再来。”
簪缨站起来,再举剑,两条胳膊几乎没了知觉。簪缨的动作迟疑。她察觉了。怎么回事?这回出手特别重,不是要为让她熟习招式的陪练,而是在打她,真的在打她。树枝过来还没碰到皮肤,劲力先穿过风透过来打在身体上,表面看不出,衣服都没有破,筋骨直接受伤,钻心的疼。
簪缨被摔出去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重。楚旌站在原地,树枝点地,再招招手。
簪缨握剑的手在抖,沉重的剑一次一次想要从手中滑出。手掌搓破了,不觉得,血脉都震麻了没有知觉。
她抬头看楚旌眼睛,阳光照下来颜色显得略浅,像琉璃珠子,神情淡淡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然而看到里面去,有一点非常冷的东西,阳光也化不开。
簪缨的身体一哆嗦,全身浸在早春温和的阳光里,刚刚练剑还练得汗水淋漓,却觉得一点一点冷下去。
楚旌淡淡瞥过来。“怎么了?”慢慢转身,踏出一步。
簪缨命令她的手脚:动啊!后退!逃跑!
可是动不了,眼看楚旌再踏出一步,更近了。
簪缨瞳孔骤然缩小。她害怕了。记忆以来第一次这样怕,心脏跳得自己都感觉不到,手脚完全不能动。
怕什么?她对自己说。
然后回答自己:死。会死掉。这个人会杀死她,真的。
她紧紧看着楚旌。这个人真要杀死她。
楚旌的手轻轻抬起来,拿着那根树枝,对着簪缨又问一遍:“怎么了?嗯?”
楚旌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别人如果没听清楚,他以为那就是活该,但是这次他把话讲第二遍,并不是为簪缨听清楚,更不等她答话。簪缨如同大冷天被泼了桶冰水,手脚细细的颤抖起来。
楚旋远远看见哥哥和簪缨。簪缨拿把剑,大哥拿根树枝。想:大哥在陪簪缨练剑。于是停住了看一下。
看看觉得不对,簪缨一次一次摔出去,像顽劣的小孩折磨一只破布娃娃,一次摔得比一次重。他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又奇怪: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大哥从来没这么对簪缨过。
正想着,又看见楚旌向簪缨走过去,一步一步。每走一步他心就狠狠跳一下。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气势?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像要杀人。楚旋把自己吓到了。杀人?嗯?大哥要杀簪缨?为什么?
那根树枝慢慢冲簪缨点过去。簪缨的剑突然动了,拼尽全力的劈出去,轻轻“喀喇”一响,树枝从中劈开,还在往前递,劈断的碎屑飞溅出去,划破了簪缨的脸,断梢的尖刺逼到簪缨喉咙口。
楚旋大叫一声“大哥”,顾不得再想十万个为什么,一下子冲过去推簪缨,抱住她身子往旁边一滚。但是簪缨那把剑抓得太紧,还放不开,“嗤”的把楚旋袖子划了长长一道口子。
楚旋全身发抖,这下真的生了气,回头冲着楚旌大喝一声:“你要做什么!”低头看簪缨,小手被剑拉了道大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血。他吓一跳,抱起簪缨去找絮英要伤药,看见楚旌在面前,再瞪他一眼。
楚旌忽然笑了笑,折了枯枝一摊手掌,木屑刷刷落了一地,往楚旋怀里的簪缨看了看。簪缨还是怕,怕得不敢不看他,看见那双眼睛的寒意没有了,平平静静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他挥挥手:“带簪缨去裹伤。”
说得好像与他无关一样。但是楚旋没心思跟他计较了,跑到隔壁院子找姐姐。絮英看他两个都是一身血,吓一跳:“阿旋,你伤到簪缨了?”
楚旋几乎跳起来。我伤到簪缨?我伤到簪缨?
但是他又不能说是楚旌要杀簪缨。谁信?末了闷闷的说:“你问楚旌!”大哥也不叫了,直接叫名字。
絮英过来帮簪缨包扎手上的伤口,末了她女儿家细心,又问一句:“还有伤到哪里?”
楚旋想起来:“姐你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到。”
絮英点点头,把楚旋赶出去。过一刻门哐啷一声推开,絮英神色匆忙,冲着楚旋急道:“叫绿绮拿伤药来!”
绿绮不明所以被楚旋拉了来,进了门,看见簪缨除了外衣爬在床上,身上青青紫紫一大片,倒吸一口凉气:“阿弥陀佛!怎么学个剑学成这样?”
絮英皱眉头。“不知道。先上药。”
绿绮依言过去。这孩子身上本来到处是伤,好了大半,只剩浅浅伤痕横七竖八,现在又弄得没一处好处。绿绮一边上药一边叹气。簪缨这孩子跟人不亲,不讨喜,可是着实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