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亚麻色之瞳

7、第 7 章

　　周末的时候，向少悠还会去那条熙熙攘攘的商业街发传单，或者派发促销卡。就这么一站就是一整天，却一直没有再看见“他”。
　　虽然一心痴痴的想要再见到“他”，但少悠却不敢想太多。她太明白自己的处境和身份，尽管心中那颗脆弱的暗恋之花，无法遏制的在生根发芽。而入夜的时候，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那个人：轮廓深刻，五官分明，眉心微皱，脸部微微渗出些油光来；黑色西装，笔挺的白衬衫，松松的领结。少悠使劲的一遍遍回想，然后就能听见空气中悄悄回荡着那人沉稳的呼吸，于是着漫长的夜晚就这么变得曼妙起来。
　　随着高考的临近，高三的学业压力越来越大了，即便是周末，各科的老师都要留学生在教室做模拟卷，少悠便大大减少了出去打工的次数，一门心思扑在了复习上。因此，在繁忙的生活和学业中，少悠最享受的，便是下了晚自习，独自一人走在弄堂里的感觉。尤其是在弄堂口，她总情不自禁会放慢脚步，仿佛在期待什么。

　　没过几天，不死心的三姑又来找了薛若卿。三姑先是一顿闲扯，慢慢就把话题有意识的绕到少悠身上去了。待三姑表情暧昧语意不详的问起“那个事儿”，薛若卿嘴上虽说着“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听好看的事儿，我看还得从长计议，现在我也没法做主，毕竟少悠都快成年了”，东一枪西一枪的打着太极，但她的态度可没有一丝强硬否决的样子。眼看着薛若卿支支吾吾的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擅长察言观色的三姑就已经看出来，有戏了。
　　三姑按了按薛若卿的手，低下声说了句“你就放心吧，我会先做个安排的。总要让媚姨先相一相少悠不是，等媚姨那边表了态，我们到时候再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薛若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表示默许。她不想去看三姑那充满不明意味的眼神，于是把没有焦距的眼神投向长长的弄堂深处，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她的这个默许，改变了少悠的一生；她只是隐隐有预感，她会从此失去这个女儿，这个她自从来到上海后，就一直打骂不断却没有施舍过一些母爱的女儿。
　　很快，手段活络的三姑便给少悠安排了个特殊会面。这日，三姑来到薛家，先是大赞了正在做作业的少悠一通，然后拉起少悠，一边嘴上说着“少悠啊，看书累了吧，三姑带你去吃下午茶！”，一边把懵懵懂懂的少悠拉出了门。薛若卿没有跟着去，也没有理会少悠离家前那充满了求助的回头一眼。
　　三姑很热忱的带着少悠去见了媚姨。少悠则满心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平日里三八兮兮的三姑，到底想做什么。一路上她问了三姑好几声，这是要去哪，但三姑仿若充耳未闻。没多久，少悠被三姑拉进了附近的一家简陋咖啡馆，按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三姑紧挨着少悠也坐下。少悠抬头，发现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三十五左右、浑身散发着独特风韵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媚姨。
　　媚姨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少悠还是个不谙世事的雏儿。那含羞露怯又清高傲然的样儿，自有一番别致的风韵，既有大家闺秀的大方之气，又有小家碧玉的娇柔之态，这是那些常年浸淫在风色场所中的富豪最最喜欢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媚姨心里暗叫一声好货色，脸上更是将内心的欢喜表现了出来，直满意的点头。
　　三姑看着媚姨那满意的神态，心知这笔买卖要成，自己的这笔佣金看样子跑不了了。她不禁心下一喜，更是拉着媚姨的手直夸少悠的好。少悠被这两个心怀鬼胎的女人看的心里直发毛，一时间都不知道双手往哪摆好。她当然知道三姑拉她来这绝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吃下午茶，而这个名叫媚姨的女人，一来就用精明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那种仿佛能看穿她穿了什么颜色内衣的露骨眼神，让她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如果少悠知道眼前的媚姨是来相她这个货色的，她肯定会落荒而逃；可惜她的命运，已经无法扭转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少悠很快把那场奇怪的下午茶给抛到了脑后，最近模拟考很多，她忙着复习功课都来不及。而薛若卿在少悠回来后，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些，得知媚姨看着少悠面上含笑的情况，心里感到一阵阵的不安。她有点不想让少悠涉足这一切，她心里清楚，一旦把少悠推出去送给那些有钱人，那少悠这辈子就真的玩了。可是前几天，那些穷凶恶极的高利贷才来喷过一次红油漆，还对着少悠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眼神，那色迷迷的样子让她更为不安。
　　现在的薛若卿与其说因为很想把少悠卖了，更不如说是身不由己。放高利贷的有次看着她苦苦哀求再宽限几天时就毫不客气的说了：“拿不出钱，让你女儿还！我保证你女儿一晚上挣的钱，就够你还利息了！”要是少悠落入高利贷之手，恐怕这下场只不过风月场的残花败柳一途。难道少悠这辈子就注定毁在她的手上么？毕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狠得下心肯定是假的。
　　到了这个时候，薛若卿突然有些恨自己，她为什么会染上这嗜赌的恶习呢？她的记忆已经被烟酒腐蚀的有些模糊，她只记得，玩牌赌博能让她开心，能让她忘记被赶出来的痛苦和屈辱，能让她沉浸其中好像这个世界很美妙。
　　就算要把少悠介绍给那些有钱人，也没那么快吧。事到如今，薛若卿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好像这样就能让心底的罪恶感少一些。可是她低估了媚姨的办事效率。
　　半个月后，三姑又摸上了门。她进门环视一圈，看看少悠上学去了，便打开了话匣子。薛若卿心底隐隐知晓三姑此番前来的目的，但下意识的还是想去逃避。三姑喋喋不休的在她耳边说了很多，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说若卿啊，你到时候就把少悠好好打扮打扮，穿的清纯点，那些有钱的男人啊，就好这口呢！哦呵呵呵呵~~”三姑夸张的笑声惊醒的薛若卿，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三姑扭曲的笑脸，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从脚底下升上来，直冻得她浑身冰凉。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她会毁了少悠。不，应该说，自从向良启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就已经毁了她们。思及此，薛若卿悲哀的一笑，她突然明白，自己已经无从选择；而她的亲生女儿少悠，注定将被她亲手毁灭。
　　也许，这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