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二十九、情报与政治 ...
-
荐忠到书房去敲门，笃笃两声意思一下，然后老实不客气推门就进去了。楚旌正背对他坐着，头也不抬地道：“荐忠。”
荐忠摸摸额头正想说我真讨厌你这副凡事都知道的德行，但楚旌一口气叹在他先里，道：“荐忠，我好像有点后悔。”
罗荐忠“呃”一声，毫不掩饰自己诧异，他伸手拖了把椅子坐下，打算开始与结义大哥抵足谈心：“后悔啥？簪缨？后悔打她？”只是不报希望的猜测，居然猜对。
楚旌转过来非常真诚地说：“我好像不该打她……”
“嗯？”荐忠又发出一个单音节字，扬起眉毛。非常稀奇地，听见老大居然在告解。然后听见楚旌再次叹口气，“可是荐忠，如何能让她遵照我的话去做？”
荐忠摸摸不可能不光滑的下巴：“一点一点纠正她？”
“怎样纠正呢？”楚旌十分认真地同他探讨，“如果不用这种方式的话？”
荐忠简直无奈了。“我怎么知道？是你把簪缨弄来养。”
两人一起沉默。天底下这么多的父亲与母亲，是怎样养大孩子的呢？
楚旌摊摊手，心安理得地：“没有几个小孩没挨过打吧？不听话，打一下，她记得牢，而且立刻就能改正。”多么有效率。
荐忠望天。不错，他父亲也是这么管教他与他兄弟，尤其两个调皮男孩子，在那可怕的年纪，凑在一起简直能翻天，被父亲一手一个拎起来打得哇哇叫。荐忠摇摇头嘿嘿笑：“可是有时候打并不能解决问题。”唔，他与弟弟照样做过不少淘气事，有时候就明知道自己会被打，还是忍不住被那趣味吸引，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
“而且，”荐忠加重语气，“簪缨是女孩子，女孩子的教养应该不一样。”
楚旌笑道：“那才叫不公平吧？”他挥挥手，示意这个话题结束。
教育的问题，太深奥了。荐忠沉默一下，觉得自己无力去与楚旌探讨。何况，教育者的性格脾气摆在这里了，楚旌惯于使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方法，达到立竿见影的结果，事后如此反省一下已经很不容易。只有做妈妈的才有耐心一遍一遍跟你磨，用那种软性的方式，磨到你点头答应——就是如此，往往还要嫌那种耐心琐碎麻烦：讲了一遍又一遍！你啰不罗嗦啊！
荐忠拖了张椅子想坐下，楚旌突然伸手把他一拦，盯着他衣服下摆。荐忠顺着他目光往下看，只见衣服上蹭了一点点灰迹子，跟着便往他刚才靠的书桌看过去，然后再四处张望，终于追踪到书桌上一个小瓷盒子里，里面有一堆小小的灰烬。荐忠仔细看了一刻，拿一支笔倒转，过去拨一拨灰烬，露出一小片没烧完的薄薄纸片。这种纸片只有在用于秘密传递消息时候用，所以字写得非常细小密集，只剩下的那一小片上就有两句较为完整的话：
“十日迁五十里……羊角谷南无驻军……”
荐忠把怀疑的眼神丢给楚旌，另扯一小张废纸来，同这一小片一起烧尽了。
楚旌笑笑：“昨天簪缨挨打，便免了她来收拾这房子的差事。”
荐忠问：“颜琅来过书房？”
“打簪缨的时候我叫阿孝带他来这里等。”楚旌继续微笑，“谁比较有做探子的潜质？”
荐忠不笑了。“所以你要打簪缨？”
门口有一点轻轻的声息，荐忠抬头看见簪缨，她静静地走进来收拾桌案，拿起那一小盒纸灰，先拨开检查一下，然后倒掉，继续把散放的几本书插回书架上去。
荐忠留意簪缨忙碌的动作，却也很轻，几乎可以当作这个小小的人儿不在这屋里。
楚旌开口：“颜大人说何时接颜琅回去来着？”
荐忠没有看他。“两日以后。”过一刻却又莫名地补了一句：“放心，还来得及。”说罢将手中的笔递给簪缨收起来，自己转身走掉。
与此同时，孙季然也接到京中消息：前任蒹葭关军法副官已回京，所呈报告不过是极一般的述职文件，不知怎么并未交给当值的司戎郎，而搁置了两天后，竟直接递到了冬阁令的手中。
孙季然也去书房找楚旌，楚旌向他笑道：“那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要紧的是后面夹带的几个数目字，有心的话便很能看得出些端倪来。父亲说过冬阁令严大人是个极细心的人。”
孙季然立刻明了：不光是极细心的人，而且是右辅大人得意门生，对当今圣上忠心耿耿的，蒹葭关拿到的这点子端倪也必能在他们手下拔出萝卜带出泥地牵扯出一连串来。不过孙季然还是有些担心：“只怕这个还动不了……”
楚旌一把按住他嘴，一边把一只手指伸出来在孙季然眼前晃了晃。“再等几日，霜台未必没有别的动静。”
孙季然猛地张大眼睛，盯着楚旌一成不变的笑容。
从始至终，簪缨都留在书房里面，把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谁也不觉得她能听懂了什么，也就毫不回避。
孙季然还是忍不住：“霜台那些御史大人们要有举动，也要有些听闻。蒹葭关离京千里，有什么动静能传得过去？”
楚旌只是道：“好大的动静。”
孙季然知道他说到这里已经到头，再也没有别的话了，终于不再追问。
楚旌叹道：“不行，簪缨，你还是得把荐忠荐义叫回书房来。”哪怕他们还在生我的气。
簪缨当然听懂这一个指令，随即出去找人，找到后院只见里面飞沙走石，沈孝慕在里面捂着心口叫：“树！树！啊哟！那是墙啊三哥，穿个窟窿贼就进来了！”
颜琅则在一边跳着叫：“好看好看！”加油加油啊！拆他家房子！
却一眼瞥见簪缨，跳了过来，两眼放光：“唔，簪缨，这个剑舞得好看！”到底是男孩子，不管是怎样斯文教养出来，天生喜欢这些东西。
沈孝慕终于惨叫：“你要拆屋啊三哥！”
剑吟一声，穿梭在烟尘中的两个影子终于落下立定，荐忠笑吟吟地：“地方太小了。”
沈孝慕颤抖着去扶他肩膀：“您认识小校场在哪儿吧？”
荐忠道：“太远。”要走一盅茶的功夫呢。
沈孝慕道：“明儿回村我陪你练？”
荐忠摸摸他头：“可是现在我手痒啊孝孝。”
沈孝慕呻吟一声，转头瞪荐义：“四哥！你也跟这院子有仇？”
荐义道：“这些都不是我砸的，你是我见证。”
沈孝慕心想，果然是，荐义只是一直闪闪闪，他看得清楚明白。然后一转念，哀叹一声：你不是为这个才抓我来后院的吧？
方勇这时候气喘吁吁赶过来：“怎么回事？谁干的！怎么弄成这样？阿孝！”
沈孝慕哀叫：“为什么是我啊？不关我事……”
方勇怒道：“不关你事你在这里做什么？别人弄的你不会拦？你多大了？还不懂事！”
沈孝慕仰首望天：怎么还不飘霜花？这等冤枉不够三伏天六月飞雪的，却也够在这春天落点霜星子罢？
荐忠已经过去揽了簪缨：“丫头，找我？”
簪缨细细声：“还有荐义。”她是听楚旌怎么叫人，她也怎么叫人。
荐忠反手向荐义勾了勾：“走。”然后一边跟簪缨往书房走，一边哄，“叫哥哥，簪缨，叫哥哥。”
三人走到一半才听到沈孝慕惊天地一声：“明明是三哥四哥打架！为什么不找他们！我要拦，可拦得住么我！”
荐忠搂着簪缨窃笑。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二十九、情报与政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