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双李］前尘误》妍笑

44、第 44 章

　　回到山下小镇时，天色已经黑了，李寻欢先去药店买了金创药，回到客栈的时候，穆梓已经让店小二准备好了一桌酒菜，见到他回来便说：“能陪我喝一杯么？”
　　李寻欢微微一笑，把药放在桌上说：“穆兄似乎又忘了梅二先生的嘱咐。”
　　穆梓给他斟上：“梅二先生此时并不在这里。”
　　酒是好酒，上好的竹叶青，刚经历落雁峰一劫，李寻欢亦觉得身心俱疲，便不再坚持，在桌边坐下，将一杯饮尽。
　　穆梓感叹道：“天下美食若没有美酒相伴，便都索然无味了。”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几杯水酒下肚，便浮起一层潮红。李寻欢看了心疼，阻止他道：“美酒再好，倘若因贪杯而伤及身体，岂不得不偿失。”
　　穆梓却依旧举杯道：“今日我只想痛快地喝一回。”
　　李寻欢知道他在介怀龙啸云的死，其实他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他长叹一声，说道：“等回到李园之后，我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诗音，给她和孩子一个交代。”
　　穆梓点点头：“她是个聪慧的姑娘，会明白的。”
　　李寻欢看着他道：“穆兄如今心中是否已没有了疑虑？”
　　穆梓微笑道：“自我做出选择开始，便不曾后悔。”
　　李寻欢握住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一壶酒渐渐空了，李寻欢给他的伤口清洗换药，听到穆梓轻轻的咳嗽声，他动作一滞，神色里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痛苦，却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第二天清晨，他们在市集买了两匹马，踏上回家之路。
　　风寒如风，冬日的萧瑟布满大地，李寻欢骑马走在前面，说道：“李园的冬梅想必已经开了。”
　　穆梓看着天边浮云变幻，应道：“是呀，那一定非常美……”
　　李寻欢自嘲地笑道：“其实穆兄比我更了解李园，以前我还曾说过许多多余的话，现在细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可笑。”
　　穆梓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们曾走了不少弯路……”
　　李寻欢一笑：“但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隔阂了。”
　　穆梓似乎轻轻应了一声。
　　李寻欢道：“以后的路，我会陪你走下去，穆兄，你不必再一个人承担所有事了。”
　　他的身后已没有了声音。
　　李寻欢神情一顿，他握着缰绳的手颤抖着，回头的动作仿佛已用尽他全部的勇气。
　　天色灰蒙蒙的毫无生气，风声瑟瑟，山路上空旷无人，草木在湿冷中散发着潮腐的气味，穆梓对他微笑，那笑容苍白虚弱的像一片枯片，在寒风中调零。
　　那坠落的身体被李寻欢抱进怀里，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
　　穆梓缓缓睁开眼睛，摇头道：“你不必……不必再浪费真气了……”
　　李寻欢没有说话，直到额头渗出滴滴汗水，他才收起手。穆梓跌进他怀里，他抱住他，低声说道：“我会找人救你的。”
　　穆梓虚弱道：“天命难违……”
　　李寻欢眼里渐渐蓄起泪水：“不，等回到李园后，梅二先生一定会有办法的。”
　　穆梓反而安慰他：“凡事自有定数，不必强求……”
　　李寻欢道：“若天命难违，怎么将你送至我身边？若万物自有定数，你我又怎会相遇？天理之外，轮回之内，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
　　穆梓握住他颤抖地手，说不出话来。
　　李寻欢将他抱上马：“我们回李园吧。”
　　他牵起缰绳走在山路上。
　　穆梓看着他的背影，泪如泉涌。
　　天空飘起了雪花，渐渐模糊了他们远去的身影。

　　飞雪细细蒙蒙的挥酒着，到日落时分仍没有停歇的意思，他们来到一座小城，为了能让穆梓好好休息，李寻欢甚至包下了一整间客栈。
　　客栈的后院有一座飞檐凉亭，亭外种了几棵梅花，雪压枝头，花苞待放，如少女的脸颊般晶莹剔透。穆梓坐在窗边，看着飞雪扬洒，冷风吹过，他低声咳着，放在窗台的手仿佛与积雪融为一色。李寻欢在屋里升起炭炉，走到他身边道：“这里虽不如李园，倒也还是个清净的地方。”
　　穆梓轻轻一笑：“你将此处都包了下来，又怎么会不清净。”
　　他的脸色虽依旧那样苍白，精神却看起来不错，眼睛晶晶亮亮的，像这屋檐垂下的冰棱。李寻欢一笑，握住他的手道：“只有我们，不是很好么？”
　　穆梓叹气道：“江湖又该有小李飞刀挥金如土的传闻了。”
　　李寻欢柔声道：“这里风大，进去去烤烤火吧。”
　　穆梓仍然望着院子：“你看那里……”
　　李寻欢顺着他目光望去，那落满积雪的凉亭石桌上，静静置着一张古琴，他有些诧异：“怎么会有琴被落在那里？”
　　穆梓轻叹道：“不知是谁走得匆忙，将它给忘了。”
　　他站起身走出屋外，在雪地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那琴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材质，琴身也有了些许磨损的痕迹，但琴弦紧绷，声音清亮，依旧不失为一把好琴。穆梓拂去凳上的积雪，在琴边坐下，手指轻抚，那声音如水滴玉盘一般缓缓倾泻而出。
　　李寻欢折下一根枯枝，在雪中划出优美弧度，以此做剑，跟随琴声而舞。
　　他白色的身影仿佛与融进飞雪里，在琴声中，招招式式如行云流水，描绘出江湖快意恩仇。
　　琴缓，剑缓。
　　琴快，剑快。
　　琴与剑相依相随，相辅相成，在这漫天飞雪下已与天地融为一体。
　　琴声渐止，尾音绵绵收住，两人相视一笑，已胜万物光景。
　　李寻欢看着那人在亭中微笑的模样，清清淡淡的，似乎就是一幅画于雪地上的画。
　　他心中动容，走过去将他抱进怀里。
　　他们相互依偎在漫天飞雪之下，只有风声穿梭而过。
　　良久，穆梓低声说：“药庐现在是不是也被白雪覆盖了？”
　　李寻欢道：“是呀，那肯定是很美的景色。等我们到太原后，就回去那里看看，好吗？”
　　穆梓向往地说：“溪水应该结冰了吧，里面还会有鱼吗？”
　　李寻欢长叹一口气道：“等来年春暖花开，我们一起去溪边垂钓。”
　　穆梓轻笑：“还要再吃李公子做的饭菜么？”
　　李寻垂眉一笑：“我会好好学习厨艺的。”
　　那段平静的生活，是他们心底的桃花源，每每想起，都是最温暖的记忆。
　　穆梓安静地靠着他，时间仿佛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一阵风吹过，雪花飘进亭子里，落在他们身上，穆梓动了动，似乎有些冷。
　　李寻欢握了握他的手，那手也是冷冷的，他说道：“我去屋里拿件衣服。”
　　穆梓点点头，看着那身影穿过梅树，然后起身，走到雪地中间，任凭雪花落在身上。
　　他的心曾经是一滩死水，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他怎么忍心让李寻欢再承受一次？
　　如果死亡是结束，那么就让一切都重新归于零吧……
　　他缓缓取下面具，那面具在他手里逐渐变得透明，他抬眼看去，夙砂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问他：“你真的决定这样做？”
　　穆梓轻轻一笑：“这是唯一的方法。”
　　夙砂轻飘飘落到他眼前，指向他胸口：“他不会再记得你，所有关于你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穆梓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夙砂狐疑地问：“你不后悔吗？”
　　穆梓望向屋子，目光无比留恋，但他只能说：“如果记忆是痛苦的，又何必留下……”
　　夙砂道：“你没有改变想改变的事，但你改变了自己，李寻欢不再会成为你，所以……你将会消失，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这就是你的代价。”
　　穆梓把目光缓缓收回来，笑了一笑：“谢谢你……”
　　面具已经完全消失，他的身始渐渐变得模糊。
　　他很想再回头看一看。
　　但他，永远都做不到了……

　　李寻欢在屋里回过神，他仿佛刚从梦中惊醒，神情中还带着一丝茫然。
　　他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忽然不知道自己拿着它准备做什么。
　　屋外飞雪依旧，他走出去，空落落的院子里几棵梅树傲然挺立着，雪地上印着一行清晰的脚步，他有些诧异，什么人来过么？
　　他把目光投向亭子，那古琴静静置在石桌上，他恍惚看见有人正在抚琴，那声音轻轻柔柔，充满忧伤与无奈。
　　他缓步走过去，琴边却空无一人。
　　他怔怔看着，忽然，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