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亚麻色之瞳

2、第 2 章

　　向少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安静的睡去了。刚刚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没办法，少悠一直处于惊魂不定中，除了秦仲廷，不让任何人接近，也不让护士给她处理伤口。
　　秦仲廷守在少悠床前，想到刚才看见她满是乌青的身体、嘴角的血痕和双手双脚因长时间捆绑留下的紫色淤青，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痛；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两手覆面，思绪一片纷乱，一时间难以抉择。就在这个时候，秦伯渊和顾筱繁推门进来了，秦仲廷赶忙起身，迎了这两人进来。
　　顾筱繁把带来的一大束的百合花插进花瓶中，并出声询问道：“少悠她现在怎么样？”
　　秦仲廷嗓音沙哑，面容憔悴：“大嫂，她没事，医生说她只是身体虚弱加上营养不良，休息几天就好了。”
　　顾筱繁见秦仲廷一脸的颓唐，便用手撞了撞身边的男人，示意该他出场了，“我来看着少悠吧，仲廷你快跟着你大哥出去抽根烟提提神，别忘了顺便去洗把脸。”
　　秦仲廷跟着秦伯渊出了特护病房的门，下了楼，来到了医院住院部外面的花园里。

　　“大哥，我会跟少悠分手。”秦仲廷点起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个个烟圈，看向远方的高楼大厦坚定的说。
　　秦伯渊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噎在了喉间。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叹口气，他知道，此时任何的安慰语言对弟弟来说，都是种伤害。“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那我也不再劝你。我想，你是清楚这一切情况的，也知道怎么做最好。”秦伯渊拍了拍弟弟的肩，给予他无声的支持。他明白，仲廷此刻正处于天人交战中，不管怎么做都难以顾全大局，难以顾此而不失彼。而伤害力最小的做法，就是牺牲向少悠。
　　“其实这样对少悠也好。你也清楚，我们作为秦家的儿女，本身就跟普通人不一样，需要承担起很多很多的责任，而这些所谓的责任，在外人看来也许非常可笑。怪只怪你大哥没用，不仅不能让你和叔娅脱离秦家这个漩涡，反而还要你们也卷进来做出一些违背自身心意的事情。”秦伯渊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一直身处秦氏，肩上背负的重担不是旁人能够想象的。
　　“不，大哥，这不是你的错。这么多年来，我和叔娅都长期生活在外，享受着自由的快乐，却留下你一人跟秦远乔斗争，我们太自私了！我太天真了，本以为出来单打独斗，能够创立一番事业与秦远乔抗争，但现在看来，的确姜是老的辣。你和大嫂能够在一起，本来就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一直看在眼里，知道你们的难处。而我，不能一直置身事外。我要回来，站在你的身边，一起携手去对付秦远乔。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能把少悠接回来了。再说，少悠现在在我身边我也不放心，秦远乔这次的手段实在太狠，我不能再冒险让少悠承受未来不可预知的劫难了。大哥，我想，你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要竭尽全力保护重要的人。让我们用接下来的时间，去好好打一场大仗，这样才能保护好大嫂、叔娅和少悠啊。”秦仲廷的嗓子还是有些沙哑，但这一番话说完，他一小时前那颓唐的样子已不复见，整个人充满了斗志和精神，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更是射出精芒来。
　　秦伯渊欣慰的笑了，他知道，弟弟想明白了。

　　在医院调养了几天，向少悠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整个人也精神不少，没事的时候也会跟顾筱繁聊聊娱乐八卦了。
　　这日秦仲廷带着她到下面的花园里散步。穿了大号病号服的少悠看起来虽然还是有点虚弱，但她的气色很好，正闭上眼睛舒服的享受着太阳。饶是一向心理素质过硬的向少悠，想起之前的恐怖遭遇，还是不免一阵发颤，她很庆幸，自己能够逃离那个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她愈发珍惜生命起来。想到此，少悠的心情更是飞扬起来，一边走一边不停给身边秦仲廷讲着笑话。
　　秦仲廷点了跟烟默默抽着，一路无话。终于，他在一个较偏僻的角落里停下了脚步，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草地上，并用脚狠狠踩熄了它。他决定现在就摊牌。
　　少悠还沉浸在愉悦的情绪，见秦仲廷停了脚步，也停了下来，不解的看着他。
　　“向少悠，我想，我们是时候该结束了。”秦仲廷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不敢去直视少悠惊诧的脸，转开了头，侧身对着少悠。
　　“你的意思，”少悠很快反应过来，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心脏更是开始急速跳动；她吞了吞口水，勇敢的看向秦仲廷，说出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是指停止我们的关系么？”
　　“对，我们的这笔买卖到此为止。你也应该知道，你现在已非清白之身，我虽然救了你回来，但是忘不了那个男人浑身赤裸趴在你身上的情景。很抱歉，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不是的，其实那个男人他没有……”向少悠急着想解释什么。她不明白，明明之前自己一直想要重获自由的啊，她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她现在还要拼命去解释？
　　“既然这笔买卖结束了，你最好在一周内搬出晴川街17号。另外，我也会停止给你母亲薛若卿偿还赌债，记得通知你母亲，让她好自为之。至于你呢，我已经养了你三年，也该知足了，你也别妄想我会因为对你动了感情而可以一直赖在我身边。趁着还年轻，你还是赶紧物色下一任买主吧。哦，我差点就忘了，你可以去拜托那个媚姨，我想她会帮你好好挑选的。也许，过一阵子，我就能在某个商业聚会上见到你挽着你的新买主了，毕竟你母亲这嗜赌的爱好啊，我看是戒不掉的。”秦仲廷似笑非笑的说完这番残忍的话，看着少悠愈发苍白的脸色露出满意的神情。他想不到，自己对待商场劲敌的残酷和无情，在今天也会用在少悠身上。
　　“哦，我明白了。好的，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少悠不再试图解释什么，她跟了秦仲廷三年，现在是到了散场的时候。秦仲廷说的没错，这本来不过是一场买卖而已，她在犯什么傻呢！

　　向少悠很快就出了院，一个人换好衣服，办好手续，提着一袋子药品去做地铁。她不会再去晴川街17号了，反正那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属于自己，都是秦仲廷给她买的。而她的一些证件，秦仲廷拖筱繁姐给她拿了过来——自那次花园谈话后，秦仲廷再也没在少悠面前出现过。本来筱繁姐要来帮她出院，被她婉转拒绝了，她不想再和秦家的人扯上任何关系。顾筱繁拗不过她，只能紧紧抱了抱他，嘱咐她好好生活好好学习，有什么事尽管来麻烦她筱繁姐，然后叹了口气遗憾的走了。
　　现在正是暑假，但向少悠决定马上去找个实习工作——下学期她就大四了，课程并不满，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为了明年能够在千军万马的求职者中有一定的竞争力，实习必不可少。但现在的首要问题是：离开了晴川街17号，她还能去哪呢？回家吗？万一被薛若卿赶出来怎么办？少悠算了算自己的存款，还能勉强支撑几个月，要是母亲真不欢迎她回来，她只能去外面租房，然后再找份兼职，一边实习一边打工，这样就能维持自己基本的生活需求了。
　　既然已经做好了满腹的盘算，向少悠按捺下低落的心情，往自己家的方向回去。坐地铁的时候，过往的那三年短暂时光如同放电影一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已经很久没有回来找个幽深的弄堂，少悠踩在青石板上，经历了那么多大起大落的人生情节，教她不禁有些恍惚。
　　筒子楼的楼梯踩上去依旧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奇怪，明明看上去已经老化很严重了，但那么多年来，这楼梯还真是从未出过事。
　　站在家门前良久，少悠迟迟没有动作。母亲应该又出去打牌了吧，自己又没有钥匙，要不，就走吧？嗯，敲个门，没人来开就走人。
　　努力做了心理建设，少悠轻轻敲了敲门，打算一分钟内没人开就马上走掉。
　　门开了，蓬头垢面的薛若卿探出身子来，她刚起床没多久，眼角还挂着眼屎。这一照面，母女两个人都愣住了。
　　“妈。”向少悠怯生生的冲薛若卿喊了一声，整个人都很不自在，心里开始后悔这个回家的决定，巴不得马上就夺门而出才好。
　　“给我进来吧。既然回来了，就给我安分点。我记得你下学期就大四了吧，实习工作找到没。”薛若卿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女儿，看到她突然回来，手上还提着个包，心里跟明镜似的，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调转话题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好缓解现下他们母女之间这尴尬的气氛，仿佛这三年来，向少悠一直呆在这里似的。
　　少悠有些惊讶，但很快回过神来，语气轻松的说：“嗯，正在找。妈，您真好。”
　　“好什么好，你个败家的玩意。我饿了，还不快去做饭。”薛若卿没好气的说道，然后坐回到小板凳上弯下身继续择菜。
　　“诶！”少悠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转身去忙活开了，趁薛若卿低头的时候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中午时分，少悠忙里忙外的做好了饭菜，一样样端上来，递给母亲碗筷，才开始坐下来吃饭。
　　“嗯，你这厨艺倒是长进不少，这红烧肉做的真是不错。”薛若卿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并随手给少悠的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突然，向少悠感觉有些一阵阵的恶心，嘴里的那块红烧肉仿佛是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油腻的让人恶心。她忍不住一下子吐了出来，还伴随着止不住的干呕。
　　薛若卿放下筷子，神情凝重的看着女儿的说：“你，怀孕了？”
　　少悠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碎了，饭菜和陶瓷碎片散了一地。窗外不时有凉风徐徐吹进来，但吹不散，这个酷夏的午后，粘湿燥热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