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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棒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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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在春日清晨练剑。
有一点薄薄的雾,但是还是明亮的,空气也比夜间温暖一些。有了光线,练剑的气氛就变得很不相同,雪亮的剑锋将一点光映在驿馆的墙壁上,倏尔东西。
颜琅一身白衣走来,站住了。
簪缨的剑没有昨夜的涩,仿佛桎梏她剑的什么东西融化了,剑法轻盈起来。
颜琅扬高了头,哼了一声。
簪缨停了下来。她看见颜琅,一身白衣只衬得这漂亮的孩子面如冠玉。簪缨唇动了动,又动了动,没有声音。
颜琅忍不住了。“颜琅!我叫颜琅!”
“我记得。”簪缨低声说,“你别生气。”
颜琅“切”了一声。“我才不跟女人生气。”气的其实是昨天那个骗子,对簪缨,那叫迁怒,拉不下脸来,迁怒。
簪缨不知道说什么。半晌,颜琅别扭的说:“你好了吧?”
“嗯。”簪缨点点头,“你别担心。”
颜琅说:“我才不担心!”
墙角边轻轻“嗤”的一声。什么东西漏气了?
昨天晚上……居然信了那个大骗子的话,给骗哭了。颜琅脸红了,偷偷看了簪缨一眼,不过那时候簪缨晕过去了,不知道吧?
簪缨的脸不漂亮,但是轮廓光影都显得很柔和,簪缨的眼睛清亮。
“我说,”颜琅轻轻咳了一声,“那个武功挺危险的……走火入魔什么的……你别练了吧。”他轻轻皱皱眉头,“还是那个大骗子逼着你练?”
逼着?簪缨想了想,好像有点。但是还没来得及回答。
颜琅低声说:“我昨天晚上还以为害死你了……”
簪缨睁大眼睛:“没有啊。”
“废话!”颜琅被插了一句有点急躁,“我当然看得见你今天还活生生的在练剑!”
簪缨点点头:“我很好。”
但是昨天晚上不好。颜琅端详簪缨肤色不够白皙的脸。昨晚,这张小脸是惨白的。
“我很害怕,以为我害死你了……”颜琅低下头说,两只手轻轻扯着自己衣上的佩玉,“我妈妈……我妈妈就是生我的时候死的……我老觉得是我害死了我妈妈。”
原本在庭院中隔了一段距离的那个淡淡的影子,现在印在颜琅的衣服上了。
“我不能再害死你……”
“我很好。”簪缨说。
轻轻的声音,像风抚过。
“我爹从来不说怨我,他很少提妈妈的事情,而且宠我宠得很。”颜琅盯着自己衣服上的引子,“但是他老是会对着妈妈的画像发呆,但是看见我就会把画像收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
“你一直在你爹爹身边。”簪缨的声音让颜琅抬起头来,“多好。”
薄薄的淡色嘴唇好像有一点点弯起来,颜琅看见簪缨的神情,在笑,柔和细碎的光在大大的眼睛里流动,一点一点,穿过雾气,照了过来。
悄悄一线光。
颜琅也笑了。
太阳升了起来,雾散了。
墙角有人嘀咕:“大西北春天还会有雾?诡异。”
颜琅问:“簪缨,那个大骗子是你什么人?”
簪缨想起楚平给过孙季然的标准答案:“贴身侍女。”
“什么?”颜琅皱皱眉头,试着调整语法,“你是那大骗子的侍女?”
簪缨点头。“嗯。”
颜琅跳了起来:“你肯定被他骗了!你爹爹妈妈呢?”
簪缨说:“没有爹爹妈妈。”
怎么可能没有呢?颜琅替簪缨伤心了,那就是说簪缨的爹爹妈妈都不在了。他有点局促,刚刚才为自己没有妈妈伤心呢,可是,簪缨告诉他他还有爹爹,那么簪缨不是比他还可怜?
他瞥见簪缨不握剑的手上,虎口有一道浅浅的血痕。簪缨察觉他的目光,把手背到身后去。“小伤口。”她轻声说。
颜琅说:“簪缨,你肯定会给那个大骗子欺负,说不准哪天还被他给卖了!不行,你别跟着他了!对了,这个劳什子武功也是他逼你练的吧?哼!肯定不安好心!”
簪缨被他一连串的论断弄得一时消化不了,颜琅眼睛发亮的说:“簪缨,你跟我和爹爹去蒹葭关吧!”
“哎哟!”在墙角堆了好久的东西终于滚了出来,展开来,楚平苦着脸揉着腰,楚旌站在他身后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阳光:“雾散了啊。”
颜琅立刻挡在簪缨面前。“你!”
“颜公子早。”楚旌微笑,“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想诱拐我的侍女私逃。”
“哎哟!”楚平改捂着手肘,努力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私奔。是私奔。”
“骗子!”颜琅只冲着楚旌喊。
“琅儿!”颜谨走出来正听见这一句,板下脸,“不得无礼!”
“爹!”颜琅不服气的扭过脸。
颜谨向楚旌道:“小儿管教不严,公子别见怪。”
“哪里。”楚旌很客气,“琅儿和我开玩笑。”
颜琅又转向他怒目而视:“你颠倒黑白!”
“颜琅!”颜谨开始提名道姓,“过来!”
“呵,”楚旌很斯文的问,“颜大人可是今日就要往蒹葭关赴任?”
“正是。这便要上路了。”他再催促一遍,“琅儿过来。”
楚旌很遗憾:“如此今日便要告别了——簪缨。”
啧,楚平津津有味的观察着形式:一边是他家少爷,一边是颜大人,两个孩子站在中间,好像即将被强行拆分……少爷、他,和颜大人都是棒打那个啥的大棒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句“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大骗子”就在颜琅嘴边,很不容易才咽了回去,他狠狠的瞪着楚旌。楚旌略略侧着头微笑着,口形无声的轻微的做出刚才被楚平加强过的那两个字,楚平在一旁眯着眼,歪着嘴,努力做强抢民女的恶霸形象配合。很可惜颜大人正在头疼儿子突如其来的任性,并不曾看见这么精彩的恶形恶状。
“爹,咱们带簪缨去蒹葭关吧。”颜琅恳求。
“胡说。”颜谨皱眉,一把把颜琅拉了走,“蒹葭惊燕两关相距不远,楚公子,我们还有再见之期,先行别过罢。”
“簪缨!”颜琅被父亲拉着倒着走。
楚旌抱拳相送。“后会有期。”
呜,拆开了。
楚平捏捏脸,嘴歪得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