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亚麻色之瞳

8、第 8 章

　　“少悠啊。”
　　下了晚自习，少悠进了门刚放下书包，听到背后传来母亲有些期期艾艾的声音。她有点不习惯，母亲已经很久没有叫她的名字了，平时有什么事都是直接让她“死过来”的。少悠敏感的感觉到，母亲可能要跟她说些什么。只是，会说些什么呢，能让一向对她没有好脸色的母亲流露出这样犹疑的神态。
　　“什么事啊，妈。”少悠回头，坦然的看向母亲，却见母亲难得流露出了微微不安的样子，垂下了眼帘，不敢直视着她。
　　“那个……明天是周六吧，晚上不用去上晚自习吧？”
　　“明天晚上的自习是弹性的，不强制参加。不过我一般会去学校复习。”
　　“那你明晚别去学校了。明晚……你跟我去参加个……聚会。”薛若卿艰难的把这句话说完了，想了想又语气强硬的加了一句，“去干什么你就别多问了，跟着我就行。你听见没。”
　　“噢。”
　　少悠熟门熟路的收拾了下一片狼藉的小饭桌，抹干净后趴在上面做模拟题，只是今晚的思绪有些无法集中。
　　聚会，什么聚会？少悠感到一头雾水，脑海中无法模拟出相应的情景，毕竟参加这样的活动看起来跟她实在是太遥远。可母命难为，她一向又是听话惯了，也不敢多问，只得努力把心思放到试卷上来。

　　母亲所说的聚会，竟然是这样的。饶是少悠早已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但还是有种被吓到的感觉。
　　这与其说是个聚会，不如说是场小型的宴会。只见穿着西装和礼服的男男女女们，手持香槟，面上含笑，不是在三三两两的交首相谈，就是成双成对滑入了舞池翩翩起舞。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少悠很是局促不安，要不是薛若卿紧紧抓着她，她早已落荒而逃。她想向身边的薛若卿询问些什么，但母亲双眼直视前方，怎么也不看她。到底母亲带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可不管怎么样，母亲也不至于会害了她吧。存着这样的心思，少悠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看起来没那么见不得世面——她骨子里的小骄傲，最痛恨别人看不起和轻视的目光，就算是在这个她极度讨厌的场合，也不能，让自己那么怯弱。
　　倒是媚姨，一副熟稔的不得了的样子，眼尖的她一看到少悠出现在门口，很快迎了上去，挽了少悠的手，将她带进来，不停的走来走去，满面笑容的介绍给在场的男人，包括那些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眼里透着浑浊目光的秃顶男人。感觉自己就像个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少悠脸上火辣辣的，当即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本想躲在母亲身边，不料从被媚姨拉过去后母亲就不见了踪影，这样的安排叫她心里直打鼓，直觉这不是个什么正经的场合。
　　媚姨领着少悠逛了一圈终于成功的把少悠介绍给了在场的所有男人，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或探究或巡视或考量或轻蔑或鄙视的目光，少悠简直不知道此刻手该放哪里好，头该往哪低好。
　　这到底是个什么聚会啊？母亲又不见了人影……哎呀，身边的这个秃顶胖男人怎么一直往我这边靠，好恶心！现在应该怎么办？逃吧！少悠当机立断，继续保持着脸上有些僵掉的笑容，开始寻找机会。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乘着媚姨不注意，少悠如一条泥鳅般溜了出来，也顾不得礼貌不礼帽，并快步向花园里的铁门处走去。出了门，少悠马上一路小跑，直到已经看不见那个灯火辉煌的别墅，少悠才长长舒了口气，轻快地向山下走去。
　　然而很快，少悠就有了强烈的不安，这条山路，除了偶尔有车开过，便鲜有人迹。她记得当时她和母亲是坐了的士过来的，而光是开车上来，就用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今天的晚上还没有月光，整条山路黑漆漆的，草丛中还不时发出可疑的沙沙声，这叫少悠不禁害怕起来。她抱紧双臂，犹疑的向前走着，黑暗让她瞬时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想到自己这十多年的经历，少悠的眼泪，又悄悄流了下来，但即使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山路上，少悠也习惯了默默地抽泣。
　　她爱哭，但不在母亲面前哭；她时常在深夜里咬着被子一角，悄无声息的流泪，脑袋里一片空白。多年来压抑困顿的生活使得她有些忧郁和厌世，可真要结束这一切又下不了这个狠心——她还记得小时候的那些美好和快乐，并渴望能够再次拥有。自从来到上海，少悠就一直期盼着父亲能够有一天如天神般降临，然后带她跟母亲一起回京城的大房子。虽然母亲总在深夜里一边打她一边喃喃的说“你爸爸抛弃了我们”，也无法动摇她这个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
　　爸爸，我害怕。你现在在哪？你还记得我吗？你还会出现吗？

　　秦仲廷开着车行驶在山路上，车厢里放着轻音乐，指间有一根烟在徐徐的燃烧，可他脑子里却回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
　　“秦总啊，”媚姨在秦仲廷面前卸下了平时那副高深莫测的面具，满脸堆笑，脑子里则拼命思考着，如何让眼前这个优秀的年轻人答应这桩有些荒唐的买卖。
　　媚姨也是年轻过的，她若不是当年被那个厂长所骗，最终也不会走上情妇的路子。那个叫向少悠的女娃，命不好赶上了这么一个嗜赌贪财又无良的母亲，更是沦落到要被作为货物一般卖给那些脑满肠肥的暴发户做□□，恐怕这一生都会过的生不如死。想起自己曾经经历的那些个龌龊事儿，媚姨有些不忍心，那个少女也许会被折磨死的。恰好眼下有个机会，媚姨暗忖，若是能让秦宋集团的二公子接手了少悠，也许她还能有一些些的生机。
　　对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低头哈腰的半老徐娘，秦仲廷面上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背靠在宽大的椅子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我这趟来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听说最近您身边缺个伴，可秦老爷子又抱孙心切，一直在催您，使得您也很烦恼……这不，我腆着脸来，就是给您介绍个小女朋友……身世清白、长得又好；重点是啊，她人单纯，又没心机，只不过因为她那不争气的妈妈欠了一屁股债，所以才想着，找个好男人照顾照顾她。”媚姨艰难的说完了这段话，眼神飘忽，不敢直言这个年纪轻轻却已有一番作为的秦总。
　　“有个赌博欠债的妈，这也算是身世清白？”秦仲廷露出嘲笑的眼神，大脑中却在飞速的思考着。
　　呵呵，这家人真有趣，竟要卖女儿么？还让这个圈子里出了艳名的老鸨来搭桥牵线，真是用心良苦。
　　他看过向少悠的照片，长的倒还算清秀可人，但那张寡淡的脸真是让人觉得无趣，估计是个认命的主。当然，也有可能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现在扮猪吃老虎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但比起那些别有目的的商贾之女，这个向少悠无背景无后台，相对还是好操纵一些，不怕到时候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向少悠就是摊上了这么个母亲，外债累累，家里不知被泼了几回红油漆，偏偏这嗜赌的母亲总是学不乖，继续借钱去赌博也就算了，还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儿身上来，居然要给自己的女儿拉皮条？！不过想想自己的家庭，也没好到哪去不是么？
　　不过也好，秦远乔一直逼得紧，不如接手了那个便宜的向少悠，再让圈子里的一些人做见证，省的总有人来烦我。这样子看起来，这个便宜的向少悠很符合他的需要——能用钱打发的人，都不是难缠的角色。
　　念及此，秦仲廷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媚姨喋喋不休的推销，说：“行，我可以去参加那场聚会。顺便认识下你口中那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小女娃。对了，你刚刚说那个向少悠下个月满18岁？要是我看得上，那么就让我来给她举办生日宴会。”
　　媚姨闻言喜上眉梢，没想到这个秦家二少这么痛快，不仅答应了去参加聚会，言下之意还愿意接手向少悠，这样的结果是她没想到的，她心里那块愧疚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秦仲廷摇了摇头，把注意力回到方向盘上，前方有岔路，得左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