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双李］前尘误》妍笑

37、第 37 章

　　在去梅家医馆的路上，李寻欢先转道去了李园。
　　他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回去过，虽然从别人口里听到许多，但没有亲眼见到，心里总还是挂念的。
　　老管家见了他十分高兴，从进门开始就在念叼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住，老在外头呆着也不是个事儿。李寻欢笑了一笑，询问了几句园里的近况，便往内屋走去。
　　院中梅花已落尽，枝桠空落落伸着，几盆秋菊结了花苞，娇艳艳的惹人怜爱，石板路整洁干净，迎面走来的下人恭敬向他行礼，空气里弥漫着花草清甜的香气，熟悉到令人心头发暖。李寻欢看到一道淡紫色身影穿过庭院，沿着回廊走来，抬眼时四目相对，幽静的双眸仿佛被搅乱的池水，晕漾开惊喜与哀怨交替的复杂情绪，换来一声喃喃呼唤：“表哥……”

　　李寻欢见她长发绾起，脂粉未施，淡紫罗裙在风中轻扬，更显得身姿纤弱，怜惜问道：“诗音，这段时间你过得好么？”
　　林诗音与他保持着适当距离，点头道：“嗯，啸云他对我很好，也没有亏待下人，李园还跟从前一样。”
　　李寻欢欣慰道：“大哥他重情重义，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林诗音微微一笑：“今天早上有人登门相邀，他前去赴约了。”
　　李寻欢叹道：“我听闻大哥结交了许多江湖朋友，从前他对人总有些冷淡，如此倒不是坏事，诗音，你不必介怀。”
　　林诗音仿佛不愿对此事谈论太多，安静了片刻，问道：“表哥，你和穆大哥还好吗？”
　　李寻欢点了点头。
　　林诗音微笑道：“那就好了，只要你们安好，我就放心了。”
　　她的笑容仿佛枝头阳光般温柔，可眼神却那样哀怜，微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她伸手拢了拢，说道：“穆大哥现在也许还有很多事想不通，但我相信将来他一定会明白的。表哥，不要去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只要你们觉得快乐，那就比任何事都重要了。”
　　李寻欢眼睛发涩：“诗音……”
　　他们之间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再也无法靠近一分。
　　她已不再是梅树下提裙起舞的少女，他也不再是无牵无挂的江湖浪子，截然不同的身份，注定了亲密无间的感情只能成为记忆里的曾经。
　　林诗音眼里浮起泪光：“帮我告诉穆大哥，我会酿好青梅酒，等他康复时回来喝的。”
　　李寻欢无限感概，低声叮嘱：“好好照顾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们。”
　　他不忍心再看那令人心碎的眼神。
　　他知道那明媚如朝阳的笑容再也不会在她脸上出现了。

　　到梅家医院说明来意之后，梅二收拾好药箱，便随李寻欢前往山谷药庐。
　　他见李寻欢心事重重，不禁问道：“李探花是否回了李园？”
　　李寻欢叹气道：“是我辜负了诗音。”
　　梅二说道：“感情之事老夫不懂，但这段日子里，龙四爷的确对林姑娘……对龙夫人关怀备至，街坊邻里对他的为人都十分称赞。”
　　李寻欢宽慰道：“如果连梅二先生都这样说，那我真的可以放心了。”
　　梅二吞吐道：“只是……”
　　李寻欢看他神色为难，便道：“梅二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梅二道：“恕老夫直言，龙四爷这两个月里与江湖各门各派来往密切，太原城中时常能见到他们称兄道弟，十分和乐，但据老夫所知，龙四爷并非好交朋友之人，突然转了脾性，实在有些奇怪。”
　　李寻欢没往细处想：“大哥以往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如今既然已成家，自然想要担当起一个男人该负的责任，多结交几个江湖朋友并非坏事。”
　　梅二提醒道：“李探花不觉得他凡事都做得太过刻意吗？”
　　李寻欢一怔，道：“我相信大哥的为人。”
　　梅二不再说什么，只道：“山中日子虽然逍遥，但李园毕竟是你的家，李探花应该多回去看看。”
　　李寻欢明白他话中所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回到药庐时已过了正午，穆梓见到他们回来，便起身相迎。梅二为他号脉，又仔细观察了下气色，才道：“穆公子血气顺畅，脉像平和，较月前已好了许多，但仍需按时服药，不可大意。”
　　穆梓抱拳感谢道：“若非梅二先生，在下也不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
　　梅二摆手笑道：“穆公子内力浑厚，精通调息固元之法，老夫的药方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李寻欢心情大好：“穆兄是否已无性命之忧？”
　　梅二说得模棱两可：“只要按时服药，再加以调息之法，梳通经脉，安抚五脏，便无需担心了。待老夫回去再开一帖方子，李探花过两日便可上门取药。”
　　穆梓笑道：“看来在下的禁酒令不日便可取消了。”
　　梅二忙道：“旁的倒也罢了，但这酒一滴都沾不得的，穆公子切记，切记。”
　　穆梓唉声叹气，一脸无奈。
　　梅二看了看天色，起身道：“难道来一趟，趁天色尚早，我去林中寻寻有没有稀奇的药草。”

　　这山谷气候温热，湿度适宜，最适合草木生长，山林深处雾气环绕，植被丰富，阳光从枝桠间穿梭而过，时不时能见到从窜进草丛的野兔野鸡，穆梓提着筐子走在梅二身后，忽然想起李寻欢前两日说要去猎只野兔回来，不觉露出笑意。
　　梅二俯身拔出一株紫花细叶的药草，看见穆梓脸上神色，问道：“穆公子在笑什么？”
　　穆梓浑然回神，尴尬道：“在下是在想，梅二先生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盖起药庐，应该费了好一番工夫。”
　　梅二将药草装进筐里：“这里虽好，却只能与鸟兽花草作伴，李探花他能在这里住这么久，实在出乎老夫意料。”
　　穆梓仰头道：“是啊，他是属于江湖的，不应该留在这里。”
　　梅二道：“江湖对年轻人来说是安身立命之所，有的人一辈子都无法从那里脱身，穆公子身负绝学，却能无视名利，宠辱不惊，才是最让老夫佩服的地方。”
　　穆梓一笑道：“梅二先生过奖了，在下是个庸人，无心追名逐利罢了。”
　　梅二目光搜寻着地面花草，说道：“只在经历过大起大落之人，才能做到心如止水，但穆公子并非如此。”
　　穆梓讶异道：“哦？”
　　梅二蹲下来在草丛里翻找片刻，拔出一株枝叶上长着细细绒毛的药草，说道：“这株药草长在这里，是因为土壤气温合适；李探花留在这里，是因为他心有牵挂；而穆公子你，却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穆梓神情一顿。
　　梅二语重长心道：“你的脉像虽然平和，却是因内力强行压制所致，老夫既然答应过你不将实情告诉李探花，便会遵守诺言，但长久下去，有害无益，并非良策啊。”
　　穆梓笑了笑：“多谢你，梅二先生。”
　　梅二叹道：“老夫纵然博览天下医书，能治人间百病，也对‘心病’束手无策。”
　　穆梓望着远处道：“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梅二忍不住劝道：“老夫并非迂腐不化之人，李探花的一番心意便是我也看得明明白白，穆公子又何必耿耿于怀，拒人千里呢？”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光影婆娑，黯淡了穆梓的目光，他静静站了片刻，问道：“梅二先生，我还能活多久？”
　　梅二心中不忍，却还是道：“倘若能平心静气，调理得当，可保数年无忧，可如果……”
　　穆梓点点头：“我明白了。在下有一事相求，请梅生先生在新开的药方中加一味调理肠胃的药。”
　　梅二不解：“这是为何？”
　　穆梓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已经入秋了，夜幕下的山谷安静恬淡，一弯弦月遥挂天际，穆梓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繁星闪烁，置凉了手里的一壶热茶。
　　李寻欢端药走过来，见他如此出神，便问道：“穆兄在想什么？”
　　穆梓怀念道：“记得小时候宅子附近有一位老人家，很喜欢说关于月亮的故事，每次都会有很多小孩子端着板凳围听，转眼之间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李寻欢意外道：“我过去也认识这样一位老人。”
　　穆梓自知失言，一笑掩饰过去，接来药碗一口喝了下去。
　　风声瑟瑟，露水浸湿了草叶，李寻欢缓声道：“天气凉了，回去吧。”
　　暖暖的烛火照着陈设简雅的竹屋，穆梓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斜目望去，看见角落案台上静置着一个雪白陶炉，袅袅轻烟泻出，满室馨香，清雅宜人。李寻欢解释道：“今早偶遇香料铺的老板，说起他新得了一批花间露，品相极佳，我便买了些来，也好冲一冲这屋里的药味。”
　　穆梓算了算日子，他们来到这里足有三个月了，那个本应在江湖叱咤风云的男子，已在这世外之地陪伴了他九十天。
　　他看着李寻欢整理床铺的身影，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烛光下仿佛发着光，不禁喃喃道：“你不会觉得寂寞么……”
　　李寻欢没有听清，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穆梓低低叹息，不再说什么。