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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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回到药庐已经是五天后，那一日天气晴好，他踩着铺满枯叶的小径远远走来，秋风劲爽，落叶缤纷，他一身茶白锦衣清朗出尘，恍若谪仙。
药庐笼罩在一片洁净的秋色里，他听到溪水淙淙有声，听到丛林深处鸟儿愉快鸣叫，整棵心忽然像陷进了棉花里，柔软的令他忍不住扬起嘴角。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屋里很安静，阳光从窗外投照进来，并没有他想见的人。
他心中一凉，却在此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人迎着明黄黄金灿灿的阳光在他视线中走来，驼色披风轻扬，
眼里的淡淡笑意如溪水般清澈柔和：“你回来了。”
李寻欢几乎要冲上去将他抱住，但他只是点点头，微笑回应：“嗯，我回来了。”
穆梓手里提着药筐，几株开着小花的药草翠绿娇嫩，他微笑道：“闲时无事，便帮梅二先生采些药草回来，霸居这药庐多日，也算抵一抵房钱了。”
李寻欢道：“梅二先生若知道穆兄将他当成一介外人，只怕要伤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沧海桑田，不换此时。
走进屋里，在那张四方樟木桌前坐下，沏一壶滋味清甜的雪青茶，窗外水声潺潺，李寻欢忍不住叹息：“这里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穆梓闻着淡淡茶香，说道：“地方好与坏，与风景无关，只在于人的心境。”
李寻欢温柔地注视他：“因为穆兄在这里。”
即使知道他的心意，穆梓也难免感觉窘迫，转移话题道：“李园一切还好么？”
李寻欢点点头：“李园虽非江湖门派，但也不是能让人随意挑衅的地方。”
穆梓玩笑道：“小李飞刀名动天下，自然足以震摄图谋不轨之人。”
李寻欢叹气道：“看来我今天是免不了要受穆兄一番嘲弄了。”
穆梓故意问道：“李公子想走了么？”
李寻欢看着他微笑，满眼柔情像窗外阳光一样温柔：“我舍不得。”
穆梓对他一笑，了然于心。
他们之间本无需过多言语就能心意相通，但有些话只有亲耳听到，才能真真切切体会到那份心意。
虽然……
他无法将这几日的思念说出口……
屋里散着淡淡的药味，有些发涩，却沉静的胜过任何一种熏香，李寻欢看了看架上的药包，说道：“看来穆兄确实如梅二先生所说般每日都有按时服药。”
穆梓失笑道：“你今日便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李寻欢像是松了口气般说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穆梓心头一紧，他仿佛就要远行，去向一个未知的地方，而这句话就是最后的道别，转身的背影充满萧索。
“穆兄？”
耳边响起疑惑的呼唤，穆梓惊觉回神，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拽住了他手臂，握得那样紧，指尖都已经泛白。李寻欢微微一笑，拍拍他道：“我去煎药。”
穆梓仍然没有松手。
李寻欢看到他眼里深深的惶恐，担忧问道：“穆兄，你怎么了？”
穆梓很想问他，李园真的没出任何事吗，但他知道这不会有答案，就算李园已经天翻地覆，李寻欢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一句。
是的，他的确不想回到李园。
他无法面对重蹈覆辙的错误，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也许现在已经有不一样的结果。他想要避开这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是他可以逃离，李寻欢却不能。
如果二者必须选一，那他愿意为他重新回到原点。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李寻欢一愣，伸手轻轻摩挲他的脸，低声问道：“穆兄，我是不是可以将你的话理解成……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了？”
秋风吹起枯叶翻飞，打着转儿从窗外落下，那枯黄毫无生气的颜色黯淡了穆梓的眼神。
他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李寻欢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会有什么反应。
他不能让他知道，永远都不能。
可是他已经无法再离开了。
曾经他在意太多，顾忌太多，到最后仍然失去了一切，现在他只想遵从内心自私一回。
他选择这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此生无怨无悔。
李寻欢叹息：“没关系，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已被穆梓打断：“只要你愿意，只要我活着。”
李寻欢一怔，渐渐露出笑容。
他的眼神清朗明亮，仿佛早已知道他的心意，只是在等待他真正放下心结的那一刻。他伸手将他抱入怀中，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要你愿意，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留在你身边。
这一夜李寻欢留了下来，山谷在月色笼罩下空旷安静，他们依偎坐在院中，听着风声穿林而过，李寻欢叹息说道：“我曾以为，你我之间只能止步于此，我也想过放你离去，但只要想到今后天涯相隔，或许再无相见可能，便怎么也说不出口，说到底我还是个自私人的呀；不过，倘若不是我的自私，又怎么会等到这一刻呢。”
他调侃道：“穆兄，我这算不算苦尽甘来？”
穆梓失笑道：“几日不见，李公子的脸皮又厚了许多。”
李寻欢笑吟吟说道：“因人而异。”
穆梓摇摇头，有点无可奈何。
秋风已有了寒意，吹着他薄薄的衫子，发丝轻拂过脸颊，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淡淡泛光，李寻欢握住他垂在身畔的手，说道：“你的心意，我绝不辜负。”
他总是能将深情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穆梓心中动容，轻轻应了一声。
李寻欢望着星空感叹：“十年前，名侠沈浪突然出海归隐，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人人都在猜测他为何正当盛名之时激流勇退，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有时候再多的名和利，都比不上与心上人浪迹天涯来得逍遥自在。”
穆梓道：“你仍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该在此时便想着要退隐江湖。”
李寻欢拥住他肩膀：“穆兄，我只想与你走遍千山万水，将天下百态收尽眼底，如此一生，无悔无憾。”
穆梓听着他的心跳，说道：“关外风光无限，多有奇人异士，不如我们去看一看？”
李寻欢难掩欣喜：“好……”
他声音一顿，沉默了片刻，说道：“李园仍有些事要处理，等了结之后，我来找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穆梓有些担忧：“真的不需要我帮忙么？”
李寻欢摇摇头，收紧手臂：“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也许是因为心境不同，时间也变得愉快起来，穆梓一个人留在这远离尘嚣的山谷，等待着诺言兑现的那一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过了，心头乱麻仿佛已被秋风横扫干净，想起自己初来时的目的，虽仍有难以抑制的苦痛，却不会再深陷其中。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弥补任何事，剩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再插手林诗音的生活，让她可以平静过完这一生。
秋凉渐渐褪去，初冬的寒意笼罩了整个山谷，李寻欢却并没有回到这里，他等来的是另一个人。
一顶小轿停在院前，林诗音在丫环的搀扶下走出来，山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她伸手拢了拢，微笑唤道：“穆大哥。”
她腹部微微隆起，已有了明显的孕相，只是四肢纤细，脸色苍白，一件对襟长袍套在身上宽宽松松的，被吹一风，仿佛就要倒下去。穆梓心头阵阵发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怔了半晌，仍还是说道：“龙夫人……”
林诗音示意轿夫和丫环退开，独自走入院中：“穆大哥，你还好么？”
穆梓眼眶发酸，点了点头：“这里风寒露重，你不该来的。”
林诗音微微一笑，低垂眼睑，难掩神情中的郁郁之色。穆梓迎她进门，倒上一杯热茶，缄默了许久，才问道：“李园出了什么事？”
他一直避免再插手他们三人间的事，但他很清楚，若非走入绝境，林诗音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用力，指尖泛白：“表哥他……失踪了。”
穆梓一惊：“什么？”
林诗音从头说道：“几个月前太原城多了许多武林人士，每天总会有几个人登门拜访，啸云知道我不喜欢应酬他们，便总会在外设宴款待。我本以为这只不过是寻常往来，并不往心里去，只知道那天无意中听到他们说话，才知道他们都是曾与魔刀门结怨之人，此次到太原是来了结旧帐的，只是忌惮表哥，才不敢妄动。啸云为了化解此事，答应以龙家财产相赠，要他们从此不再提起此事……”
穆梓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林诗音接着道：“表哥知道之后，便将李家的几处产业转到我名下，说当是给我的嫁妆，啸云虽然知道他的用意，但也没有说什么。我以为事情可以就此了结，大家以后都能平平安安的，但是……但是李园忽然来了一个浪人，向表哥下了战帖。”
穆梓不免惊讶：“浪人？”
林诗音道：“那浪人说自己隐居长白山，修行多年，没想到出山之时江湖了多了一本兵器谱，他要逐一挑战，看看是否属实。表哥本不想应战，但那浪人却说他师弟死于表哥之手，倘若表哥不答允，他便要……便要为师弟完成临终遗愿，掳我配以冥婚，与他师弟同穴而葬……”
说完这话时，她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显然那浪人令她十分恐惧。
穆梓忽然想起来当年他从百晓生手中救出林诗音时，曾与一个东瀛剑客交手，最后以飞刀取胜，难道就是他？
林诗音平复了下心绪，说道：“啸云知道后瞒着我向对方挑战，最终败于他手，身受重伤。但那浪人并不罢休，每日守在李园大门口，如阴魂般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放言倘若三天后表哥仍不答应，便要血洗李园，许多人连大门都不敢再出一步……”
穆梓已经猜结果，为了保全李园，更为了保护林诗音，李寻欢一定会答应。
林诗音低垂双目，神色哀伤：“穆大哥，我总是拖累表哥，我……”
穆梓拍拍她的手安慰，问道：“他什么时候离开李园的？”
林诗音道：“从这里回来的第二天，他什么都没向我们说，便走了。我知道他是担心我阻止他，但那浪人武艺高强，出手狠毒，我真的很怕他会出事……”
原来他那一日的到来就是为了告别，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
穆梓心头剧痛，捂嘴用力咳嗽起来，掌心再摊开时，赫然有一滩鲜红血迹。
林诗音失声道：“穆大哥，你……”
穆梓摇摇头：“别告诉其他人。”
林诗音心痛道：“你一直在瞒着表哥么？”
穆梓温柔一笑：“放心吧，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林诗音的神情充满悲伤：“其实我早就发现啸云对表哥心存芥蒂，但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想看到他和表哥任何一个人出事……穆大哥，等你找到表哥之后，我就和啸云离开李园，以前的恩恩怨怨，我们都不要去计较了，好不好？”
她的手微微颤抖，穆梓怜惜地握住：“没有人会去计较的，我们都是你的家人，谁都不会去伤害谁。”
林诗音点点头，泪水从脸庞滚落，滴在了穆梓手背。
她想要的，只是所有人的平安幸福，却那样艰难……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