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月》徒慕高义

104、前缘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她只是个七八岁的精致漂亮的小小女孩子，瓷娃娃般，华裳美圭，柔软的黑发垂在肩上，神色乖巧中偏偏还藏了不易发觉的顽劣。

　　他也不过是个单薄清俊的少年，还没有戴上如今这副千面人般的面具，厌恶宴席上的假情假意假笑容，学里先生这段时日的课业又催得紧，便直接与父亲告了假得以名正言顺逃过一劫。

　　谁知仍是逃不过的命运一般，淡烟色衫子的僮仆在书院附近走动时他正巧休憩，最见不得那副惊惶失措模样，他拦下其中一个随口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僮仆叹了口气，“大公子，萧家大小姐在园子里玩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找不见了。萧大人紧张得很，故而老爷命人速速寻来。”话才落便又行了个礼，“大公子，小的这就先行一步了。想必是动静大了些扰了您功课，实在惶恐，还望多担待些。”

　　他摆摆手示意不妨事，才转身进了书院，便发觉一个小姑娘正站院子里在那株盛开的梨树下，努力仰着头，望向顶端。阳光正好，温煦和暖，细碎地由繁密饱满的花间穿行而过，照在她尚稚气却已有日后倾国之态的脸颊上。她整个人似乎都沐浴在这样一层淡淡金色光晕下，发间斜插一支白银孔雀簪，修长的喙中衔了三色碧玺，经明亮的日光一照，折射的光芒炫目得要人睁不开眼，而那个小姑娘在这样的珠光中竟丝毫不显俗态，反而衬得整个人愈发熠熠生辉，赏心悦目。

　　下一瞬他心下已然明了，敢情外面这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大张旗鼓热闹程度堪比走水的寻找全是无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主儿可不是正在书院里偷闲的小女娃？

　　他悄悄走过去，见她仍不察觉般看着那树，如醉如痴的样子。也不忍扰她，半俯身体，轻轻伸出手去，为她拂去衣上半落的梨花瓣，柔声问，“好看么？”

　　听他开口她才转过头来，一点儿也不惊讶，笑吟吟地看着这个显然毫无敌意的男孩子。她瞳眸清亮非常，一眼望到底，与他对视也无半分羞怯，“嗯，这儿的梨花很好看，谢谢你。你叫什么？”

　　他不曾想这小女孩竟这般大胆，虽说逾礼，心里却没有丝毫不快，“你叫我一声哥哥就好。”也许从一开始他一句不经意间的话就已注定了他们今后的生活不会有过多交集。

　　只是哥哥。

　　只是……哥哥啊。

　　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她又重新认真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可你不是我哥哥啊。”语气中还有十足的不解，那副狐疑的样子逗笑了他，没说完的话想来便是诸如“你别看我年纪小就能随便唬我，我自己哥哥长什么样子还是知道的”。

　　他失笑，食指按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可不是又多了个妹妹么，和小四小五她们一样会惹麻烦。”又温言道：“你玩一玩逛一逛倒不打紧，可把你爹急坏了。来，跟着我，乖乖的，这次可千万别再丢了。”

　　她倒没再调皮，依言乖巧随他去了。

　　将人带至月亮门，隐约可闻园中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他便停了脚步，扬扬眉毛，示意她直接进去。

　　他刚想转身离去，却觉到衣袖处一紧，是她扯了扯。

　　紧接着就是她亮丽童稚的嗓音，“哥哥你不进去么？”神色间竟还颇有几分期许。
　　他笑了，摇摇头，有薄茧的掌心抚过她柔软乌黑的发，无限宠溺，“哥哥的课业还未做完，做不完明日可是要被先生责罚的。”不知为何，见到这个爱乱逛的小姑娘有一种无端的亲近与喜爱，而对她也的确很难生得了气。

　　“先进去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放心。然后在附近玩玩罢，这个园子里也有趣得很。若是走远了，一定让人跟着。”他再次叮咛，不放心一般。

　　走了没两步，他又停下来，笑容更胜春日丽景，“等过一阵子，梨子熟了，记得再来。”

　　被这样的美色迷惑，她竟许久说不出话来，只重重点头应了声，“嗯。”

　　然后，一个向东，一个往西，各自去了。

　　原来，他们所想象的交汇处，并不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