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双李］前尘误》妍笑

38、第 38 章

　　这几日天气晴好，穆梓想起那天采药时见到的野兔野鸡，一时来了兴致，便向李寻欢提议去打猎。李寻欢欣然同意，两人空着手便往林子里走去。
　　明媚的阳光在林间倾泻，如金子般洒在碧绿草地上，百花点缀，迎风飘香，鸟鸣声从枝头传来，他们的衣摆掠过草丛，带起枯叶翻飞。李寻欢心情很好，笑着说道：“难怪梅二先生要在这里盖起药庐，确实是个灵秀之地，等到了冬天白雪素裹，定是另一番美景。”
　　穆梓看着摇曳的花草说道：“冬雪虽好，却是百花凋零之季，难免冷清萧瑟。”
　　李寻欢回忆道：“我与你便是相遇在漫天飞雪之下。”
　　往事浮上心头，只让穆梓许久的沉默。
　　他站在光影错综的大树下，却忽然像掉进无边黑暗里，眼眸低垂，遮住了所有悲喜，微风卷起他的发丝轻扬，有一片落叶打着圈儿飘在他肩头，他悠悠一声叹息，只道：“走吧。”
　　转身那一刻，李寻欢看到他眼里真真切切的伤痛，原来过去从未在他心里淡化，三个月的风平浪静，都是在刻意回避，自欺欺人罢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那样令他耿耿于怀的，究竟是人，还是事？
　　可他什么也没有问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问。
　　秋风习习，阳光那样明媚耀眼，他的心却仿佛已沉进黑暗无边的洞底。
　　原来三个月的朝夕相伴，他并不能多靠近他一分。
　　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那样遥远。
　　是的，那是过去。
　　永远无法逾越、无法改变的过去。
　　可就算这样，他也无法忘记初见时他站在风雪中，遗世孤清的模样。
　　情根早已深种，纵然日暮穷途，他也不愿回头。
　　他舍不得。
　　舍不得温柔似春水的笑容，舍得不出众如谪仙的风姿，舍不得数次同生共死的经历，舍不得那双仿佛带着鲜活绿色的眼睛再次黯淡下去。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
　　拨开灌木丛，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延伸，两旁大树遮天蔽日，光线昏许了许多，地面潮湿，踩上去滑腻腻的，草丛里传来沙沙声，一只小灰兔突然窜了出来，支起圆滚滚的前爪盯着他们。李寻欢失笑，说道：“你还不走，是想跟我们回去么？”
　　小灰兔歪了歪脑袋，在原地蹦哒几下，窜进草丛里转眼没了踪影。
　　李寻欢正想说什么，忽听到耳边传来马蹄声，与穆梓互望一眼，不禁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样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有车马？
　　他们向前走去，眼前渐渐明亮，原来小道尽头是一处断崖，崖下乱石堆砌，杂草丛生，大路南北延伸，十数匹快马飞驰而过，卷起沙尘飞扬。
　　李寻欢见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太原城，心头一惊。
　　他想起梅二先生说龙啸云最近与江湖各门派来往密切，这十来人身形矫健，装束不凡，齐齐往太原城去，难道也和龙啸云有关？
　　他忧心冲冲说道：“这些人似乎他们有备而来。”
　　穆梓望着远处烟尘滚滚，说道：“也许他们才是猎人。”
　　李寻欢侧目问道：“那谁会是猎物？”
　　穆梓眉头深锁，没有说话。
　　马蹄声已逐渐远去，漫天飞舞的尘土黯淡了晴好天色，他们站在山崖边，衣袂飞扬，久久沉默。

　　他们空手回到住处，各怀了心事，都有些兴趣索然。
　　李寻欢准备煎药，从窗子望出去，他看到天边一行大雁南飞，万里层云，振翅远去。院中铺了一层枯叶，草木萎黄，在瑟瑟秋风中黯然了生气。
　　穆梓坐在桌边专注地打磨着那张狍子皮，原本粗糙的皮面已变得光滑柔软，他上下检查了一遍，仔细叠好收进怀里，听李寻欢说道：“这是最后一包药了，明日我再去向梅二先生取些来。”
　　夕阳余辉下，穆梓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李寻欢走到屋外，熟练地打开药包倒进瓦罐里，穆梓看着他加水添柴生火，动作一气呵成，颀长的身影被晚上镀上一层金色，暖暖的，温化了他的心。
　　这种细致体贴，就算是他，都无法做到。
　　是如何情深，才能这般包容守护？
　　穆梓情不自禁走过去，煤烟呛鼻，他低声咳嗽着，李寻欢急忙站起来为他挡着飘来的白烟，说道：“这里烟大，穆兄还是进屋去吧。”
　　那张年轻的脸近在眼前，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看着他时，已完全像在看另一个人。
　　他们是不同的。
　　夙砂说得对，从相遇那一刻起，李寻欢就不会成为他了。
　　所以他又怎能让他去弥补过去的错？
　　倘若李寻欢真的依他所言娶了林诗音，难道不是另一个悲剧么？
　　再见到林诗音之前，穆梓想过许多可能，甚至想自己会不会再次倾心于她，但除了那日在城郊第一次相见时的震动外，便只剩下怜惜和关爱。
　　他执着于弥补过去，只看见了林诗音的心意，刻意去忽略李寻欢眼里的深情，他将自己的遗憾强加在他们身上，希望重铸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但幸与不幸，本就是比肩存在的，世上岂有完美无缺的康庄大道？
　　他悠悠一声叹息，抬手拭去李寻欢衣上的一片木屑，说道：“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李寻欢一愣。
　　穆梓道：“你要去的应该是一个更广阔的地方，而不是这里。”
　　那双天下无双的手，不是用来烧火煎药的。
　　江湖，风云变幻的江湖，快意恩仇的江湖，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属。
　　瓦罐吱吱冒着热气，李寻欢神情落寞，低眉深吸一口气，说道：“好，等这罐药熬好之后，我会走的。”
　　穆梓怔了怔，突然明白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李寻欢道：“明日我让人送药过来，穆兄以后要记得按时服药，如果觉得这里冷清，就去梅家医馆吧，或者……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地方……”
　　他说得十分艰难：“你若不愿见我，今后我便不再来找你，但是……能不能偶尔捎信回来，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穆梓胸口剧痛，痛得他皱起眉头。
　　被江湖中人奉若神明的小李飞刀，却在心中如此小心翼翼地思恋一个人。
　　李寻欢看到他的神情，心头一沉，苦笑道：“我随口一说的，穆兄不必放在心上。”
　　这份感情，穆梓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此时此刻，他却说道：“我会留在这里的，你随时都……”
　　——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李寻欢眼里浮起无限惊喜，郑重点了点头。
　　穆梓提醒道：“白天那伙人看似来者不善，你要多加留意。”
　　李寻欢道：“他们齐集太原城，或许与大哥有关。”
　　穆梓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最危险的人往往就在身边，万事小心。”

　　天亮之后，李寻欢离谷而去，穆梓目送他的身影在晨光中远去，渐渐被葱翠掩盖消失。
　　刚入谷的时候，他的心就像一滩死水，留在这个地方，只为了逃避李园那令人窒息的氛围，但是现在，他已可以坦然面对。
　　其实在这一百多个夜晚里，很多时候他都是清醒的。
　　他能感觉到李寻欢的体温，听到他温柔的誓言，每一次小心翼翼的握手，都像一个懵懂谨慎的孩子。
　　从前他就对林诗音的哀怨视若无睹，现在依旧在重蹈覆辙。
　　他以为成全和退让是最好的，却独独忘记若违背真心，那便是最大的辜负。
　　那一天他在溪边看见李寻欢手忙脚乱熏肉，差点烧了一片林子，忽然想到他心甘情愿留在这个冷清的山谷里，将千万语化作默默陪伴，才是遵从内心最长情的告白。
　　他再也不能忽视这份情，再也不能假装没有看见。
　　倘若时光有限，他会选择陪在他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穆梓看着天边的一朵云彩，不禁苦笑。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他错过了太多本应珍惜的时光，等到了真正能放下的时候，却已经油尽灯枯……

　　梅二先生是在午后来到的药庐，穆梓倒不意外，他猜到李寻欢回城后第一件事必是去梅家医馆，远远看到梅二先生提着药包走来时，他不禁露出会心的笑意。
　　例行复诊后，梅二有些意外：“穆公子脉像平稳，气血顺畅，莫非是寻到了什么良方？”
　　穆梓笑道：“即便有良方，也该是梅二先生医术了得。”
　　梅二见他眉宇间不再有郁郁之色，欣慰道：“穆公子能放开心怀，老夫也可以放心了。”
　　穆梓对他十分感激：“这些日子实在有劳梅二先生了。”
　　梅二摆摆手道：“医者本份，穆公子无需介怀。”
　　穆梓了解他的为人，便不再多言，边倒茶边问道：“近日太原城中聚集了许多江湖中人，梅二先生可知他们所为何事？”
　　梅二沉吟道：“能让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齐集一堂，只有名和利。”
　　他话中有话，穆梓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不管是为名还是为利，背后都有推波助澜之人。”
　　梅二叹气道：“李探花过于信任那个人了。”
　　穆梓想起那一夜龙啸云决绝的神情，说道：“他并非奸恶之人，走到这一步也有许多无可奈何，只要晓之以情，他一定会收手的。”
　　梅二不容乐观：“龙四爷的为人老夫不敢断言，但李探花是个重情义之人，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穆梓看着窗外道：“我相信他会解决的。”
　　他很清楚龙啸云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不能再插手其中。
　　只有置身事手，对那三人才是最好的。
　　梅二想起件事，嘱咐道：“前几日龙夫人来医馆就诊，问起你的情况，龙四爷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他十分在意，穆公子切记多加小心。”
　　穆梓心头一惊：“林姑娘……不……龙夫人她身体不适么？”
　　梅二沉默片刻，道：“龙夫人已经有了二个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